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晴空万里,碧空如洗,聂臻一早就出了宫,来到了京郊附近的沧澜山采药。
山色绮丽,丛林郁郁葱葱,人烟稀少,聂臻穿了一件十分素净的衣裙,头上没有任何钗饰,只有一条粉蓝色的丝带缠缠绕绕将长发束起,不施粉黛,素颜朝天,身后背着一个精致翠白的竹篮,一副采药姑娘装扮!
云绵绵,雾漫漫,千山时隐时现,几座苍翠欲滴的山峦蜿蜒回旋,沿岸山色空濛,犹如笼上了轻纱一般,像一幅诗意盎然的水墨画,放眼看去,舒畅惬意!
越往里走,越是人迹罕至,可无限风光在险峰,最珍奇的药草往往是在最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采到,不过这些都难不倒聂臻,以前在云中城的时候,她就经常独自上山采药!
聂臻喜欢为子麟采摘草药的过程,宫里的药草虽好,可毕竟少了那份亲自挑选亲自采摘的乐趣!
暖暖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在山林里,洒在树叶上,地上透出点点斑驳,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聂臻贪恋这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天宽地阔,自由恣意,宫里再华美,也比不了分毫!
在山里走了半日,走走停停,已然收获颇丰,不仅采到了些上好的草药,还找到了难得一见的石生花,它形态独特,色彩斑斓,极其少见,让聂臻欣喜不已,步履越发轻快起来!
沧澜山极大,绵延起伏,那种在天地旷野之间无拘无束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沉醉,聂臻在宫里呆久了,越加迷恋这种感觉。
直到太阳开始西沉,聂臻看着满满一竹篮的战利品,怕太晚了,宫门落锁了,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山间下午的风十分凉爽,令人心旷神怡,聂臻正在饮山泉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似乎有不同寻常的风声!
这里是深山,鲜有人至,聂臻立即警觉起来,莫非是猛兽?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上山采药的时候经常遇到毒蛇猛兽,聂臻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手轻轻一抬,树上的三片青翠欲滴的绿叶已经到了聂臻四指之间,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四处观察,可那个奇怪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再也听不到,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等了一会,却没有了动静,聂臻长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继续往回走,才走了半个时辰,神色突然一凛,心底霍然一惊,这一次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身后有不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聂臻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判断声音来源处,四面八方皆有沉重的呼吸声,慢慢睁开眼睛,已经被团团围住。
八名全身黑衣的男子将自己围在了里面,并没有蒙面,长得都很普通,没有什么显眼的标志,皆是面无表情,眼眸冷寒,一看就知道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望而生畏。
他们离得很近,聂臻甚至可以看到他们握刀的手上有厚厚的茧,心下明白这可不是上次君轻扬胡闹派来的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因为只有真正的杀手才会有这种让人从头寒到脚的凛然杀气,面硬如铁,目露寒光,令人凉意横生,要是胆子小的一点的只怕要当场吓晕过去!
聂臻愕然,自己来到京城之后,并没有什么仇家,是谁知悉了自己的行踪,又派人刺杀自己?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心底忽然一惊,莫非是温贵妃?筱蝶的事情惹恼了她,筱蝶原来是她宫里伺候的人,本该死的人,可是自己却出手救下了筱蝶,让她的计划落了空,所以招致了杀身之祸,自己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有谁会知道,就算有人要查,最后也定然是不了了之!
温贵妃对自己动了杀心,是聂臻早已明白的事情,可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温贵妃在宫里,她又不像自己行踪这样自由,怎么能轻易派遣杀手刺杀自己,这件事到底哪里不对劲?一时也想不明白!
黑色,向来是象征死亡的颜色,幽静林间空地,很快就要变成地狱,聂臻出来采药的好心情被破坏得无影无踪,不动声色将叶刃夹在指间,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是谁派来的?”
他们没有回答,其中一个沙哑着嗓子道:“你就是聂臻?”
真是明知故问,在杀人之前还要验明正身,自己在深山,行踪难寻,所以便在这出山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自己,这番周密的计划,难道还怕杀错了人?聂臻有些想笑,干脆一点头,“是,我就是聂臻!”
八人相互一示意,刀剑立时出鞘,锋芒乍露,其中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聂臻咽喉,企图一剑封喉。
可在他的剑离聂臻还有三寸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就僵住了,他的咽喉处多了一片明明极为轻软的树叶,却比钢刀还要锋利!
片片羽叶翩飞,鲜血如雨,凄绝,亦艳绝,聂臻的翩跹身影在黑衣如墨杀气腾腾之中飞来飞去,一人对抗八人,并不轻松!
对方竟然都是高手,聂臻越发肯定是对自己熟知之人,要不然自己区区一个女子,在别人看来手无缚鸡之力,何须派出这么武艺高强的杀手来对付自己?
他们招招狠辣,招招致命,不可能是闹着玩的,好几次若是躲得慢了点,那森寒长剑就会在聂臻身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胜负立显!
聂臻丝毫不敢懈怠,也不敢轻敌,对方有备而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需全力应对,一番厮杀下来,只剩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聂臻并未杀他,而是用叶刃抵住他的咽喉,目光凌厉,“说,是谁派你来的?如若肯说,我可以饶你不死!”
可惜聂臻虽然武艺高强,但江湖经验到底不足,杀手嘴角忽然浮现一抹诡异的笑,等聂臻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慢了一步,一抹黑色的血迹从他嘴角溢了出来,显然是在牙齿中事先藏好了毒,任务完不成只有死路一条!
聂臻十分失望,厌弃地丢开他的尸体,居然是死士,居然派死士来对付自己,也果然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除了温柔,聂臻想不到还有谁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果真不是一般的女人,想调查师姐的死因,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遭遇杀机了!
沉闷阴翳的血腥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聂臻颓然坐下,珍贵的石生花上面已经沾染了血迹,辛辛苦苦采到的药草也满目狼藉,伤的伤,残的残,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天的心血!
聂臻无视身边那些横七竖八的死士,并没有急着离开,从一堆被弄乱的草药中挑选勉强可以用的!
“聂姑娘!”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响起这么好听悦耳的男声让聂臻悚然一惊,心差点跳出了胸腔!
君玄影到来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幕有短暂的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聂臻不知道为何他偏偏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实在叫人不得不生疑,反问道:“王爷怎么会在此?”
君玄影俊朗的眉目紧紧拧在一起,表情深邃莫测,“他们是什么人?”
空气中交杂着令人窒息的味道,沉闷得胸中一阵阵翻腾,聂臻刚刚遇险,自然警觉性极高,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过是遇到了几个强盗,我一时兴起,为民除害而已,王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君玄影笑容有些僵硬,“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聂臻慢悠悠地直起身子,背上竹篮,径直越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出现得很巧合,让人不想歪都很难,因为这至少说明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行踪,而每个知道自己行踪又有能力的人都有嫌疑!
君玄影盯着地上的尸体,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眼眸中划过一丝异样,忽道:“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聂臻淡淡道:“我怎么知道?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呢!”
君玄影站了起来,看着素衣无尘的聂臻,身上没有任何钗饰,装扮得像个普通的采药姑娘,却难掩高洁的气韵,素衣随着清风微微飘扬,轻轻飞拂,如一支空谷幽兰,却难掩兰香梅韵,清雅绝伦。
听出聂臻话语中的敌意,他敛去了一身厉色,目光炯炯地凝视聂臻,温声道:“我午后刚好有空,去了东宫一趟,看过承志,却不见你,问了你的侍女,她们说你说今天出宫采药去了,我担心你人生地不熟,遇到危险,所以就来找你了,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回宫去问问她们!”
聂臻脸色阴沉,冷冷道:“如果有什么冒犯王爷的地方还请王爷见谅,我遭遇强盗,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好好说话!”
“我知道!”见聂臻神色恍然,眼神冷然,他薄唇一抿,“你放心,我定然会查出这些人的来历,给你一个交代!”
聂臻不置可否,心知不可能是他,因为他要杀自己太简单了,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麻烦,但不知为什么,在心情很坏的时候,在他面前就是不想掩饰自己的不快,如果现在来的是别人,聂臻再不悦也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平静如水,根本不会像小孩子一样随意任性!
看见聂臻气恼的脸,他漆黑眼眸如同深渊,掠过一丝杀意,“我若查出是谁要置你于死地,绝不轻饶,必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聂臻诧异道:“王爷怎么只有一个人?”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俊美的脸上绽放一丝笑意,“我原本是等在出山的路上,看到天色已晚,你还没有出来,我放心不下,所以带人进山,可沧澜山这么大,而我又只带了十余名侍卫,总得四处分头才能快点找到你,看来还是我的运气好,第一个找到,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谢谢!”聂臻的疑虑虽未全部打消,可也做不到继续冷言冷语!
君玄影唇角勾起一弧醉人的浅笑,极有魅力,让人心安,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怦然心动,问道:“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一团团疑云在聂臻心头翻滚不息,有两个念头在脑海中打架,一个是应该告诉他,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另外一个却是说“不”,她对他并不完全了解,信错人的后果是如何严重,不用她多想,可若是此人不找出来,她以后每次出宫都可能会邂逅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见状,浅浅微笑,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我是真想帮你,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想遇到下一次,人总是失手和疏忽大意的时候,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你什么时候愿意找我帮忙了,我随时恭候!”
他的盛情,聂臻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接受,单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达到目的的,若是他真的愿意出手相助的话,未尝不是好事一件,有些东西让他去帮忙查的话会容易得多!
此刻聂臻深深意识到,在宫里生存已经不仅仅是照顾保护承志这么简单了,自己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欲除之而后快,邪恶往往隐藏在美丽的外表之下,那盆艳丽多姿却有毒的玫瑰紫杜鹃花让聂臻明白,想要独善其身已经完全不可能了,对方杀意已现,自己不能退之又退了!
忽然想起王爷曾经说过的,“你要小心温柔这个女人!”
如今都一一应验了,师姐的死和温柔脱不了干系,现在又想杀自己,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是她,可聂臻依然认为她是最大的嫌疑人。
聂臻经过反复的思量之后,终于道:“不瞒王爷,我的确怀疑一个人,不过是没有证据罢了!”从死士的身上不可能查得到蛛丝马迹,这一点聂臻很明白,只能从动机上推断,所以一切都只能是揣测!
“是谁?”他的眸光冷了一冷!
聂臻幽幽一笑,“温柔!”
他并不意外,“和我想的一样!”
聂臻眼眸遽然一跳,“你知道?”
他伸出双手按住聂臻的双肩,手指沉稳而有力,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只有他的眼眸璀璨如星,神情凝肃,“和你一样,我也只是揣测而已,不过温柔这个女人,看似温婉柔弱,但不可能是善茬,如果她真这么简单如白纸,宫中万紫千红,她又不是艳压群芳,怎么可能在没有皇嗣的情况就被封为贵妃,独占鳌头?”
这是他第一次和聂臻这样近的身体接触,可聂臻沉浸在他的话语之中,一时无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立即发烫,匆忙后退,“我当然知道,可我又不是皇上的妃嫔,与她并无争风吃醋的瓜葛,她为什么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付我?”
“正是因为心思不好揣测,才更显得深沉复杂,一时根本看不明白!”他淡淡道,可能是因为在皇家这样的人看多了,所以并没有多少惊异,“我虽然一直在帮皇兄协理政务,可有关后宫的事我从来不伸手,也没有兴趣,但涉及到你,我不想袖手旁观!”
聂臻静默着,晚风簌簌,从头顶吹过,嘴角染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你为什么要这样帮助我?”
“因为我不想置你于危险之中!”晋国来朝的事情已经完结得差不多了,可晋太子凤鸣依然没有提出要回国,根据自己的人打探的消息,凤鸣一直在等待什么,君玄影肯定和聂臻有关,若是聂臻真感受到了危险,为安全起见一定会离开,就算不随凤鸣离开,也一定会离开宁国,那就得不偿失,所以必须让聂臻安心地留下来!
君玄影低头看着聂臻,笑容渐渐浮现,如春风化雨,冰雪初融,眼底清澈一片,带着隐隐温柔,这样直白的话语,要是还听不出来就是完完全全的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聂臻心头一阵恍惚,忽然想知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他伸出手替聂臻理了理蔓延在竹篮外的一株药草,露出一抹笑意,“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今日好似体会到了这样的意境,云雾飘渺,山中仙子,见之忘俗!”
只觉得心头砰然一跳,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欣甜蜜,聂臻努力让自己镇定冷静如常,却只是徒劳无功!
夜风微凉,空山幽谷之中,好在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声,“王爷!”“聂姑娘!”
君玄影看向远方,淡淡道:“是星辰,他们找来了!”
聂臻暗自舒了一口气,刚才心跳得极块,不想被别人发现,忙朝远处招手,“我们在这里!”
话音未落,有人影疾驰而来,在君玄影面前一跪,“启禀王爷,小王爷也来了沧澜山,刚才被毒蛇咬伤了!”
君玄影面色一凛,“他来干什么?又怎么会被蛇咬伤了?”
星辰摇摇头,“属下不知,一得到消息,即刻前来禀报王爷!”
君玄影神色变得凝重,对聂臻沉声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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