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府一行人比蓝夫人的书信晚来了一个月,陈珈将他们全部安置在了得意楼。三三公子是谢济轩的人,他对陈珈的行为一向很包容。
质子府,蝉不知疲倦地将冬日裹着棉布的植物一盆盆抬到了户外。解冻的池塘中,那些被他保护的鲤鱼正兴奋的四处游弋。
陈珈收腹挺胸,双眼平视前方,刻板的沿着九曲桥走来走去。行走间,她不断地腹诽着宫规,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究竟是谁研究出了这么一套整人的规矩?
所谓的贵女,竟被要求行走时步幅相同,步子间隔距离相等,眼睛不能四处乱瞅,头上的发簪,身上的配饰都不能发出声响。
不过一个月,陈珈觉得她已经练成了僵尸,膝盖都不会打折了。“咚”一颗小石子打到了她裙边,“夫人,走快了。”
陈珈气馁的看着蝉,“要不你来?”
“我不是贵女,更不是皇子妃。”
“算了,我不练了,早知道那么辛苦,我跟你习武好了。”
蝉“嗖”地跃到了陈珈眼前,“习武好啊,我想知道有龙血的人练武会不会快点,你要学什么?”
“逃命。”
“我教你杀人。”
“我只想学逃命。”
蝉又回去搬植物了,在他理解中,打不过逃跑是很丢脸的行为。
陈珈也知道蝉年轻时为什么老被欺负了,像他这种死犟。不懂变通,死不认输的人,谁都想去踩几脚。
一周后。陈珈在质子府偏厅接见了蓝伽罗的外公,也就是蓝夫人的父亲,罗老爷。
罗老爷绰号罗大善人,别以为他是那种赚钱就行善的商人,叫他罗大善人只因他本名——罗尚仁。
收到质子府送来的年礼后,他整整想了一周,捻断了数根胡须才打算亲自到北国走一遭。他是商人。但一直想成为政治家,试图用他多年的从商经验给这个腐朽的王朝带了一丝生机和改变。
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罗大。罗五。
陈珈穿戴齐整从外面走进来时,罗大善人愣了片刻才跪在地上跟她请安。
“起来说话,这没外人。”
罗大善人暗自数了数偏厅里外候着的奴才,心道:蓝伽罗能无视这十多个奴才。直接说他们不是外人。显见她对质子府的控制力度当得起一个皇子妃。
陈珈一直在观察罗大善人,从他没有及时下跪,而是呆了片刻的情形来看,她知道自己穿对了。
紫色的衣裳,神秘且华丽,只要绷着脸不笑,这白莲花一样的清纯面容倒也被衣裳撑起了几分气势。
罗家三人依次坐好后,陈珈问他们在得意楼住的怎么样。
罗五嘴快。不等罗大善人说话,自顾自地说起了他对得意楼的看法。姑娘不够漂亮、才艺展示太过粗俗。除此之外,酒是陈酿,戏曲新鲜、楼里的装潢更是新颖别致……
陈珈闲适的问:“赌坊去了吗?”
罗大开口了,“银钩赌坊不错,只是里面的玩法在南朝无法仿效,南朝人赌博有些讲究……”
不等罗大把话说完,罗五道:“我不赞同大哥的说法,我觉得血腥味浓点才好,看过角斗的人都会产生参与进去的念头。人斗人的乐趣岂是斗蛐蛐、斗狗、斗鸡可以相比的……”
两个儿子说得兴高采烈,罗大善人却一直在观察陈珈。
当初把女儿嫁入蓝府只为了让自己多一个拥有高贵姓氏的亲戚,蓝这个姓氏在很多百姓心中依旧同当年那样煊赫。
嫁女之前他并不清楚蓝凌的秉性,只当他年少血热同很多纨绔一样沾染上了贪花恋色的恶习。直到女儿嫁出去了才知,蓝凌就是个扶不起的烂秧子。
为了帮蓝凌保留住那座府邸,为了让女儿生个拥有蓝氏血脉的孩子,他往蓝府砸了很多银钱。
蓝伽罗是他看着长大的,发现这孩子有着惊人的美貌后,他说服了蓝凌,让他好好培养蓝伽罗。这样美丽的姑娘指不定能改变蓝府被削爵的命运。
蓝伽罗被赐婚给三皇子是他始料未及的,更没有料到三年后,会以这种方式见到自己的外孙女。她不是蓝伽罗,三年前的蓝伽罗要有这种气势,他花光家财也要帮她在南朝皇宫争得一席之地。
罗家两兄弟终于停止了交谈,陈珈微笑着唤了一声,“外公。”
罗大善人急忙跪在地上,“娘娘,草民不敢当。”罗家兄弟见父亲这样,他们也跪在了地上。
陈珈喜欢聪明识趣的人,对罗大善人的表现很满意。
罗家人在得意楼住了一周,肯定打听出了得意楼和银钩赌坊到底是谁家的生意。怕他们知道得不够详细,陈珈甚至嘱咐中通,有问必答,需要的话,两处的账册都可以给罗家人看。
这番举措看在罗家人眼中,不难猜测出她的意图——她想把生意扩张到南朝,她需要罗家的帮助。正是肯定了她的意图,被需求的罗家兄弟才敢在她面前畅所欲言,大声交流着将得意楼和银钩赌坊扩张到南朝的可行性。
两兄弟都是生意人,看到的也只有生意。罗大善人不同,他保持缄默的打量着陈珈,既没有叫停两个儿子,也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讨论。
当陈珈故意示好后,他甚至没有占着身份来笼络陈珈,反而用下跪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的谦卑和谨慎让陈珈非常欣赏。
陈珈居高临下的看着罗大善人以及她的两个舅舅,“我想把生意做到南朝,你们觉得如何。”
罗大善人,道:“好。不知娘娘缺什么,有什么是草民可以帮忙的?”
陈珈反问:“我想把生意交给罗家来经营,罗家缺什么?”
跪在地上的罗家两兄弟相互看了看,罗家什么都不缺,罗家缺的不是蓝伽罗能给的。
罗大善人开口了,“娘娘能将生意交给草民来经营,这是草民的福分,不知娘娘打算怎么做?”
“爹……”罗大忍不住唤了一声。
罗家不过是个富商,哪有本事在南朝弄出得意楼和银钩赌坊这样的生意。即便在北国,质子弄出来的这些产业也都不属于质子。得意楼早就卖给了水西王身边的三三公子,银钩赌坊也因为有北国权贵持股才能顺顺当当的经营下去。
“我想要组建一支商队,穿行于南朝和北国之间,交易两国的特色商品。”
“行商?”罗五忍不住自语了一句。
行商的风险和利润成正比,罗家最早就靠行商发家,积累资金屯田买地慢慢地变成了坐商。行商太辛苦,一路上充满了风险和变数,一旦有钱成为坐商,没人愿意变回行商。
罗家有田有地,还做过皇商,只有脑子坏了才会想做回行商。
罗大善人很聪明,他问:“娘娘口中的特色商品具体是什么?”
“酒和烟叶子。”
“好,”罗大善人回答得异常爽快,接着又问:“草民这两个儿子,娘娘想要哪一个?”
“五舅舅那么喜欢血腥的东西,就请留下来帮帮伽罗吧!”
罗五抬眼看了看一直笑吟吟的陈珈,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两个耳光,嘴干嘛要那么快。
日头偏西时,一个侍女进门道:“娘娘,殿下请您同罗老爷一起用膳。”
九曲桥上的凉亭已经挂上了厚厚的布帘,远远看去很像牧民住的毡房。北国的三月并不暖和,布帘和炭盆将料峭的寒风挡在了亭子外,蝉穿着一身紫色,含笑看着陈珈和罗大善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草民见过三殿下。”
“平身。”
陈珈坐下后,随意的对罗大善人说:“坐吧。”
罗大善人战战兢兢地将(屁)股挨着凳子边坐了,这条在商场打滚多年的老狐狸总觉得眼前的两人有些不对劲,他嗅出了危险的气味。
陈珈问:“害怕了。”
“殿下乃天潢贵胄,老夫不过是乡野草民,今日得见天颜,心中惶恐。”
“害怕是好事,胆子太大的人死得都早。”
“娘娘说的是。”
“胆子太小也不好,成不了大事。”
陈珈说完后,一动不动的盯着罗大善人。
罗大善人抬眼看了看蝉,假扮成南宫裕的蝉正慢条斯理的剥着桔皮,他的面前已经堆起了好几个剥好皮的桔子。
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罗大善人早已料到北国之行不会那么简单,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入了局。怎么办?押上身家性命豪赌一场,还是抽身离去,永远做一个卑贱的商贩?
“吃,”蝉将剥好的桔子推到了陈珈面前。紧接着,罗大善人只觉眼前一花,亭子里只剩下他和陈珈两人。
他惊愕的张着嘴,若不是蝉的座位旁散落着桔皮,他真怀疑这亭子里一直只有两个人。
“他不是殿下,是保护殿下的大剑师。”
陈珈话语刚落,罗大善人接着道:“无论娘娘需要什么,罗家都会倾尽全力满足娘娘的需求。”
老狐狸,反应够快,一句话就听出了圣上站在南宫裕这边。看到希望,立即表态,真够势力。
陈珈也不含糊,她微笑的说:“随我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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