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林二春被童家的三老太爷臭骂了一通之后,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她正愁一会没法光明正大的呆在一边听他们说话,丫鬟就丫鬟吧。
小丫鬟在领头小厮一闪而过的惊讶注视之下,认真的解释道:“三老太爷,我们老爷在前面院子里等着呢,这不是让我过来迎接您了么。”
三老太爷怒道:“他要是真的有心,还用等我,应当直接到门口迎我才是!不对,前几次我让人送了信过来,他就应当主动去见我!”
老人家越说越气,拐杖子在青石板上戳得“嘭嘭嘭”的响。
边走边骂:“我看童柏年这已经不只是下梁歪,我看他是越身体不好了,连个下人都管教不好,什么规矩都不懂,童家要是一直被他们两父子这样管下去,也离衰落不远了!”
总归就是想要换个人当家主。
林二春垂着头,搅着手指不做声了。
她虽然不明内情,但是因为偏心童观止,对这三老太爷并无好感。
不过,这什么童家家主,她觉得不要也无所谓,毕竟家主的权利再大、财富再多,若是无法扭转童家的宿命,那家主第一个就会被揪出来砍头,什么都比不过命更重要。
童观止如果不当家主,说不定他还能更轻松一些,抛开这些,成功脱身。
不过,很快,林二春就现这个想法有些太过天真了。
童观止就算不是家主了,可他毕竟是东方氏崛起时候的童氏领头人,早就在东方家人那里给挂上号了,就算是他隐居回到祖籍,那些人不也还是跟来了?依旧没有放过他。
三老太爷一见到童柏年就直接开火,言语犀利,三两句就说明了来意。
“前几天我让人给你传了消息,你四叔跟官华今年是要回来老家祭祖的,路过青州的时候被一群水匪给扣下了,人家说了要拿东西去赎人,要是只要银子我直接就让人拿去了,也不会非得找你。
可人家要的不是银子,东西在你手上的,就不能不找你了。
于情,被绑的还是你嫡亲四叔和亲侄子。于理,你是长房,曾经也当过童家的家主,现在你儿子当家,生了这样的大事,你们也不能不管!”
“那绑匪的信我也一并让人带给你了。童柏年,你倒是沉得住气,一点动静也没有,今天我这老不死的就亲自过来求求你,你怎么说?当真把那东西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你四叔和官华两个去死?
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我还不走了!”
童柏年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不紧不慢的冷嗤道:“三叔,你倒是说说别人要什么东西?”
三老太爷面上闪过懊恼,敲着拐杖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你们长房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你还不心知肚明?何必要问我!”
童氏一族有族里统一安排分配经营的公共资产,也不限制各房经营私产,还会尽可能的为各房的私产提供帮助和保护,有能力的人,不管有多少银子,家族都是乐见其成的,旁人眼红也没有用。
不过,若是族中有需要的时候,这些私财也得拿出来救急,等到日后再从公中偿还。
三老太爷说的长房的东西,就属于童柏年的父亲这一支的私产,还跟一般的私产不同,私有得很彻底,半点也没有用到童家的资源,因为这是童柏年的母亲的嫁妆。
就是童氏族内,也没法觊觎的。
三老太爷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不过还是理直气壮的补充了一句:“我不管,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甭管是什么,你都得交出来换了你四叔和官华回来!
柏年呐,你不能这么丧良心啊!那可是你的血亲,你这不闻不问不是让族里都寒了心吗!”
童柏年反问道:“那绑匪不是说不得走漏消息吗?这几天族里都知道了,三叔就不怕惹怒了那些水匪,害了四叔和官华?”
三老太爷神色有些僵硬,直着脖子道:“族里人是信得过的,他们不会到处乱说,我这不是因为你不闻不问,太过寒心了,才让族里都给评评理吗!”
童柏年嗤了一声,林二春就垂着头站在他身后,清楚的看到他仰面躺着,目光中很是沉重悲痛,上午还精神抖擞的人,这会躺着摇椅上,无精打采的样子,倒是真像他说的,“生了病在这里静养,也不管事了。”
林二春从昨天晚上童观止和童柏年的对话里,就知道她的这个公爹对族人比童观止要心软得多。
现在再看三老太爷的态度,又比童观止还要更硬,童观止只是不想管他们,这老太爷却是在用族人给童柏年施压了,要童柏年手上的东西,要童观止的家主之位,想必童观止那里也没少遇到这样的事情吧。
摇椅晃了两晃,童柏年才缓缓道:“三叔,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嫁妆,那水匪还真是会要东西,绑了四叔和官华就是为了要我母亲的陪嫁,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族里人不乱说,这事根本就传不出去。您老还是谨慎些吧,让他们管住嘴,要是真的让人恼了,四叔就真得客死异乡了。”
三老太爷面上皱纹抖动,耷拉着眼皮好一会没有说话,过了会才道:“那些水匪可是青州的,当年观止在青州也被人扣下了,说不定这水匪里有顾家留下的人呢?
他们知道也不奇怪,当年顾家不就是说要拿那东西去换观止,说不定就是他当时年纪小,性子又张扬给说了出去呢!
好了,现在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你就给个准话吧,是不是见死不救?你四叔和侄儿这受到这无妄之灾,也都是你们这一房惹来的事情......你说说,现在怎么办?是不是我撞死在你面前,你也不管不问?”
院子里好一会没有任何声响,光秃秃的树梢上被风穿过,枝桠咔咔的响,合着那摇椅吱吱得声音,让林二春听得心中有些沉重。
童柏年闻言神色苍凉的笑了笑,道:“三叔,这件事这几天我会安排人去青州跟人交涉吧。”
那老太爷大约是没想到童柏年这么快会妥协,霍然站了起来:“你答应了?”
童柏年道:“三叔都以死相逼了,我能够不答应么。”
老太爷又道:“柏年,我也不是非要贪图你这一房的东西,要是有别的办法也不至于逼你了......你放心,我们童家也不是好欺负的,等官华和你四叔回来了,我们找找人,大不了再买些人去将那些水匪给端了,以除后患。”
童柏年目光里闪过暗芒,沉默的点点头:“这也可以。”
“既然商定了,那我就先走了。”
老太爷说完就站起来让人扶着出去了。
童柏年也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
人走了,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林二春低头看看童柏年,他像是睡着了。
她刚跟阿渠比划了一个手势,童柏年闭着眼睛道:“丫头,有什么话直接说,这么鬼鬼祟祟做什么。”
林二春呵呵笑了两声,讪讪的道:“还以为您睡了呢。”
童柏年睁开眼睛,道:“生前何必须睡,死后自会长眠。”
林二春回道:“您说的有道理。”心里却腹诽:昨天您还说童观止“没能力的人才会耽误睡觉呢。”
童柏年又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刚才那老太爷说的半真半假,你坐下,我跟你说说童家眼下的境况,这些事情你心里也要有个数。对了,东西观止交给你了,看你那样,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林二春愣了愣,随后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