骓路本是华州人,心中更没什么“家”、“国”的概念,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此刻也不想深究,转而说道:“吴兄弟,这是青鸟,你们见过的。”
吴一算道:“青鸟姑娘,前些日子你我有些摩擦,先给你赔个不是,请你原谅。”
青鸟抬眼看去,又移开目光,算是打过招呼了。
骓路略有尴尬,不知如何说话,吴一算接着说道:“骓兄、青鸟姑娘,我师叔听说我到了改命堂,死活要拉着我去四遭走走。两位也是刚到,想必也不熟悉改命堂坏境,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骓路见青鸟面色不变,便也说道:“好啊,这里鸟语花香的,我正想到处走走。”
吴一算道:“妙极,我师叔在前边候着。”
前边路旁,果然站着一位黄袍术士。到了近前,骓路一瞧,只见他一身黄袍洗得干干净净,双眼放出骇人的光亮,面颊却消瘦异常,不仔细看,还不认出是当日在摇光城客栈中出手击杀迎春的那精神汉子。
还不待吴一算介绍,青鸟率先开口说道:“你是杀害迎春的人。”
黄袍人猛地一颤,眼神慌张,嘴巴张张合合的想要解释,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吴一算在一旁道:“青鸟姑娘,当日之事罪过在我,顾师叔是被我欺瞒诱导才出手杀了那位朋友,他并没有过错!”
青鸟看着黄袍人,说道:“你自己来说,这是不是真的。”
黄袍人又是一阵无言,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再无来时光亮:“师侄不用替我辩解了……当日之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本意就是去替我徐师弟报仇的。”
青鸟默然不语,黄袍人又道:“在下冒失,铸下大错。青鸟姑娘若是想要报仇,此刻就可取我性命,我绝不反抗。”
青鸟道:“此地西南千里,有一个叫做大树的镇子,迎春葬在那里。你要是有空,就去坟头上香忏悔。”
黄袍人一愣,说道:“姑娘有命,不敢不从,我现在便去。”
骓路连忙叫住他,说道:“这位大师,不急着上香。今日风和日丽,不如先带我们看看改命堂风光吧!”
吴一算也跟着说道:“正是正是,这天气就适合踏青游玩,上坟敬香也太不吉利了!呸呸呸!师叔,你熟门熟路,这就带路吧。”
四人慢慢上路,黄袍人身为导游,却一句话也不讲,吴一算起初还诱他说话,无奈这人突然变得嘴笨口拙,逐渐没了耐心,转头和骓路聊得火热。
他一表人才、气度非凡,说起话来谦秉有礼又生动有趣,与骓路合在一起,俏皮话源源不断,短短一段路,青鸟被逗乐了好几次,说道:“你俩一个是乌龟,一个是王八,前世是弟兄,今生又遇着了。”
黄袍人却面容拘谨,默默挂在队伍最尾,不言不笑。
四人又走一段,眼前显出一座书院,青鸟看着招牌,立刻走不动路了。吴一算看在眼里,说道:“不明书院?改命堂不是有个不懂书院吗?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黄袍人一怔,这才说道:“师侄有所不知,改命堂有‘不懂不明不清’三个书院,其中不懂书院对任何人开放,不明书院只对奇门的学生开放。”
青鸟道:“里面的书不一样?”
黄袍人道:“是,是……里面藏的书,要珍稀一些……”
吴一算道:“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不如进去瞧瞧吧?青鸟姑娘,你意下如……”
青鸟一马当先,走进书院。
骓路道:“青鸟嗜书如命,两位见笑。”
吴一算道:“腹有诗书气自华,青鸟姑娘灿若天仙,也不是没道理的。是吧?师叔。”
黄袍人道:“是……是!正是如此!”
验过腰牌,四人鱼贯入内,搜寻在密密麻麻的书架。吴一算在旁看了一会,轻咳一声,说道:“青鸟姑娘在看冰水术法么?”
青鸟道:“我灵气偏阴,适合修炼冰水术。”
吴一算道:“这可真是巧了,我这位顾师叔恰好是冰术法的行家。青鸟姑娘,我虽然叫他师叔,他年纪可不比我大多少。”
青鸟抬眼一瞟,顾师叔浑身都是一颤,结结巴巴的说道:“在下……在下顾鼓鼓,今,今年二十一岁。”
骓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咕咕咕?阁下出生的时候,是不是鸽子停在院墙上了?”
顾鼓鼓竟然不生气,只是仓惶的笑了笑,说道:“在下姓名古怪,受了不少笑话。可父母之命,实在不能违背,也只好受着了。”
骓路说道:“顾大哥心胸宽广,又以如此年纪成为黄袍术士,将来必定是个人物。”
吴一算道:“顾师叔,青鸟姑娘既然有意学习冰水术法,你怎么不给些推荐?”
“哦哦!对对!是该给些推荐。”他匆匆起身跑开,片刻之后捧着三册厚卷跑回,说道,“青鸟……青鸟姑娘,你看这三册书。这是《玄冰论》,是冰水术法的总体理论;这是《上善若水》,是上善神术师的诚意之作,每位冰水术士读了都大大有益;这本《极冻深寒》收录了目前公开的所有冰水术法。你都看看吧。”
吴一算长叹一声,说道:“顾师叔!你说得这样快,青鸟姑娘听得清吗?”
青鸟轻声道谢,接过三本书,吴一算和顾鼓鼓随手拿了一本,跟着她坐到桌边。骓路对术法实在不感兴趣,目光一转,看到一本叫做《妖山志》的书籍,想来是一本介绍十万妖山的书籍,便取来一观。
《妖山志》扉页,写了十万妖山的梗概,上面写道:
“大灾变之后,大陆地貌大为变更,海谷变平原、平原起高山、高山没入海屡见不鲜,十万妖山也因此由沃野平原变为天堑。自赤阳真人力挽狂澜、孤身救世之后,非但凡人可以研习诸般妙法,走兽飞禽亦开了灵智,鸡能飞天、狗可人言、狐生九尾、马有犄角,种种奇怪,至今早作寻常观。十万妖山道路阻塞,又多毒瘴,自然人迹罕至;人迹罕至,则妖物猖獗。……。”
“十万妖山风光秀丽、造化非常,灵药随处可见、秘宝俯拾皆是,更有密境多处,对习术大有裨益。此等宝地,不被我族善用,却遭妖物占据!余日夜思之,于心难忍,故费尽一生,探索山五十余座、峡谷三十余条。妖山无穷尽而人力终有限,时至今日,余老眼昏花、手脚无力,再不能入山,特编成此书,供后世英才参照补漏。若有壮士愿竟余未完之志,余当在九幽黄泉之下,与壮士痛饮。”
吴一算见骓路眼中有崇敬之色,说道:“这位先生本身是一位神术师,身俱大神通却不贪图荣华富贵,一生辗转在山野苦地,实为我辈楷模。”
骓路奇道:“神术师?一个神术师耗尽一生,只探索了五十座山?”
顾鼓鼓常年出入妖山,对山中情况有些了解,接口说道:“骓道友有所不知,十万妖山凶险无比,胆子小的,只敢去前五重杀妖;胆子大的,也不敢越过第十重山头。”
骓路道:“第十重之后怎样?”
顾鼓鼓道:“第十重山,称为‘回头山’,到了此处,就要回头;回头山下有一条峡谷,叫做‘莫入谷’;莫入谷之后的那山,叫做‘断头山’,一旦进入,就要断头。”
骓路将信将疑,说道:“听着挺玄的。”
顾鼓鼓道:“我当年也不信,凭着一腔热血,就想着到断头山去看看。”他露出苦笑,又说,“结果到了第七重山,就吃了大苦头。一只松鼠挡住了我们一行十多人,轻伤了五人、重伤了两人,甩甩尾巴跑了。”
他说着撩起衣袖,左手上果然一块大疤。青鸟愣了愣,说道:“松鼠?”
“是……是。”顾鼓鼓连忙放下袖子,说道,“青鸟姑……姑娘若是瞧见了那松鼠,可要快些跑。要是伤了哪里,落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骓路道:“我听吴兄弟说,顾大哥经常出入妖山?”
顾鼓鼓道:“是。说来惭愧,我家境并不如何富有……”他看了青鸟一眼,见青鸟神色无异,才接着说道,“——时常跟着别人出入妖山,不过也只是在第六、第七重山上杀妖,算不上厉害。”
骓路道:“我和青鸟不知晓改命堂的规矩,出门时带少了银两,顾大哥要是有门路,下次入山带上我们如何?”
吴一算在一旁说道:“妙极!我也有入山的打算,顾师叔,你叫上几个相熟的人,我们自己拉起一个队伍,入山探险如何?”
骓路道:“好呀!都是自家兄弟,也不用瞧人脸色,顾大哥,你意下如何?”
青鸟固然知道骓路这人说话张口就来,但听到“自家兄弟”这个词,还是微微变色,深叹此人脸皮之厚。
顾鼓鼓当然是大为愿意,他一身黄袍修为,也算是小有名气,正要一口答应,突然看到青鸟脸色微变,惶恐说道:“青鸟姑娘,你不愿意么?”
青鸟道:“但凭吩咐。”
顾鼓鼓立马起身,说道:“好好!我现在就去叫些人来!”
他这一走,气氛顿时不再那么尴尬,三人竟同时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