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照入伍时,袁将军才升参将不久,当时袁家军还未成立,名声不显,袁将军将他安排在麾下当一小兵,才入伍不到一年就上阵杀敌,以他斩敌首级的军功升为总旗绰绰有余,但袁将军以他年幼未到参军年龄为由,将他的军功都给了与他一起上阵杀敌的战友。
后来袁照年满十四,袁将军又以他多需历练为由将他继续留在底层,袁照是底层士兵中年纪最小的,却是资历最老的,他一直当了四年小兵,一直到十六岁,军中出了一个比他年纪更小的齐修远时才在众参将的求情中升为小旗。
以杀敌数计,齐修远未必比得上袁照,但他十八岁就升到了参将,袁照不过是个校尉,齐修远能独立领兵时,他还要听命于上面的命令。
齐修远是将,袁照是兵。
可以说,是袁将军限制了袁照的发展,齐修远眼光向来敏锐,他崇敬袁将军,对他的事自然也知道得清楚,他一直是优则学,缺则自省其身,所以齐浩然十二岁闹着要参军时,他虽然想着要多磨砺他,却不会限制他太过,甚至直接丢了一个五营给他自己管。
十四岁年纪一到就先提校尉,收复汉中府后更是不避讳的给他请功升为参将。
袁照在二十岁之前袁将军绝对不许军中人称他为小将军,但齐浩然还没参军,齐修远手底下的人就小将军小将军叫得欢了。
也正有俩人对比,世人多称赞袁将军教子甚严,而皇上太过宠爱其弟。
要不是袁将军对他另外几个儿子都是一视同仁,大家只怕要怀疑袁照是不是袁将军的儿子了。
齐修远不否认袁将军品德高尚,也不质疑他的教育方式,因为目前看来,在二代普遍跋扈的情况下,袁家子弟的自律的确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袁家子弟除了袁照,官职的确都不高,还名不见经传,但他们自律,公正,爱民的品德却是有目共睹的,别说齐浩然,就是齐修远有时候都自认做不到那些小孩正在做的程度。
他不质疑,不代表他就赞成,说他自私也好,说他狭隘也罢,反正他是不忍自己的弟弟和儿子去受这样的苦的,那种被压制不能出头的苦楚,他从小就承受,知道那种苦闷的心情。
就算袁将军不像齐丰,是含着善意的压制,齐修远也不敢苟同,所以在教育弟弟和表弟的时候,齐修远不止一次的警告过他们,我们是不能将孩子教成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也不能压制孩子的发展,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能成长到什么地步,放开手脚让他们走。
受齐修远的影响,齐浩然就算把袁将军当偶像,此时也不得不说他在教育孩子上有失偏颇了,看,现在袁照就受不了那种苦闷,要另寻出路了吧?
齐浩然贼贼的问范子衿,“那我们要不要帮帮袁照?说起来当年我还和他弟弟五郎打过架呢,交情还有一些。”
范子衿瞥了他一眼,道:“袁照从小受袁将军教育,此时就算生出另谋出路的心思,只怕也不好提出来,你出面拉拉皮条也不错。”
齐浩然瞪眼,“我这是为国分忧,怎么能说是拉皮条……”
“行了,要去就赶紧去吧,入京的将领不可能久呆,那两位将军就算是要为家中儿女定亲,这一两日内也要离京了,袁照面皮薄,他肯定不会比他们留得还久,你要再不去,明天人估计就走了,这人一一回到北地,才升起的火苗只怕又熄了,你得去给他添一把柴,把那火苗直接变成大火,”范子衿眼中闪闪发亮,道:“只要袁照这把火烧得旺了,我们再撺掇着他把他几个弟弟也给带出来,火把就能变成燎原之势的大火,到时候,大齐多了几个能领兵守边的好将领,还瓦解了袁家军!”
齐浩然被他说得热血沸腾,蹦起来道:“那我去加柴了。”
此时,袁照正呆坐在书房中,看着外面萧瑟的院落,树上嫩黄色的叶子被风一卷轻飘飘的脱离树叶,落在了地上,因久无人打扫,院子中的落叶堆了一层又一层。
这是袁家在京城的府邸,是前朝景炎帝赐下的,曾经,他的祖母,母亲和幼弟们就是生活在这里为质,好保证父亲和他在边关不会造反。
当时父亲满心是收复故土,对此并无疑意,因为他坚信,只要他对大周忠诚,对皇帝忠诚,他的家眷就不会有事。
但父亲高估了景炎帝,也高估了大周朝,他的祖母,母亲和妻儿差一点就陷在京城了,好在有当今皇上帮扶。
袁照佩服齐修远,甚至是近乎将他当做仰望一样的崇拜。
除了妻子,没人知道他崇拜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当今圣上,毕竟,他父亲是很多人崇拜的对象。
想到这里,袁照不免自嘲一笑,少时,很多人都将他和齐修远放在一起对比,功夫,勇猛及谋略,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说齐修远不及他多矣,若不是袁将军压着他,他只怕早走在齐修远前面了。
但袁照却一直清楚的知道,他比不上齐修远,不在于功夫,勇猛和谋略,而在于勇气和心性。
齐家是文官出身,齐修远一直被他父亲压制,听说小时候连先生都不给他请,更是多次在外说他不孝不悌,但他就敢自主让其舅给他安排武师傅,他就敢独自离家去参军,他就敢独自一人在军中打拼却不失本心,袁照自问,你能做到吗?你敢去做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一直都在徘徊犹豫,这一犹豫,十年就过去了,他错过了年华最好的时候,此时,他还要再错过一个十年,错过这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吗?
脱离袁家军,随便在一个军队中,他都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袁照面色越来越难看,双手紧握成拳,一进门的军师沈琪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知道他正在天人交战,若他能迈出那一步,那他今天就不用再出口劝说,若是不能……
沈琪站立一边,见袁照面色变幻莫测,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就幽幽一叹,这个表弟什么都好,打仗是一员好手,来往交际也不弱,偏在这一事上犹豫寡断。
沈琪的叹息声传入袁照的耳朵,袁照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双目通红的坐在椅子上,背佝偻了不少,近乎颓丧的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