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利箭如雨。
滁州城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城楼上的汪远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并不是个笨蛋,最近几天有不少士兵行为反常他又怎么可能察觉不了?
不过他一直都没有展开屠杀,他只是随便杀了几个人,然后激起这些人兵变,近而再将他们一网打尽,杀了这些有异心的人,整个滁州城将会更加牢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风是冷的。
“兄弟们,冲出去,冲不出去,我们就只有死在这里了。”那些要投靠南唐的士兵见行迹败露,本来是很绝望的,可绝望之中,反而能生出一丝希望来。
没错,他们如今的情况,只有冲出去,只是他们能不能冲出去?
他们的人不算多,只有五千人,可汪远手中却有三万余人,他们无疑是以卵击石。
可如果宋人肯救他们的话,他们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可宋人会为了他们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吗?
在希望升起的时候,绝望又随之而来,仿佛人生本就是如此,失望和绝望,从来都是相随相伴的。
滁州城外,一直都在等待的曹彬突然听到里面的惨叫声,心中大是一震,近而明白里面的人暴露了。
“柳驸马,里面的人暴露了,我们恐怕只能再找机会破城了。”
夜色下,柳味的双眸明亮,嘴角微微被牙齿咬着。
他的神情看不清,可曹彬却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攻城,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城。”
“这……”曹彬有些不解了,他们这个时候攻城,岂不是有悖初衷?
可柳味却是坚决的,攻城,一定要在今天晚上攻破滁州城。
曹彬见柳味如此,只得下令攻城,一时间,宋人倾巢而出,向那坚固的滁州城攻去。
城外杀伐之声不绝于耳,城内的士兵听到之后,心中顿又燃起一股希望来。
“兄弟们,冲上去,宋人没有放弃我们。”
“杀,杀!”
“杀,杀得出去,就是活路。”
一时间,滁州城内的士兵个个勇武起来,他们杀红了眼,鲜红的血液在夜空下抛洒,血腥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黑夜中,曹彬有些不解的望着柳味:“柳驸马,您这是?”
柳味轻声一叹:“城中投诚的士兵要投靠我们,如果我们置之不理,那么会让南唐的百姓和士兵怎么看我们?他们会觉得我们冷酷,我们根本就不是想帮他们的国主复国,如此一来,就算我们能够攻下滁州城,可金陵呢?”
“金陵有李从善的十万兵马,我们是断与之硬拼不过的,因此我们必须让金陵城的百姓和士兵知道,我们是值得他们信赖的,我们就是帮他们的国主复国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在攻打金陵的时候减少折损。”
柳味说完,夜色更深了,而周围的空气则压抑起来,曹彬从五代十国就开始打仗,他打了快半辈子仗了,可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仗是怎么打的。
拼杀,流血,牺牲,这些才是打仗吗?
这些不过是莽夫的所为罢了。
而真正的打仗,应该是胜利,以最小的损失获得胜利,同时眼光要够长远,能够看到整个局势,而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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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的汪远紧锁着眉头,而在他的鼻梁上,有冷汗冒出。
他有些震惊,他没有想到大宋的人竟然攻的这么疯狂。
其实从一开始,他便觉得大宋不可能真的为了李煜而疯狂攻城的,可现在看来,他错了,错的很厉害。
他刚开始只是想剿杀那些准备反叛的人,因此城门处只留了一万兵马,如今如何能够抵挡敌人内外的攻击?
“来人,去兵营调集兵马前来。”
一名侍卫领命之后,急匆匆向兵营赶去,而这个时候,城内投诚的军士已经杀到城门处。
轰。
城内的守将一遍守着城门,一边与叛军厮杀,如此一来那里还能抵挡成为宋人的攻势?
城门破,宋军长驱直入。
柳味跟曹彬带兵进城,但他并没有命宋人大开杀戒,只是高声喊道:“我们只杀汪远这个叛军,诸位士兵若肯投降,你们的国主绝不会怪罪。”
柳味的命令在滁州城内不停的传者,一名跟在汪远身边的士兵心头一动:“将军,敌人强大,您还是先逃往金陵吧。”
汪远的额头满是冷汗,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看着劝说自己的士兵:“随我攻出城外,回到金陵,我保你们荣华富贵……”
汪远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刚才劝他逃离滁州的士兵已是趁他不注意突然一刀捅向了他的心窝。
血顺着刀刃留下,只是汪远的这点血跟那些将士流的血完成不成比例。
“你……”汪远不敢相信,这个刚才还要自己逃离滁州城的士兵竟然在下一刻就要杀了自己。
那名士兵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大势已去,你何不做为我高升的筹码?”
说完,那名士兵抽出了插在汪远身上的刀,刀出,血流,汪远迎面倒地,那名士兵更不迟疑,一刀砍下汪远头颅,高声喊道:“汪远已被杀,随我去迎接国主。”
厮杀和混乱很快平静了下来,黎明前的最黑暗慢慢到来。
李煜望着自己的三万南唐军士,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诸位南唐军士,本国主会带你们回到金陵,重掌大权的,到那个时候,本国主绝对不会忘了诸位。”
“誓死保卫国主,誓死保卫国主。”
宣誓的声音响彻云霄,柳味却表现的淡然,如今李煜手中有三万兵马,对他们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于李从善决战金陵的时候,他们大宋的士兵不用太过拼命了。
不过柳味虽然表现的淡然,但对那名杀了汪远的士兵却很感兴趣,一个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认清局势,并且杀了汪远的人,绝对不简单,至少他是个很功利的人。
“那名士兵叫什么名字?”
“刁衎!”
“刁衎,刁衎?”柳味反复念了这个名字两遍,而后露出了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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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
金陵的花还是香的,蝶舞还是美的,可金陵城的百姓却整天都处在慌乱和不安之中。
他们的国主要回来了,可在如今的皇宫之中,他们还有一个皇帝,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很不安,而除此之外,他们更不安的是这些天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精盐没有了。
南唐的精盐不是说你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就算你再富有,每次购买的也有分额,超过了是绝对不卖的。
石勃这几天就很不安,当然,他的不安不是因为精盐,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精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有精盐他照样能够吃到美味。
他的不安是这次的动荡,对他石家的生意会不会造成不利的影响。
他是要帮李煜,还是帮李从善?
这个抉择并不难,但也不容易。
不过想到李煜如今有宋人护送,而且其中还有柳味,这个抉择就容易且快的多了。
滁州城破的消息传到金陵之后,金陵城更乱,百姓更惊恐了。
李从善则是愤怒和不相信。
滁州城是金陵城的屏障,他让汪远部署的很严密,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被宋人给破了?按照他的计算,如果宋人全力攻城的话,滁州城也应该能坚持一个月,而如果宋人不全力攻城,那宋人只怕永远都要被阻挡在滁州城外了。
而在他看来,宋人根本不可能在南唐呆上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可对于孤军深入的宋军来说就很不妙了。
补给能不能供应上?
可现在的这些都不存在了,因为滁州城破了,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金陵。
李从善凝着双眉,金陵城的城墙很高很后,他也有十全的打算,只是金陵城的百姓是什么态度?
按理说,他不应该太过在意那些百姓的态度,可滁州城的被破让他觉得百姓的态度很重要,特别是那些士兵的态度,如果那些士兵有心向李煜的,那他这无异于是在自己的军营之中安插了卧底。
他李从善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他问计于自己的军师。
断足人沉默许久后,道:“南唐军师和百姓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们觉得宋人是在帮李煜而不是灭南唐,可如果我们让他们觉得宋人是要灭我们南唐的话,你说他们会不会跟圣上同仇敌忾?”
李从善心头一喜,而后连忙问道:“该如何让他们觉得宋人是要灭我南唐?”
“好办,圣上只需要派几十人假扮成宋人,然后在其他地方烧杀抢掠就行了,当这些消息传到金陵城后,我们的百姓和士兵会怎么想?如果再有宋人准备屠城的消息传来,他们又会怎么办?”
听到要在自己的南唐国土内烧杀抢掠,李从善心头一紧,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