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间的眸光轻颤,犹如了却尘缘的和尚,在惊鸿一瞥中动了凡心。
楚玥璃从池水中站起身,一抬手,抽掉白云间头上的发簪,让那一头青丝轻荡,如同水波般滑过她的手臂,留下一丝清凉,微痒。
白云间一把攥住楚玥璃的手腕,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手指紧了紧,一如他此刻的心。
楚玥璃眸光中含了一丝靡丽,如同曼珠沙华缓缓绽放,似妖。缓缓靠近,欲吻上白云间的唇。
白云间突然用力,揽住楚玥璃的腰身,用力吻了上去!
唇齿磕碰,鲜血的滋味,涌入味蕾。
这记吻,既非一触即分,也非缠绵悱恻,却令二人心如鼓击。
当二人分开,唇瓣上的血漫漫渗出,好似胭脂涂在彼此的唇上,竟难分难舍。
楚玥璃感觉到白云间的胸口起伏,似乎又有了异样,便伸出手,压在他的心口,道:“别再吐了,否则我都要怀疑自己是小根蒜捏成的。”
白云间抬眼看了楚玥璃一眼,问道:“小根蒜是何物?”
楚玥璃笑道:“味道很呛人的东西,若是炒熟后,却也别有一番滋味。你这附近,应该就有。等会儿得空,我们去挖些回来炒鸡蛋吃。”
白云间应道:“好。”
楚玥璃舔了舔唇上的伤口,道:“王爷若是饿了,还可以再啃几口,解解馋。”
白云间微窘,道:“转过去。”
楚玥璃打量了白云间一眼,道:“我不介意看着王爷宽衣。”
白云间不语。
楚玥璃转过身,整个人钻入水中,使劲儿晃晃头,让一头长发如同海草般轻轻荡开,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恨不得放烟花。
白云间扶着铜竹,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上了岸。
楚玥璃从水中探出两只眼睛,看着白云间的背影,竟觉得鼻子一酸。
她从不是一个容易伤感的人,更不是一个心软的人。然,白云间的背影,却还是触动了她的心弦,拨弄出了一声萧瑟的调调儿。
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完全可以手掌乾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只能跛足而行。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跛足而行的背影,那她便视而不见吧。
楚玥璃沉入水中,憋了一口气,然后突然站起身,大口呼吸着,看向屏风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大声道:“王爷,说好的共浴呢?你泡泡脚丫子,就算完事儿了?”
白云间换衣服的手微顿,心中那一丝突然而至的怒,竟烟消云散了。他道:“过来。”
楚玥璃上了岸,发现白云间已经将另一套干净衣袍推到了屏风这边。她嘀咕道:“又不是没见过,还要隔着屏风作甚?”
白云间回道:“你没见过本王的身体。”
楚玥璃哑然,转而突然歪头,看向屏风那边的白云间,道:“那就看看呗。”
白云间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擦拭沾水的发尾。他见楚玥璃探头望来,直接将手中大块软布扔向楚玥璃,盖住她的脸。
楚玥璃抓下白布,擦拭着身上的水,道:“还真是小气。”将软布搭在屏风上,穿上亵裤,将亵衣围在胸口,把两只袖子系在胸口,绕过屏风,赤脚走向白云间,跪坐在他腿边。
白云间扯下屏风上的软布,帮楚玥璃把长发擦拭干净,然后取了金疮药和清莲膏,仔细处理起楚玥璃的伤口。楚玥璃的伤口有两处。一处在左肩膀上,伤口有一寸,较深;另一处在右手小臂上,伤口细长,只是割破了皮。肩膀洒金疮药,手臂抹清莲膏,十分得当。
白云间问道:“不疼?”
楚玥璃反问:“怎么不疼?”
白云间问:“为何不喊疼?”
楚玥璃回答:“喊也没人替我疼。”
白云间问:“女子娇柔,总是要喊疼,才有人心疼。”
楚玥璃笑道:“若是有人心疼,我倒是宁愿忍痛,不让那人心疼。若是无人心疼,我喊痛会臊得晃。”抬眼看向白云间,“王爷若是喜欢听,我喊几声也可。”
白云间拿起长长的白布带,一层层缠在楚玥璃的肩膀上,道:“本王也不喜喊疼,让亲者痛,仇者快。”
楚玥璃问:“王爷也有很痛的时候?”
白云间回道:“世人皆痛过,本王如何例外?即便是父皇,伤了手指,也得自己忍痛。”微微一笑,“这才是世间唯一的公平。”
楚玥璃诧异地打量白云间一眼,觉得他似乎对公平两个字格外有见解。毕竟,生在那样的人家,站在那样的高度,很难体会何谓公平,更难知晓贫苦百姓们的苦苦求生。而今,从他口中听到的公平,竟还真是实打实的公平,丝毫不见虚假。
楚玥璃十分好奇白云间的真实想法,于是询问道:“王爷可知,公平到底是何物?”
白云间回道:“公平便是在不等下求等同。以一人镇百人,百人管万人,万人治千千万万人,让三六九等皆遵循同一个法则,以此为生,以此为活。而制定这个法则的人,既心怀天下大同,又注定杀伐决断满手血腥。他是这世间唯一的不公,却终生要为一个公字而活。孤家寡人,便是这个道理。”
白云间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然,丝毫不见雄心万丈,只是犹如寻常聊天般侃侃而谈,然,楚玥璃却感觉得到,白云间想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为的只是,一个公字。
楚玥璃从未有过远大的理想。她对自己的要求,只是活着。充其量,追加几个字变成好好儿活着。每一次出任务,都能活着活来,便是她对自己唯一的要求。而今,这一世,她每天都是活在被动的反杀中。谁欺负她了,她便踩回去;谁伤她了,她便杀过去。如此而已。
与白云间相比,她的人生好像没什么轨迹,便能轻描淡写地过完。以往,这是她向往的生活。而今……似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同。
因为这个男人,变得不同,不知是好是坏?
楚玥璃不想多想。也许,白云间对她的影响,只存在于在这间浴室中。当水雾散了,她的这份异样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