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冬的父母是在他高考之后离婚的,事实上在此之前,两人就已经是名不副实的夫妻,虽然相处和睦,却真的是没什么感情,拖到程冬高中毕业,也是不想影响孩子的学业。
程冬多少也知道父母离婚是必然结果,并没有受太大打击。那两人离婚之后还能像朋友一般往来,也不是性格不合,大概真的是当初选错了路,友谊比起爱情来说,对他们来说更合适,而在纠正错误的过程中,两人也十分默契。
程冬和唐真刚出通道,就见到一排冲这边挥舞的手,一时间还以为被粉丝识破,急忙压帽檐。
其实只是来接机的家人太多了而已。唐真只来了父母和妹妹,程冬这边却来了一溜大大小小的抻高的脑袋。程淮和吴水琴都已经各自成家,有儿有女,程冬上次见到同母异父的妹妹还只是个学步车里小丫头,这时候竟然背着飞天小女警的书包,指着程冬喊:“我哥哥是明星。”被吴水琴一把捂住嘴。
互相寒暄过后程冬就跟唐真告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路上程冬都被包围在小孩子叽叽喳喳和父母的嘘寒问暖里,并没有任何离异家庭的冷清,反而是太过热闹了。
程淮和吴水琴各自结婚后,之前的房子已经过到程冬名下,程冬这趟回来,陈设还是跟高中时候一模一样,两家夫妻都挤到厨房料理提前准备好的食材,程冬便被有着一半血缘的弟弟妹妹爬了满身,在客厅陪他们玩,被揪着耳朵说:“明星哥哥我来教你唱爸爸去哪儿!”
这么折腾到晚上,吴水琴留下来陪儿子,其他大人都扛着睡得东倒西歪的小东西们回家,孩子手上一人一件带签名的礼物,都是程冬带来的。
程冬早就精疲力尽,头发被揪得乱糟糟,吴水琴给他热了杯牛奶,要他洗过澡就赶紧睡。
“妈,这趟回来,我有事情要跟你们商量,今天太乱了没来得及讲,明天我再去跟爸爸也说一声。”
“怎么了?”吴水琴放下程冬喝空的杯子,在他身旁坐下来。程冬从小就不让人操心,他们对儿子也是放养态度,所以他如果说有事商量,多半是已经下了决定的了。
程冬抓抓头:“不出意外的话,我半年以后会去美国,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说完程冬就有些忐忑地抬眼看着母亲,这比以往的任何决定都要让人难以消化,所以他也有些拿不准,这次会不会遭到反对。
“美国?”吴水琴喃喃道,“怎么会突然就想去国外了呢?对了,你不是刚刚有点起色了么,是想去国外发展?”
“不是的,事实上这个决定还对我唱歌挺不利的。”
“那你为什么要走?”吴水琴有些激动起来,“你不是最想当歌星的吗,现在都红了,我们办公室里还有个小姑娘是你粉丝呢。”
“我……”程冬抿抿嘴唇,原殷之这次没有跟他一起来,他就知道两人还没有到那一步,所以并不打算跟父母坦白,他觉得心底沉沉的,撒出的谎却轻飘飘,“我可能会先去那边学习一下,如果有机会的话,肯定会继续唱歌。”
但是吴水琴却用探究的眼神看了他半晌,道:“不对,不是事业肯定就是感情了……冬冬,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啊?”程冬猛地往旁边弹了一下,吴水琴立刻眯起眼睛,瞬间了然。
“有女朋友了干嘛不带回来看看,嗯?都要带人家去国外了,什么时候结婚?你是不是要我们看八卦新闻才能晓得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啊?”
“不是不是。”程冬急忙摆手,“结婚什么的,怎么可能啊……”
“不结婚你想干嘛?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程冬哭丧着脸,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的马脚:“我、我以后会跟你们详细说的,现在还,还很有点玄乎。”
吴水琴抱起手臂,皱眉看着儿子:“玄乎?你别是被人骗了吧?”
“没有啊,怎么会。”
“你这孩子心眼太实,觉得玄乎的话,就要多想想明白吗?你有了决定我也是劝不住的,你当年不去上理工你以为我跟你爸不想把你往死里揍吗?实在是太知道你特别爱撞南墙了,又那么爱唱歌,才由你去的。”她说到这里,伸手搂住儿子的脖子,靠近些盯着程冬的眼睛说,“我看你现在应该也是真喜欢你那个女朋友,你还年轻,还能冒险,没事儿,妈支持你。”
程冬眨两下眼睛,觉得有点鼻酸,嗯了一声。
“你看我跟你爸,一起过了小半辈子,换别人可能就这么继续过下去了,但是那样不行,任何时候我们都可以纠正错误,这样才会有机会去得到正确的东西,感情也一样的,胆子大点儿,你要是被甩了,就回家来,我们办公室那个喜欢你的小姑娘,我看挺不错的。”
前半句还让程冬连连点头,后半句就跑偏了,程冬想起自己那个永远跟不上母亲节奏的父亲,只好再次点点头。
回家的任务完成了一半,程冬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中午程淮拎着程冬爱吃的那家面馆的外带来,用保温杯盛着,揭开来还滚烫。
程淮以前有看军事节目的习惯,进门来就打开电视机,程冬嚼着面条,正准备跟着老爸补一下重复过好多遍的二战枪支特辑,却看到电视画面停在了娱乐频道。
“这个节目说你的事情次数最多了,虽然都是小新闻,只有几秒镜头,但还挺好看的。”吴水琴一边打毛衣一边说。
程冬正觉得有点尴尬,电视里好死不死地,就传来了他的名字。
“下面是我们的独家报道。最近当红的新晋歌手程冬,于11月26日被拍到与一男子从地下车库同回公寓,两人共度一夜后从公寓离开,前往机场,在机场外告别。程冬戴口罩掩人耳目,同行男子倒相当大胆,分别前迅速上前偷得一吻,虽然是隔着口罩,但……”
后面的声音程冬听不清了,他浑身僵硬,看着屏幕上来回播放偷拍画面,各种充满噱头的关键词打在他和原殷之的脸旁。这档午间播出的娱乐节目似乎收视一般,但有了这条顺应潮流的独家断背新闻,他们很可能在短期内提高身价,卖给更好的电视台,在更好的时段播出。
吴水琴从沙发上站起来,绕过程冬和桌子,走到电视机面前去,仔仔细细地看,确定照片里的人是自己儿子没错,然后她才慢慢扭回头来,满脸震惊地望着程冬。
“这是……怎么回事?”
“我……”
程淮和吴水琴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孩子虽然有点固执,有时候甚至有些冷淡,但他还从未做过真正出格的事情。
程淮也从沙发上站起来,程冬手足无措的模样让他满面怒容:“解释!”
程冬又看了一眼电视,镜头还停在原殷之的脸上,画外音在评价他的长相和猜测他的身份。程冬收回目光,也站起来。
“我们、我们在一起。”
下一秒,在吴水琴的短促尖叫中,程淮抄过桌上的水晶摆饰就朝程冬砸过去。
原殷之关机了一整天,却独独留了那只跟程冬有联系的私人手机,但程冬没有给他任何消息。
原缜打不通他电话,干脆找上门来,礼貌地摁了两次门铃后,就开始暴躁地疯狂擂门。
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原殷之脸色极差地站在那。
原缜吸了口气:“原、殷、之!你到底想干什么!”
睡袍凌乱的男人回身往屋内走,很显然不想回答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消息出来的第一时间我就给翟洁打电话,结果她说这事儿就是你授意的,你疯了吗?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原殷之到吧台旁边倒了杯伏特加,走过来递给原缜,原缜接过来往桌面上恨恨一怼,酒液晃出大半来。
“小叔,你先冷静。”
“冷静?喝酒能冷静?我怕我喝了忍不住要打死你!”
原殷之在沙发上坐下来,抬头对原缜说:“小叔,你至今不动伯诚,肯定不是爷爷的意思,伯诚虽然没有原家人任职,但眼线肯定是有的,你就这么看着我把公司搬空,不出来阻止,你该是站在我这边的。”
原缜死死盯着他:“小兔崽子,你就仗着我护你,这么乱来?”
“我想了很久,算不得乱来。”
“想了很久?”原缜冷笑,“原家长孙,原家当家,想很久,就为了把自己当小丑娱乐一把大众?你要丢脸可以,等你不姓原了,把脸揭下来我都不反对!”
“我还真想。”
原缜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还真想不姓原。”
原缜一时间恨不得揍他,但看原殷之坐在那,好像整个人都小了一圈,那个像他的弟弟一样,比他还高些的男孩,明明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却又露出了这种迷茫而委屈的表情。
原缜想起小时候,原殷之问他,自己的爸爸为什么不回家的时候,就是这模样。那时候他也懵懂,不晓得要怎么回答原殷之,可是二十年之后的现如今,他发现,自己仍旧没法回答他。
没法回答他,为什么那些被光冕堂皇称作责任的东西,除了让人痛苦,似乎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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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