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朝皇陵虽然号称为天下风水宝地,并且据说下面有兴龙的龙脉,但皇陵其实很荒凉,且人烟稀少,吃用很清贫……
来拜谒皇陵的皇帝皇子大多只会停留两三日,因为时间短,皇帝自然会觉得皇陵四周的风景不错,住宿条件差一点,全当作尊敬祖宗。
诚亲王在皇陵住了半月有余,皇陵四周的景色,他看不出优美,只能看出萧瑟。
树木上的树枝光秃秃的,有几只乌鸦嘎嘎的叫着,平添了几许萧瑟之感。
天上黑漆漆的乌云,似盖住了诚亲王头顶上的天空,任凭他如何挣扎撕扯都无法挣脱压在他头上的黑幕。
谢恩之后,诚亲王勉强站直身体,皇子和重生者的骄傲让他无法在来传旨的内侍面前露出沮丧落魄,不过传旨内侍唇边的嘲讽,怎么看都怎么刺眼。
诚亲王显得更孤傲了,由此眼藏起他心底的失落,至于宫人阿琬是谁,他甚至没有力气关心。
内侍还是很厚道的,主动给诚亲王带来了京城的消息,“奴才出京前,皇上召见了诚亲王妃,听了诚亲王妃的抚琴后,陛下让定国公以箫相贺,本来定国公不答应的,后来也不知诚亲王妃说了什么话,定国公取来了玉箫。”
内侍满是赞叹,神色宛若还在回味仙乐,“皇宫中不少人都听到了,奴才说不上来有多好,但听了王妃和定国公的合奏后,奴才好几个晚上都梦见了……沙场。”
诚亲王失声道:“沙场?”
“是呢,听说皇上坐在龙椅上半晌没动静,定国公……落泪了,皇上当晚留定国公在宫里秉烛夜谈,翌日一早,皇上再次加封定国公……不是定国公坚决请辞王位的话,大金朝没准会出个异性王呢。”
“对了,王妃殿下也得了赏赐。”
内侍看了看诚亲王的冷傲的脸色,“您不必为王妃殿下担心,在京城没人敢小看王妃殿下。”
诚亲王转身就走,曾柔果然如她自己说言,没有他,她依然过得富贵荣华……前生她被遵为太后,摄政大金,以他看来过得也相当的自在……除了没有养面首之外,她什么都做了。
一个女子掌握朝局,哪怕有名分,有曾小强帮忙,依然很艰难,她……在他消失前,曾柔将江山社稷处理的很好,并且牢牢的把握着皇权,即便是曾小强……她也没让过一分。
放弃了他的庶子,立四哥的儿子为皇帝……诚亲王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得掐死曾柔。
重生后,他几次趁着曾柔熟睡端详她,几次将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但他都放弃了,倒不是他舍不得曾柔,而是他不知道前生是梦还是真实的,他眼前的曾柔根本没有主政天下的能力……
诚亲王灌了一口酒去散了心底的寒冷,“也许现在她有了。”
“王爷打算一直醉下去,在皇陵中苦等一辈子?眼看着您的敌人在京城享尽富贵荣华?眼看着他们得意?”
阿琬走进了屋子,侍立在门口出,平凡的脸庞显出一分不平凡的果决气息,“我晓得王爷恨,我也恨……他们都看不起王爷,王爷若是也看不起自己的话,您这辈子就毁了。”
“你怎么成了这样?你那张漂亮的脸庞呢?”
诚亲王端着酒杯,淡然而平静的凝视着阿琬那张仅仅可以称之为清秀的脸庞,“父皇做得手脚?”
阿琬身体像是受了寒风侵袭一般瑟瑟发抖,不堪回首的说道:“我这样还得多谢皇上法外开恩呢,你知不知道因为救你而引起的误会,让我……让我差一点真的就被皇上赐死了?诚亲王……我到底欠你什么,为什么我用两辈子还还不完?为什么你像是罂粟,明知道你有毒,我还情不自禁的靠上去?想着你?”
“噩梦……你明明是我的噩梦啊。”
阿琬双膝一软,跪坐了下来,身体蜷缩成一团,仅存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布满了泪水,以前她容貌出色,那双眼睛仿佛星辰坠落其中一般的清澈,晶亮,如今寻常的容貌,让她那双星眸也大打折扣。
她总归是诚亲王爱慕了好几年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肯陪他到皇陵的女子,诚亲王缓缓的说道:“本王只是你的噩梦?”
“王爷,您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么?求求你……放过我。”
诚亲王再也说不出不放手的话,他扶着额头,痛苦的冥想,到底看上了商琬什么?
阿琬眼泪一簇簇的滚落,“为了你,我家没了,身份没了,容貌没了……你知晓我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是你的好王妃,皇上叫她进宫,并垂询她我和王爷的事情,你可晓得她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如果我是安平侯府大小姐,以大小姐的身份做侧妃,她宁可退位让贤,同王爷您和离!”
阿琬悲切的大哭,“好不容易求得太后娘娘出面,又用了皇上给我的唯一的承诺……可一切都被曾柔给搅和了,太后娘娘本打算抬举我,她说……”
诚亲王见她像是被刺激到了极致,问道:“她说什么?”
按说以商琬的身份,不应该被皇上这么对待,父皇很孝顺太后,太后出面的话,商琬应该会以侧妃的名分嫁进王府,没错是嫁,被贬谪到皇陵的诚亲王并没想过会商琬失去身份,以太后的护短程度,太后会给商琬足够的尊严和体面。
慈宁宫的老太太对任何事都不大看重,唯有性命长寿是她最看重的。
商琬不仅医好过她的隐疾,还是她长寿的关键所在,太后娘娘怕死极了,她怎舍得下商琬?
“她对着太后说道……”
阿琬回想着当时的曾柔,在保持沉默的皇上和淑妃面前,在步步紧逼的太后娘娘面前,曾柔直挺挺的站着,她的腰从未弯曲过,她的神色是那么骄傲,骄傲得让商琬相形见拙。
“太后娘娘所请孙媳不敢违背,然孙媳是王爷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正妃,娘家虽是凋零,但正妃尊严不能被玷污,嫡庶乃千年所遵从的正道。若是安平侯府大小姐以侧妃之礼进门,我不愿意受此侮辱,要不恳请太后放过离开,要不……我便带着肚子里的骨血撞死在此地,以我的血证明,天下万民表率的皇家断然不会乱了三纲五常,妻妾正道!”
诚亲王盯着阿琬,她复述了曾柔的话,诚亲王仿佛在阿琬身上看到了那时的曾柔……他还是灵魂飘荡在皇宫上空时,他看到朝臣是怎么敷衍她的,他自然也看到了在宫门口她下令仗毙了十六个位贪官污吏。
他也记得,曾柔当庭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原因,贪污永远不赦。’
被仗毙的官员政绩斐然,在朝中也有靠山,百姓也都上书表为他们开脱,说了他们无数个好处,连曾小强都退让了,并存了保全他们的心思,大不了革职贬谪,可只有太后曾柔下令将他们仗毙,并且杖责为贪官求情的御史,让他们回家想明白怎么做一个御史。
‘办事不利是能力问题,哀家会酌情宽容,把你们用在最能体现你们优势的地方,但贪污是品德问题,哀家实在弄不明白,因为他们做了好事,就可以抵消贪污索贿?品德有问题的人再有能力,哀家也不用。’
诚亲王按住了自己的脑袋,谁……谁在说话?是曾柔?还是那位压得朝臣喘不过气来的太后娘娘?
重生后,他记住了对曾柔的怨恨,有些事他却忽略了。
“王爷。”
阿琬见诚亲王很痛苦,上前抱住了他,脸颊轻轻的蹭着诚亲王的后背,“皇上给了我选择,是出家然后还俗,还是换个身份跟着王爷……我遵从本心选择了王爷……既然我躲不开,放不下王爷,我只能又回到您身边来。不过这次,我同王爷一条心,我们才是真爱,我们会幸福的,曾柔的诡计打不夸我们。”
诚亲王身体绷得很紧。
阿琬继续说道,“以前我们因为前世的恩怨纷争不休,那是因为我们彼此都放不下对方,我只能用怨恨掩藏起对王爷的在意,用疏远拒绝掩饰我还爱着王爷,我们在挣扎靠近中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王爷,如今我跟了您,天下间谁还是我们的对手?”
“有谁比我们更擅长把握这个时代?虽然有意外,同前生有变化,但大事上总不会都改变的。”
“王爷,我们不要再彼此试探仇恨了。”
“时不我待啊,王爷,若是再做过了机缘,王爷您的志向只怕会付诸东流。”
诚亲王背对着阿琬,低沉的说道:“你要明白,她是本王正妃,眼下还怀有身孕,一旦她生下嫡子……本王即便将来得了皇位,也会按照传统礼数册她为皇后,立她的儿子为太子。”
“只要王爷的心在我这,真爱于我,皇后让她做又有何妨?我……只做宠妃,依附于您,为您取得的功绩喝彩的宠妃。”
阿琬主动的吻了吻诚亲王的耳垂,“王爷,我是你的人,虽然王妃毁了我的容貌,让我终日只能带着面具,但我的身子还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站在您身边,我……我是最了解您雄心壮志的女人,也是个最能帮助您的女人。”
皇后能立就能废,她何必要同曾柔争一时的长短?有个不得诚亲王喜欢看重的王妃,即便曾柔生得是儿子,迟早也会被诚亲王厌弃,也许根本不用她出招伤害嫡子,诚亲王自己就容不下嫡子正妃。
男人依靠双手征服天下,而女人依靠柔情妩媚征服男人,诚亲王一心向着她,天下不就在她手中了?
半个多月的苦闷,诚亲王心里憋着一股火气,被阿琬柔软的身体抱着,他的火气仿佛多了一个发泄的渠道,再加上在他眼前不断变换的前世今生,诚亲王急需要女人,阿琬可以证明他对曾柔的恨和仇怨。
诚亲王抱起阿琬,将她扔到了床榻上,随后他暴躁的撕扯开衣服,整个人压了上去……质朴的屋子响彻着男女交!欢的呻!吟声。
外面瑟瑟的风景也仿佛多了一丝丝的暧昧暖意。
……
诚亲王被皇上赶去守皇陵,最为高兴的人就是文国公诸葛云。
皇上几次下口谕让他上朝,他都以养病为由推掉了。有了三世的经历,诸葛云就算是莽夫他也懂得如何处理国事,况且他从来不是真正的莽夫。
上两世只是因为他懒惰并晓得曾柔做得比他好,他觉得处理朝政远不如宠着曾柔有趣,所以他一向是甩手掌柜的,说好听了就是顶了个皇帝的名。
这一世唯一让他能提起兴趣的战争少得不能再少,诸葛云也不想再将一个盛世打得支离破碎,而且没有十年八年的布置,就算他想暴力夺权,也玩不过皇上和定国公那只狐狸。
有这十年八年,他不如想着怎么同曾柔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这辈子诸葛云就打算混吃等死了,皇上对他有愧疚,怎么都会保证诸葛云衣食无忧。
诚亲王不在王府,曾柔又大开方便之门,诸葛云晚上溜进诚亲王府方便很多。
虽然曾柔怀孕,他做不了什么,但静静的抱着她,诸葛云也会觉得幸福。
诸葛云眼看着曾柔让商琬一无所有,连商琬引以为傲的容貌都没保住,而且曾柔给太后造了一位名医,让太后明白不是只有商琬能延长她的寿命,名医在民间还是有的。
当然那个名医本身就是曾柔j□j出来的大夫,装神弄鬼什么的很在行,如今他得了富贵,可身家性命都攥在曾柔手中,他自然不敢乱说。
诸葛云摸了摸下巴,感叹了一声:“还是小柔聪明!那人除了是‘名医’外还是一位逗趣的妙人,太后如今见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心情好得不得了,根本想不起曾经很宠爱的商琬。”
曾柔抽掉了商琬最最重要的一座靠山。
翻墙,跃下,诸葛云穿着夜行衣向诚亲王府跑去,一会功夫便到了诚亲王府后门,仔细听了听动静,这个时辰王府的侍卫是不会经过这里的,他翻墙进去后,只需要沿着被曾柔清空的小路便能摸进她的闺房。
事不宜迟,诸葛云想到怀里热乎乎的点心,一会让非磨着曾柔喂他不可。
纵身而起时,诸葛云右肋挨了一颗佛珠,气息没倒换过来,诸葛云没爬上围墙,哐当一声身体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诸葛云哪里吃过这个亏?
打中他的佛珠滚到他眼前,诸葛云翻身而起,“定国公!”
从后巷中,走出一位衣冠胜雪的人,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黑色就是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月光落在他手指上捻着得另外一颗佛珠上,他很有几分佛家的清静气韵。
可哪位佛祖子弟会躲在诚亲王府后院偷袭诸葛云?
诸葛云实在不愿意同他站在一起,扭头道:“我的事,你别管!”
“你信不信,我还能将你打下来?”
定国公嘴角勾起,“要不,我高喊一声,有贼如何?我记得不远处就是巡逻的京城守备……”
“你到底要做什么?皇上怎么会放你出宫?”
诸葛云自问可以对付任何人,可定国公的言行让他很无奈,当然还有文国公府上的父母,同样让他很头疼,他无比怀念做天煞孤星没人关爱的日子。
“你弄错了一点,我住在宫里不是因为皇上留下我,而是我愿意留下。”
定国公迈步走到诸葛云跟前,道:“我征战将尽二十年,若是再被皇上勉强的话,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云儿,我八岁便认识了皇上,拿他当过兄弟,当过兄长,当过师长,没他就没我,我尊敬他,追谁他,忠诚于他,那是因为他值得,我并非需要向他摇尾乞怜保住我这一世的荣华富贵。”
“我们之间不熟,且有仇,不要叫我小名!”
云儿,云儿,诸葛云已经被父母这么折磨的够惨了,他可不希望再找个长辈回来,而且曾柔说过,若他是人妖生的,就别想再碰曾柔……
定国公笑道:“不叫你云儿叫什么?叫小云云?还是叫宝贝呢?“”……”
诸葛云脑袋像是挨了一道惊雷,“我不想同你废话,你明白么?离我远一点!”
果然,这孩子满身的嗜血暴躁的杀气,定国公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诸葛云有心用内力挣脱他,没想到从手腕处传进来一股暖流……这股暖流在他奇经八脉中游走了一圈后,安静的囤积在丹田里……诸葛云忙探视身体角落里到了灵魂,没想到那人睡得更香甜了。
定国公脸庞带有一丝的苍白,显然那股内力的输送耗尽了他的体力。
诸葛云确定他动用这股温润的内力的话,原主的灵魂不会被内力压碎,这股内力也可以促进他修炼,将他刚猛的内力变得柔和,见定国公身体摇晃,诸葛云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他,“你……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定国公毫无顾忌的靠在诸葛云身上,低声道:“云儿,你要明白她是诚亲王妃,你以为你能隐瞒过皇上的眼睛?“”他们不是没发现?“”那是因为我调开了皇上安排在诚亲王府四周的眼睛!第一次你是走运,但若是没有我帮你善后,你还打算继续私会佳人?”
定国公拽着诸葛云向后巷走去,”以你的实力,皇上对你的重视,你同曾柔的私情被揭穿后,皇上兴许会饶了你,但曾柔必须死!”
“云儿,皇上的愧疚可以让你逍遥一辈子,但他的愧疚不能保证你碰触到他的底线后,依然留下你和你在意的人!”
将诸葛云推进停在一旁的马车,定国公像是完好无缺的人一样随后进了马车,亲手给诸葛云煮茶喝。
诸葛云看着他行云流水的煮茶动作,“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金朝世袭罔替的定国公,可惜我没儿子,是不是世袭对我来无关紧要。”
将倒满茶水的茶杯递给诸葛云,定国公脸上笑纹越深,“对了,我还是皇上的小舅子,是皇上除了他自己外,最信任的人!皇上虽然有雄才大略,但他精力有限,又修不得内力,所以他的某些秘谍是我亲手训练的,在同他命令不冲突的时候,我还是能让秘谍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不信皇上不会在你身边放人?”
“放了。”
定国公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说道:“不过那些人都被我杀了,而且是当着他的面杀的,看他变了脸色,实在是很过瘾。”
“他就没……没处罚你?”
“他知晓我对皇位没兴趣,对拥兵自重没兴趣,对做权臣更没兴趣,我姐姐没有儿子,我没有后代,皇上怎么会惩罚我?”
定国公肆意的让诸葛云羡慕,大臣做到他这境界,比当权臣做皇帝有趣多了!
不过以帝王心术来说,皇帝不会容下定国公,当今皇帝被曾柔评价为圣主,意味着他很精通帝王心术,可定国公还活蹦乱跳的,这……莫非他们真有基情?
“你怀里的松滋糖,点心是不是也应该拿出来?我有点饿了。”
“狗鼻子。”
诸葛云嘟囔着将点心和松滋糖递给定定国公,感兴趣的问道:“你还能嚣张几年?”
定国公捻起一颗松滋糖,闻了闻味道:“看见你后,我不想死了,我想看看你和曾柔能否冲破重重阻碍,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