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随惇王太妃进入秘室时,小龚爷已泡完药水澡,换好干净的中衣,躺在木榻上了。
小龚爷已从昨晚开始进食,精神要比昨日好些,但是依旧全身无力,看到走进来的两人,微微一笑道:“太妃,喜儿,你们来了。”
“今天还没施针,你就醒来了,看来恢复的不错,这脸色也比昨天好多了。”惇王太妃先前进来时,小龚爷还处于昏迷状态。
“多亏了喜儿医术高明,我才能死里逃生。”小龚爷笑道。
“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舅舅已经救回来了。”惇王太妃笑道。
“我舅……嘶……”小龚爷高兴地想要坐了起来,刚抬起身子,就扯动胸前伤口,倒抽了口冷气,痛得重新倒回床上。
“我不是大罗神仙,毒要是入了五脏六腑,我可没本事和阎王爷抢人。”安意边冷冷地道,边走过去为小龚爷诊脉。
小龚爷痛得说不出话来,他中的毒,解毒的法子不复杂,就是毒没完全解除之前,会全身无力,伤口无法完全愈合。这两三天,伺候他的护卫都是小心轻放,把他当成易碎的瓷器。
“你这孩子素来沉稳,就算高兴你舅舅脱了险,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惇王太妃责备了小龚爷一句,看着安意,笑着轻摇了下头,她这个小师妹,是个别扭性子,嘴上说不在乎人家的生死,这还没怎么样呢,就紧张的不行。可是明明对他有情,却因世情执意不嫁,就算将来小师妹因指婚圣旨被迫出嫁,日子过得只怕也不会舒心,希望小师妹能早日想通。
安意不知道惇王太妃所想,专心给小龚爷诊脉。
小龚爷和他舅舅情同父子,这些天都在追查此事,从兵营返回京城的途中,也是因为得到有关他舅舅的消息,赶过去查实,在路上遭遇伏击,险些丧命的,此时突闻喜讯,情绪激动,脉象跳动的厉害。
安意微皱了下眉,伸手解开他的中衣,胸前包着一层纱布,被血染红了,便知伤口已然裂开,抬头,狠狠地瞪了小龚爷一眼,作死的男人,又要浪费她的药。
小龚爷还没缓过劲来,双眉紧锁,嘴唇因疼痛微微颤抖。
安意解开纱布,拿出银针,为他施会拔毒止血止痛。止血和止痛的穴位是不同的,换了七次银针,才算完事。
小龚爷的伤口裂开,刚刚才止住血,担心他坐起来,会令伤口再次裂开,安意决定不扎后背的针,净了手,从瓷盒里挖出药膏,往小龚爷伤口上涂抹。
纤细的指尖沾着清凉的药膏,轻轻地滑过肤肌,却如同带着火,让小龚爷心头一颤,喉头微动,咽下一口唾液,看着她滑腻洁白的脖颈,眸色幽深,低声唤道:“喜儿,喜儿。”
“怕痛,就不要受伤啊!”安意冷声道。
小龚爷见惇王太妃和三个护卫走到石室外面去了,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地道:“我也不想受伤,可是已经受伤了。喜儿,你轻点,我好痛啊!”
“痛死活该。”安意嘴上这么说,手下的动作却更加轻柔缓慢。
小龚爷感觉到她的动作变化,嘴角上翘,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眸光流转,粲然生辉,这个口是心非的姑娘,明明心疼他,却偏要嘴硬。
安意把瓷盒里最后一点药膏挖出来,涂抹在小龚爷的伤口上,看着空空的瓷盒,皱了皱眉,明天得去御药房配药了,这男人就会给她找麻烦。
药上好了,安意的手指也就离开了,小龚爷遗憾地皱了皱眉,怎么没有再多点伤口,让喜儿涂久一点呢?
安意这时发现,石室里,只有她和小龚爷两人了,眸光微转,轻咬了下唇角,再次净手,拿过干净的纱布,为他包扎。纱布必须绕后背去,才能绑好,可是小龚爷平躺在木榻上,安意为了给他绑纱布,靠得很近。
安意是医者本分,心无旁骛,没做他想,拿着纱布的手从小龚爷腋下探往后背,另一只手轻轻地托高小龚爷的肩膀,让纱布能够顺利绕过去。
小龚爷看着宛如趴入他怀中的少女,忍不住想要伸手抱住她,可惜力不从心,手臂无法抬起来,只能安静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想像着拥她入怀的情形。
安意绑好纱布,从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往小龚爷的嘴里塞。
小龚爷张开嘴,含住药丸同时,也碰触了一下安意的手指。
安意瞪着他,面露恼色。
小龚爷坦然与她对视,神情纯洁而且无辜,还眨了下眼睛,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面露恼色。
对视片刻,安意无法肯定小龚爷刚才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得敛去脸上的恼色,拿塞子把瓶口塞好,放在床头,“今天后背没有施针,六个时辰后,叫他们再喂你吃一枚药丸。”
“知道了。”小龚爷道。
安意又给小龚爷诊了下脉,脉相已稳定,“王爷,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你叫我什么?”小龚爷皱眉问道。
安意一怔,“王爷啊。”
“错了。”小龚爷板着脸道。
“小龚爷。”安意知道小龚爷并不想做这个王爷,要不是太后多此一举的找人追杀他,他现在还在逍遥自在的做他的江湖少侠,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又错了。”
“行了,一个称呼而已,不管是王爷,还是小龚爷,反正就是你这个人,你别打岔,我有话要跟你说。”安意不耐烦地道。
小龚爷一本正经地道:“喜儿,你这话可不对,称呼是很重……”
“咳咳。”惇王太妃在外面咳嗽了两声,“小师妹,时间不早,我们该回春禧宫了。”
惇王太妃送安意回春禧宫后,还要赶着离宫回府,不能拖延得太晚,是以,安意只得暂时不提嫁娶一事,反正还有得是时间,明天再说也不迟,起身随惇王太妃离开。
翌日用过早膳,安意去御药房,刚抓了几味药,春禧宫的小宫女急匆匆跑进来道:“安姑娘,请赶紧回宫去接旨。”
“接旨?”安意蹙眉,“接什么旨?”
“指婚圣旨。”
安意愕然,不敢相信地重复道:“指婚圣旨?”
“是的,安姑娘,请您赶紧回宫接旨。”
安意心乱如麻地走出了御药房,李嬷嬷不是说要在宫里满一个月,等出宫以后才指婚的吗?怎么会这么早就指婚?皇上会把她指给谁?
春禧宫正殿内,已经摆好香案,三十二位姑娘都已到齐,只等安意一人。
人已到齐,内待宣读圣旨,五位准王妃新鲜出炉。
安意指给了函王。
齐佳音指给了顺王。
李思顺指给了宁王。
蒋心慧指给了廉王。
闵冰洁指给了简王。
家中父兄品级较高的几位姑娘,确实全部都指给了皇子,但是顺王看中的是闵冰洁,宁王看中是蒋心慧,廉亲王看中是齐佳音,简王看中的是李思顺。
皇上这道指婚圣旨,根本就是在乱点鸳鸯谱。
不过这就是皇命,再怎么不甘愿,也得接旨谢恩。
被指婚的姑娘心神皆定,面露喜色,其他的姑娘纷纷上前道贺,只是小龚爷下落不明的消息,宫中的人大多已知晓,对安意没有往日的嫉妒。
安意无视其他姑娘眼中的同情,带着随旨同来的宫装和首饰,回房换装,一会要去养心殿叩谢皇恩。
回到房间,安意端坐在梳妆台前,闭上眼睛,任由宫女为她梳妆,面色平静如常,心里已百转千回。
皇上还没有找到小龚爷,却在不知道他生死的情况下,就下旨把她指给小龚爷为妃,这是要成全小龚爷“生前”非她不娶的心愿吗?
倘若小龚爷安然无恙回来,他娶她嫁,安家顺理成章成为小龚爷的助力。
倘若小龚爷亡故回不来,她是函王的未亡人,谁敢娶她?安家成不了小龚爷的助力,别的王爷也休想拉拢安家。
如是小龚爷真回不来,皇上这番算计,到是成全了她的心意,可惜小龚爷注定要回来,这亲事……
安意轻叹一声,她再狠毒,也不会去谋害小龚爷的性命,达成逃离这个漩涡的目的,罢罢罢,还是另想法子,摆脱这门亲事吧!
“安姑娘放心,函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梳妆的宫女小声道。
安意睁开双眼,从银镜里看着站在后面的宫装女子,她年约二十七八岁,容貌清秀,勾唇一笑,问道:“不知该怎么称呼姐姐?”
“奴婢翡翠见过安姑娘。”
“有劳翡翠姐姐了。”安意笑了笑,芳蓉早就打听清楚,翡翠可不是普通的宫女,她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派伺候他的大宫女过来伺候她梳妆,可真是看得起她啊。
“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的荣幸。”翡翠笑道。
“能让翡翠姐姐亲自帮小女梳妆,是小女的荣幸才对。”安意笑道。
“姑娘客气。”翡翠嘴里说着话,手下丝毫没有停顿,帮安意挽了三环髻,簪好皇上赏下的首饰。
穿戴整齐,安意随翡翠来到了正殿,另外四位姑娘也已换了妆容。
在春禧宫外,已备好软轿,五人上了轿,往乾清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