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春节,金二糖仍然骑着他那辆摩托车去上班,龙头上挂着公文包,样子神奇得很,可心里并不觉得爽。
因为金二糖这年过得并不愉快,卓雨寒的老妈老妈的思想工作并没有做通,那老婆子相反还做起了卓雨寒的策反工作,说那个会按摩的小伙子人品有问题,道德品质败坏……
是天天说,不停地说,竟然也说得卓雨寒有些动摇军心了。
这期间,虽然他们两个人有时在镇农贸公司大院里的寝室里,也有过亲热,有过缠绵,但卓雨寒就像例行公事似的,对金二糖不像以前那么有激情了。
起因就是金二糖那次扶贫上电视,金二糖本想借扶贫出出风头,风光一下,让大家刮目相看的,没想到弄巧成拙,那个张小琴坏了他的大事。
人们并没有说金二糖如何扶贫,将电视画面出现的过街鼠和李跛子只字不提,而是传说金二糖和那个漂亮的女人真有一腿。
这传言自然也传到了卓雨寒和她老妈老妈的耳朵里,那老婆子本来就看不起金二糖,觉得他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听到了这种传言,她更理直气壮了,天天在卓雨寒的耳朵唠叨。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卓雨寒听多了,她也就产生疑惑了,开始思考金二糖这个人值不值得爱了。
更要命的是,卓雨寒的大学同学,那个留校当助教的周明道竟然来到了她家,拿来了复习资料,劝她复习专升本,然后考研,弄得金二糖感觉是兵临城下,危机四伏了。
这天晚上,金二糖到卓雨寒的寝室里去,她正在灯下聚精会神地看着书。
金二糖将放在桌子上的一本复习资料拿在手里看了看,见里面的内容完全不明白。
他忐忑不安地说:“喂,雨寒姐,你已经决定了,准备去专升本?”
卓雨寒低着头看着书,很平淡地说:“嗯,只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最终定下来。”
金二糖放下那本书问:“那你怎么开始复习了呢?”
“下班没事的时候先翻翻。唉,读不读本科,我现在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喂,二糖,你给我参谋一下。”
卓雨寒合起书,看着金二糖说。
金二糖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想了想说:“自私一点,从我的角度说嘛,我当然不愿意你离开现在的岗位啊!”
卓雨寒歪着头说:“你再换一个角度说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从你的角度说嘛,那当然是读书好啊!”金二糖愁眉苦脸地说。
卓雨寒将手里的书放到了桌子上,看着金二糖,心里很犹豫。
她小声说:“你哪个角度都不占,大公无私地说说。”
金二糖将放在后脑勺上的手放了下来,像不认识的看着卓雨寒。
他想了想说:“喂,这世界上有大公无私吗?你要我大公无私地说,我还真说不出来了。现在在我的脑子里,只有两个角度,一个是你,一个是我,说别的那就是扯淡了。”停一下又说,“要依我的,肯定是你留下来好,我们不是有韩总支持吗?没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回到总公司里的财务科去呢!”
金二糖回到自己的寝室里,躺在铺上睡不着,不停地翻着身,好像找不着适当的睡姿似的,这么躺,感觉四肢无力。
那么躺,又觉得浑身不舒坦。
侧着身子,感觉腰撑着了。
仰躺着,又觉得臀部被抵着了。
睡不了,他想到了那个张小琴。
春节期间,她给自己打过好几次电话,都被自己找借口回绝了。
现在想起来,要是张小琴小个十岁,和她在一起,都没多大的文化,歪锅配歪灶,还是很般配的。
金二糖在铺上这么折腾着,到天快亮了,他瞌睡却又来了,结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一直到听到有人敲门喊他才惊醒。
他爬起来一看时间,麻辣个巴子,睡过头了,上班迟到了。
金二糖的衣服就没穿好,他扣着扣子,打开门,见敲门的是申主任。
“申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唉,不会是秃头老钟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申主任连忙说:“快,怎么没有到你办公室上班呢?公司来了新的一把手,到你们市场拓展部去过,没有见到你,只见小常和小金两个人在上班。”
金二糖吃惊地问:“来了新的一把手?我的天,秃头老钟呢?”
申主任点头说:“嗯,他到镇里去了,估计他们还会打回马枪。卓科长估计你还在寝室里睡觉,所以要我来叫你,让你快到公司去上班。”
申主任说完一转身快步跑回办公楼里去了。
以前不是说秃头老钟的正式任命文件要下来的吗,怎么突然来了新的一把手呢?切,怎么一点预兆就没有呢?
金二糖吃惊不小,他站在门口一下子愣住了,张着大嘴半天合不拢。
金二糖看到申主任跑得兔子还快,什么话也没说,脸就没洗,一边跑,一边用手按了按眼睛,就跑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运气好,金二糖刚将办公室里收拾了一下,坐了一会儿,问了问小常和小金的情况,申主任就陪着公司新的一把手来了。
“金经理,田经理来看你了。”申主任进屋就说。
“我姓田,田海江。”田海江主动进行了自我介绍。
金二糖抬头一看,看样子田海江的年龄并不大,顶多三十岁过一点,他长得像一根钓鱼竿子,瘦长瘦长的,个头起码有一米八以上。
他留着三七开大分头,脸白白的,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框眼镜,两只小眼睛躲在镜片后面,深藏不露,眨没眨非得看不出来。
面容,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一种神态,谁也看不出他是在喜,他是在怒。
金二糖感觉他像中学的物理老师,或者说是医院的外科医生,怎么看也不像是镇农贸公司里的一把手。
金二糖怔了那么一会儿,往前走一步,仰起头,伸出双手捧着田海江的手,本想说“欢迎”的,可一想,他才是主人呢,我说“欢迎”算哪根葱啊?
反正脑子灵活,他又想出另一句话来,连忙说:“哎呀,田经理,盼星星,盼月亮,我们终于把你盼来了!”
金二糖说着看了看田海江的手,发现他的手掌大得出奇,就像一把扇子似的。
他心里想,仅凭他这手,不用说,他一定是一个麻将好手了,要么也跟自己一样是一个按摩专家。
“喔,你的意思是说,大家早就盼我来了?耶,我的动作如此低调,难道说还是被你们知道了?”
田海江摇了摇被金二糖捧着的手,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申主任说。
申主任眨了眨眼睛,看着田海江,心里想:好像这田海江是一个大s头啊,说话不是太清楚呢!
金二糖说瞎话的机会又来了,他看看田海江的脸,想察言观色,可没看出来。
他笑着说:“嗨,不知为什么,以前主持公司工作的钟经理的正式任命文件一直没到。他也就名不正,主不顺,我们这儿群龙无首,就像他妈的没妈的孩子,一盘散沙。”
金二糖的脏话不经意溜了出来。
田海江就是来这黄家集镇收拾乱局的,他挺了挺心口,从金二糖的手里抽出手来。
他拍了拍金二糖的肩膀说:“嗯,不错,据我所知,你是我们黄家集镇农贸公司里最年轻的干部,在建土豆基地、三提五统和扶贫工作中都有不俗的表现。”
田海江说完还看着金二糖,对他当着自己的面说脏话感到不爽。
耶,怎么一来就对我了如指掌,知道得如此清楚啊,不会是先知先觉吧?
受到新领导的肯定,金二糖受宠若惊。
他赶紧说:“嗨,这没什么,这主要是……在镇农贸公司领导的正确领导下……”
金二糖说了一半,一想不对,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一般新领导都是全盘否认前任的,你这话不是在给前领导的脸上贴金吗?
要是以前干得那么好,新领导以后怎么还能干得出丰功伟绩来呢?
他立即闭上了嘴巴。
果然,田海江不喜欢听这话,他换了话头。
他低着头问:“听说你麻将打得特别好是不是?”
连这个也知道啊?
金二糖心里一喜,没准又是一个与自己志同道合的领导呢,不用说,以后前途无量了。
他心里喜滋滋的,却谦虚地说:“嘿,只是会打,打得好谈不上。嘿嘿,以后还得向水平高的人学习,我看你的手……”
没想到没等金二糖的话说完,田海江一挥手说:“我的手怎么啦?岂有此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谁都不得再打麻将,要是发现谁偷偷打了麻将,我就严肃处理,毫不留情!”
“岂有此理”说得像是“吃掉此女”。
金二糖一下子怔住了,他看了看田海江的脸,麻辣个巴子,说的话像棒子,能打死人,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个狗屁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田海江转身走出了金二糖的办公室,申主任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手指了指金二糖。
金二糖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田海江和申主任走出了公司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