隔壁村的传消息过来,说宋娘的娘家哥哥惹上了官司,已经被押入牢房了,两口子火急火燎的就往外赶,听说惹来的这个对头颇有势力,这事儿估计挺麻烦,也不好带着孩子乱跑,想来想去只有把虎头拜托给陆卷舒和沈罄声“夫妇”照看了。
二人世界里突然多出来个半大的孩子,沈大人觉得也是挺愁人的一件事儿。
比如他半夜偷偷亲陆卷舒的时候,会有一个小鬼打着哈欠冒出来说:叔,你是不是晚饭没吃饱……
比如他偷偷看着陆卷舒的背影发呆的时候,冷不丁会有一个小鬼蹲在他旁边装蘑菇:叔,咱俩一起玩不眨眼的游戏……
比如他瘸着腿去田里盼星星盼月亮,等的黄花菜都凉了,才看见有个小鬼揣着两个窝窝头一跑一跳的蹦跶来,菜都被他偷吃完了……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算算时间,赵大柱他们两口子也出去五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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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卷舒哄着虎头在屋里先睡了,这才轻手轻脚的阖门出来。
沈罄声正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剥大蒜,以前他从来不知道生活里有这么多琐碎的事儿,就连炒菜的作料都这么讲究,大蒜要一粒粒的剥好,地里挖出来的新姜要晒一晒才出味儿,辣椒要用油炒过才会香。
“赵大哥都五天没回来了,这……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陆卷舒闷闷的走到沈罄声边上坐下,轻声说:“虎头这孩子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事儿,心里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儿了,昨天我还看见他在村口蹲着抹眼泪。”
昨天那小鬼还偷偷抹眼泪了?分明晚上吃饭的时候还虎虎生威的抢鸡蛋,一盘韭菜炒鸡蛋,鸡蛋全被他抢跑了,沈罄声已经连着吃了三天韭菜了,坐在田埂上画图的时候,放出来的屁都把一窝的蚂蚁吓跑了。
“按理说,隔壁村那么近,三两天就应该回来了呀!”
“会不会是京城那边有什么动静了,查到赵大哥身上了……”
沈罄声“啪”的一下,拍到陆卷舒脑门上:“胡说八道,赵大哥本来就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有人要搞出点什么来,也不会抓他来做文章。”
满手的蒜味,全沾到陆卷舒的脑门上去了,熏得陆卷舒眼睛疼,巴掌大的小脸,杏核似的双眼红通通的眼看就要落出泪来。
沈罄声是浑然不觉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心里还嘀咕着,他下手那么轻,这人怎么还哭了呀,难道是母性爆发,为虎头那个臭小子哭的,陆卷舒最近的注意力都被这个臭小子给吸引走了,沈大人已然十分不快,陆卷舒这么一哭,沈大人更是憋了一肚子的心疼。
他急吼吼的用手替陆卷舒去擦眼泪:“你要是不放心,我下午借个牛车,去隔壁村走一趟。”
“手手手!”又是一阵热辣辣的蒜汁儿袭来,陆卷舒猛的推开他。一边流泪一边翻白眼,这可是个技术活!
沈罄声轻咳一声,默默的把手背到身后蹭了蹭。心下涌起一丝愧疚,不过一想起他堂堂三品大员,没有端着高高在上的官架子,反而勤勤恳恳剥了一上午大蒜,就觉得劳苦功高的自己偶尔犯点小错误,也是正常的!
“你驾过牛车吗?你还是别去了,万一路上磕着碰着了,瘸上一辈子,我可担待不起!”
男人在家看孩子,女人驾牛车出门,你觉得这合适吗!!!
再说,你有什么担待不起的,把自己赔给我,一辈子给爷端茶倒水,煮饭熬粥,洗澡搓背,暖床解衣……爷就原谅你。咳咳。
“不行,你在家看孩子。我和那小鬼,八字相克!你要是敢把他扔给我,我就先把我自己饿死,再把他饿死!”沈罄声小气吧啦的耍着赖。
陆卷舒横眉一挑,这人还是京城里那个下巴永远比别人眼睛高的沈罄声吗!怎么泼皮耍赖还跟一个小孩儿较上劲儿了。真想揪着他的耳朵问他,你是不是准备改名叫沈赖皮啊!
“你们要去哪儿,能不能带上我。”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可怜巴巴的说。
虎头从门缝里露出一个脑袋来,就像是冬天里的小白菜,唯唯诺诺,皱皱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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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和沈罄声虽然八字相克,但对于出门这件事儿,态度是出奇的一致,争前恐后,谁也不想在家里守门,幸亏从李大哥那儿借来的牛车又平整又结实,坐三个人也不觉得挤,大家就浩浩荡荡的一起上路了。
出了细水村,顺着水流走,渐渐地势开阔起来。
“这儿的水流怎么看着有点奇怪。”陆卷舒说。
“眼力不错嘛!你看着河网密布,形成无数条细小的直流,泥沙的淤积也比别处严重许多。可这里原生的植被都是喜阳不喜阴的,可见这里是近几年才形成的水脉,并非天生的。”沈罄声眸色渐深,露出几分凝重之感。
果然,往南又走了几里地,发现一处旧水坝,已经被凿开了裂口,干流的江水从水坝的裂口出涌出,流过高高低低的地势,渐渐被分流成数十道直流,水道纵横由此而来。
“这是江南大户惯用的手段,把较为平缓淤积的河流私凿改道,让水流经过土地,把水里的淤积留在土地上,持续三年后,这种河水浸透的土壤会更加肥沃,种植一种丝绸的燃料紫桑,产量比一般的旱田高出数倍。”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当地的大户,还会侵占周围耕农的田地,以水田难耕的借口,低价从耕农手里抢夺土地,倘若谁家不从,就会将水引到你的田里,有些作物经不得灌,一晚上就能淹死。这时候倘若不卖田,秋收之后就要饿肚子。”
沈罄声是江南世家的子弟,对这种大户的把戏,自然看的多了,也深知其害。这些大户人家都是当地的地头蛇,连县官老爷都不敢惹他们,只因为当官的三年挪一次窝,可是这些大户和吏官粮长都是本地人,早已根据盘互串通一气,。他们只管利字当头,哪里还管得了百姓的死活。
风调雨顺也就罢了,若是赶上哪一年遇了大水,这些破败不堪被凿空了的水坝,根本无力抵挡洪水的侵袭,只怕顷刻之间,细水村和邻近的几个村子就要被淹的千疮百孔。
“此处离江浙甚远,怎么会有人懂南方这种坑人的法子。”陆卷舒狐疑的问道。
“南方这两年管得严,有些人就耐不住,把手伸到这儿来了。我看赵大哥的连襟说不定也是扯上这‘水田’的官司了,此事有点麻烦,咱们先打听打听再说吧!”
牛车晃晃悠悠的就进了村,一打听,宋娘的娘家果然惹上了大官司,宋娘的弟弟被打了个半死,全家都去县城告状了,现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这是扑了个空。
陆卷舒一看天色尚早,也不做停留,又掉头去了县城。
县城的衙门口,围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大片。陆卷舒怕虎头走丢了,死死的牵着他的手,沈罄声也怕陆卷舒被挤丢了,死死的牵着陆卷舒的手。
“咱们新来的县太爷听说挺硬气的,非但要给庄稼户做主,还要让他们戮力并工,挑浚河港,重修大堤呢!”这话里的他们,自然是指那些私开水坝的大户。
另一人交头接耳的说道:“要我说这都是痴人说梦,他们势力大着呢!听说朝中有关系,背景硬着呢!县太爷别看他在咱们这儿一亩三分里挺管事儿,到了京城,连个屁都不是。人家动动小拇指头就能把他给捏死!”
沈罄声和陆卷舒对视一眼。
听口气,这个“他们”积威深重,百姓们畏之如虎呀!到底是什么样的背景,能然“他们”如此猖狂!
难道这大户姓“蔡”?
心里正泛着嘀咕,突然身后一声厉喝:“让开都让开,你们这些贱民,挡了沈大老爷的道!”
冒出来两个八尺高的汉子,长的一脸凶相,膀大腰圆的挥舞着胳膊,推搡着围观的众人,虎头心急,一心往里拱,也没顾上看身后,冷不丁的就被这壮汉推了一把,要不是陆卷舒紧紧拉着他,怕是要摔了。
哪里来的恶奴,连七八岁的孩子都下这么重的手,陆卷舒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素手一翻,一枚银针悄声射入那壮汉的右肘经脉,刺到他的反射神经,手臂不由自主的往外一摆,“哐当”打在他同伴的小腹上!
“你打我干什么,想死啊!”
“你才想死呢!
这恶奴正吵的凶,突然被身后的人踹了一脚,一扭头发现是自家老爷,这才耷拉着脸不敢吭声了。他们后面有个头戴玉冠,束锦带的公子哥一脸的厌恶,的摇着扇子。
“滚滚滚,丢人现眼!”
那公子哥一边往里走,一边扫了陆卷舒一眼。
这小娘子长的真俊啊!只是孩子都这么大了,玩起来一定不够味……
沈罄声注意到他猥琐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把陆卷舒和虎头挡在怀里。
这人哪儿冒出来的,一身绫罗绸缎都挽救不了他低贱猥琐的气质,这身华贵的装束,倒像是他从哪儿偷来的一样。
陆卷舒捅捅沈罄声,小声说:“喂,听到没,他也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