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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座次(1 / 1)

寄生虫?

曹丕眨了眨眼。

她的新鲜词语可真是多,不过这三个字倒也形象。其实这世间女人,只怕大部分都是寄生虫罢?

她们所能依恃的,只是丈夫的宠爱。所骄傲的,只有所谓的家世。若是家世仿佛,她们就只会攀比鲜华的妆饰,还有恶毒的心机。

曹丕又不觉地皱了皱眉头。

或许,只有眼前这个女郎是个例外。

他的目光,扫视过她的朱罗长袍,曹操所赐的衣服自然不菲,即使是这么一件低调的袍服,亦是精美讲究,衣襟上剌绣繁复交缠的藤萝纹,须得在光线的映照下,才能从明暗间辨出纹路的走向,然珍贵之处,亦正在这若隐若现的幽微之间。

正如这袍子此时的主人,柔弱无华的外表下,却似乎藏有一个广袤隽美的世界。

流光殿有两个入口,这里是专供女客出入的通道。

因了对这次宴会的看重,来参宴的女客都到得比较早。

故城乡主等几名贵女,已经是最晚的一批。所以此时织成与她们发生冲突,并没有引起更多的人围观。

他伸手做了个手势,手下侍卫已经有两个机灵的走开,拦住了闻声赶来的内侍和卫士,并驱散了他们。

如果他愿意,便是那个传皇后令来解围的内侍,堂堂的大长秋迟让,也得被拦在外面,根本接近不了故城乡主。

大长秋,是宣传皇后诏令的大宦官,是皇后的卿,爵秩二千石。那又如何呢?

皇帝都形同虚设,何况皇后?

然而身为大长秋,迟让居然也不敢违逆织成?这倒是个有趣的现象。

织成却在此又迸出了另外两句新鲜话,新鲜词依旧是曹丕首次听闻的:“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知道什么意思么?”

她微微抬起下颌,斜睨着面无人色的故城乡主:“我虽出身织奴,然杀武卫、烧三台、平逆乱、救丞相,可不是你家院子里的奴婢,也由不得你来折辱!我要是这么好收拾,怎的别人不亲自动手,倒怂恿了你来?当真愚不可及!”

曹丕险些笑出声来。

却觉肩上被重重一拍,他横眉看去,却对上了曹植那张嘻笑的俊脸:“大兄,这女郎好生有趣!”

曹丕哼了一声,道:“你何时过来?如何不入殿中去?”

“进了殿,哪里看得到这出好戏?”

曹植啧啧道:“这女郎是越来越厉害了。如今她不同往时,引来的注目更多,若不是这性子,只怕还真应付不来。”

他神色一动,低叫道:“她……哎哟,她当真动手了!”

曹丕转眼看去,但见织成猛地一推,故城乡主便如弹丸般抛了出去,她猝起不防,踉踉跄跄地冲出去,险些要撞上廊庑上的高柱,幸好被几名侍婢扑上去扶住。

似乎一口气终于泄了出来,故城乡主跌倒在侍婢怀里,放声嚎啕,精心梳弄的鬓发被这么一搓磨,已散了大半,乱发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织成冷哼一声,扫向其余几名贵女。她来这时空已有数月,所经历之惊险,却是半生未遇。数度于生死边限打滚,又几度放火杀人,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颇有杀气。

此时袖裾无风自动,凛然生威。

那些贵女们长养于深宫内院,最多不过是干些杀人不见血的勾当,哪里真真尝试过舔血的滋味?惊得脸色煞白,纷纷往后退去,恨不得将自己缩得越远越好。

织成懒得再理睬她们,举步便行。那大长秋原本是站在对面,此时见她过来,只觉脊上发凉,不由得也往旁一退,自然而然地躬身行礼,十分恭谨。

织成连这群贵女都不放在心上,又哪里会留意到他?大步往殿中迈去,槿妍明河紧随其后,亦挺直了身躯,学她姿态行路,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曹丕远远看去,只见那如男子般挺拔的身影,高视阔步,径入殿中。身后朱罗袍裾之上,拖曳一片绚丽霞光。

流光殿中,已是酒香盈鼻,烛光如昼。不时有衣着绮美的侍女宫人,手托漆盘,躬身穿行,衣袖间掀起阵阵薰香之风。殿当中设有主位,整体分为四区。此时西南区已经坐了不少贵女,令织成惊讶的是,这一次她们居然没有在身前设锦幛来遮蔽。其容貌衣着,一览无余。

虽然因了自重身份的缘故,与宴的男宾们没有什么调笑之举,只是有些讶然和惊喜,偷偷地注视几眼。但也足够让那些贵女们感到兴奋和不安,一个个绯红了脸,尽量保持其典雅仪态,端坐席间,几乎没有互相谈话和走动。

怎的没有临汾公主?

全是陌生面孔,而且那故作矜贵的表情里,都有掩不住的新奇和欣喜,举止妆饰,也与邺城的贵女们有细微的差别,一看便知是来自异地。

织成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该走到哪里去。

此时有宫人迎上前来,恭敬地引她前往之处,却是东南区。

那里紧挨着主位,虽然宽大,却只设了四张席位。织成被引到靠后的一张长几前坐下,槿妍和明河没有席位,便都跪坐于她的身后。

饶是如此,她一出现,便引来了不少目光。织成不必去看,也知道那些目光中必然有惊诧、不安,甚至是鄙夷和忿怒。

槿妍取过漆盒中的羽觞,却为她斟上温汤,聊以代酒。她是陆府的侍婢,这一套做派是熟极而流的,动作优美,举止大方。明河在旁看了,不觉自惭形秽,想要帮忙,却越发觉得自己手脚笨拙。再看织成,只见她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来,回想自己先前在殿外对上故城乡主们的举止,更是忐忑不安,低低地叫了一声:

“少使!”

“明河,我问你一个问题,”织成仿佛早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抬眼看过来,温言道:“若方才我们服了软,向那故城乡主伏地请罪,她是否就会放过我,与我携手晏晏,相谈甚欢?”

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答案吧?明河断然道:“不能!”

“那便是了。”织成目视着她渐渐变红的俏脸,沉声道:“既然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知其不可为,就绝不可为。你以后可要记住了,莫要再拖我的后腿。”

“拖……后腿?”织成这个词语虽然古怪,但是明河多少也明白了七八分,忙道:“姐姐放心!明河从此心中眼中,只有姐姐一人,再不认那些什么公主乡主的,全当她们是尘土罢了!”

织成一笑,正待开言,忽听环佩声响,却是先前与故城乡主一起的几名贵女,相携进入殿中。她们目光方才投过来,只与织成一触,便慌里慌张地往西南区的席位上逃去。有两个惊慌失措,甚至碰翻了宫人手中的漆盘,盘中酒汤倾泼,顿时又湿了一人的裙子。

那宫人大惊,急忙跪下请罪。

被泼湿裙子的贵女眼见满殿人都望了过来,大失体面,虽然心中又羞又怒,但见织成目光扫到,心中凛然生寒,哪里还敢在这里计较?甚至都未曾骂上那宫人一句,便在自己侍婢的陪同下,仓皇地逃入后殿更衣去了。

槿妍忍不住笑道:“少使大人好大的威风!竟吓得堂堂的一位亭主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便灰溜溜地走了。当真有万妇不当之勇呢。”

说到这个“妇”字时,刻意咬得重了些,意即取笑。

织成嗔怪地瞅她一眼,苦笑道:“恶名在外,倒也省事。否则以我们今日所坐的席位,只怕就会引来不少麻烦呢。”

明河这才发现,众人投向这边的目光,都有些古怪。再仔细瞧瞧四区的设置,她纵是再不懂得宫廷礼仪,也知道这东南一区,席少且贵,所坐的应该是大有身份之人。

若论身份,这殿中随便找出一人,都要强过织成,为何却是她坐在这里?偏偏另三张席位都是空的,也不知应坐何人。

忽听一男子声音忿然道:

“你这织奴,你是什么身份?谁许你坐在此处的?当真是放肆,还不快些离开!”

织成抬头看去,但见那男子衣饰风流、相貌鲜华,一张俊脸白里透红,当真如美玉般无瑕,可不正是堂堂的富安侯何晏?

不知怎的,这位何晏总是看自己不顺眼。

以他消息之灵通,不会不知道曹操对自己的看重,可他敢跳出来这样不客气地对待她,自然是恃着曹操对他的更看重。

或者是……

织成凝坐不动,何晏却有些急了,居然一掳袖子,露出比女子还要光洁雪白的半截小臂来,就要拉住织成衣袖,拽了她出去。

槿妍脸一沉,正待起身拦阻,却见斜剌里伸出一只手来,沉着而轻捷地按在了何晏臂上。

只是轻轻一按,何晏却觉宛若千钧之重,自己的手臂居然再也伸不出去,眼睁睁地瞅着被对方推了回来,甚至对方还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无比妥贴地帮他把卷起的袖子细细放下,微笑道:

“平叔你的席位是在对面,还是快些回去罢。”顿了顿,又道:“丞相马上就要到了。”

对面也如这东南区一般,只设了四张席位。果然何晏是甚得曹操宠爱的,他的席位自然比织成的要靠前一些,此时已摆满了果品美酒,并两个极为美艳的姬人侍坐一旁,已引得不少人偷偷驻目。

织成不禁无奈地想:“有这样美姬在身边,你还能来找我的麻烦,我就有这么剌眼么?”

倒是槿妍听了那人之言,蓦地抬起头来,满面沉怒之色,在一瞬间化为了欣悦之容,面容之上,便如蒙上一层柔和晕光,喜道:“少君!”

满殿华服之中,陆焉一袭素衣,却如山间最皎洁的月色,清冷高贵,如真如幻。即使是艳如春阳的何晏面前,亦不曾逊色半分。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如日月相映,耀眼生辉,引得西南区的贵女们不禁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再维持矜贵仪态了,倒频频向这边望来。这一望便知,原来这两名旷世美男的纠纷,皆是因织成而起。看向织成的目光中,又加入了不少嫉恨之意。

“陆子瑜!”何晏低声嚷道:“她是当真不能坐在这里!丞相他……”他情急之下,溢于颜色,并不象是刻意与陆焉为难。

“丞相之意,便是平叔你,此时也不能公开违逆。”陆焉笑容温和,显然他二人私交颇好,并没有什么隔阂:

“何况……”

他向何晏身后看去,微微一笑,道:“大公子和植公子也过来了。”

他在公开场合,一向是称曹氏兄弟的官职,此时称大公子和植公子,应该是平时与何晏等人私下的称呼。

曹丕倒也罢了,曹植是与何晏每次见面都要争上一争的人。陆焉自不愿这二人再次发生龃龉,所以才出言示意。

何晏不禁一滞,哼道:“总之你……她可是你的人!那什么夜光神女……我都知道!”

言毕,不忘狠狠地瞪织成一眼。

“侯爷,我不是谁的人。”织成有些啼笑皆非,正色道:“我只属于我自己。”

“大言炎炎!”何晏那双美如秋波的双眼向织成斜过来,美虽美矣,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你不过一个小姑子,知道些什么!子瑜,晏会助之!”

他一拂衣袖,也不再理睬陆焉,扬长而去。

“他这是怎么了?”曹植刚好过来看见,瞪眼道:“总是一副自恃不凡的模样!难道竟连瑜郎也要挑衅?还什么晏会助之?助什么?谁要他助?”

他一向与何晏不对盘,说起话来绝不客气。

“我已是方外之士,以后借助各位贵人的地方还很多。”陆焉为何晏解释道。

他通身全无饰物,只髻上插一根羊脂玉簪,越衬得膏发润泽:“此宴一毕,我便要远赴巴蜀了。昔日门庭若市,今日门可罗雀。平叔还如昔日一般待我,子建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

这话让曹植一窒,随即嚷道:“又不是他何平叔一人这样待你!我,还有大兄,我们待你依如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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