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子时
[子时,晚上二十三时正至凌晨一时正,鼠,鼠在这时间最活跃——作者注]
三皮轻轻地起床,轻轻地穿好衣服,轻轻地提起她的剑。
她不想惊醒身边这个女孩子,因为她才刚刚睡下,睡的正香。
黑黑的月光从西方静静洒下来,照在三皮的身上。
今天是正月初九,是杀人的大好日子。
一只小小的老鼠飞快的窜到路边,默默的蹲着,好奇的看着远处慢慢走来的三皮,它或者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起这么早,耽误它溜进厨房的大好时机。
三皮轻轻的,轻轻的,一步步的走来,似乎连老鼠都不愿意惊动。而那只拦路的小老鼠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卜”的一声,整个身体从中断成了两截。
如信号般,一条黑影从路边草丛里袅袅的飞出,随风摇动着向迎面而来的三皮扑去。三皮却似没看见般,还是轻轻走着,那黑影到了三皮面前,却倏得不见了。
三皮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影子,是我的影子回来了!从今天起,我再也不用过见不得天日的日子,这个世界,从今天就属于我。”
月黑风高,三皮仍在轻轻地走着,仿佛怕惊动这世上的一切。
第二节丑时
[丑时,凌晨一时正至凌晨三时正,牛,牛在这时候吃完草,准备耕田——作者注]
三皮伏在龙兴镖局的房檐上,静静看着院子里一堆忙碌的身影,她在这里很久了,手中的剑都已经凉了,只有她的血还是热的。想起这次要杀的人,她甚至有些兴奋,这莫名其妙的兴奋有时竟会让她出汗。
院子里的人虽忙碌,却都没有大声响,都在一声不吭地往马车上装红货,间或有人发几句牢骚:
“唉,日里忙夜里忙,总镖头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这么夜了,就是老黄牛都干累了,却还叫连夜装车。”
“别说了,省点力气干吧,少睡一觉也不会困死……”
“是啊是啊,装完了车,大清早就出镖去,省的有人比咱们起的早。”
“别瞎想啦,哪次劫镖不比押镖的起得早?”
终于,下面有人大喊道:“总镖头有命,速速出发,趁时辰尚早赶快出城去!城门已经打点好了,快走,快走!”
一阵嘈杂声夹杂着抱怨声转瞬即过,十一辆装好的马车排着队开出了镖局的大门。偌大的院子只剩下最后一个负责关门的人,等他关上门,一股倦意立刻涌上了他的脸庞,大声的一个哈欠,就催着他睡觉去了。
三皮如鬼魅般从房檐跃下,再一闪,进入厢房前面的黑暗中。沿着黑暗向前走动,出了前院,便遥遥看见了总镖头龙兴的卧房。
一个神秘的声音从三皮的内心深处再次泛起:再杀了这个人,就不再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咳嗽声响,房里的灯光应声而灭。
三皮紧走几步,蓦得穿窗而入,浑不管撞碎窗户的声音是多么的响,浑不管自己此举会惊动多少人。她只知道,只要自己的剑“呛”的一声出鞘,龙兴就必死无疑。
“呛!”
再没有声响了,这个世界没来由的忽然陷入一片安静中去。
第三节寅时
[寅时,凌晨三时正至清晨五时正,虎,虎在此时最猛——作者注]
正堂悬挂的,是唐伯虎的病虎图。
堂下高坐的,是龙兴镖局的总镖头龙兴。
站在龙兴身侧的,是他新纳的第十七房如夫人红莲。
龙兴举杯,狂饮。
红莲吃吃笑道:“看你这么郁闷,一定是这次又没有死成。”
龙兴苦笑道:“是啊,又没有死成。”
红莲道:“这次又是什么倒霉角色来行刺你?”
龙兴道:“是一个叫三皮的家伙,她女扮男装,嘿嘿,倒是别想瞒着我。”
红莲脸色微变,道:“三皮?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龙兴道:“没什么,她走了,我也没有留她,其实我就算想留她,也留不住。”
红莲妖艳的笑着,道:“为什么留不住?老爷若想留一个人,还会留不住么?”
龙兴正色道:“她不是一般的杀手,她的师傅是天山上的那个人。”
红莲不说话了,她听说过天山上那个名字叫风影的人。
这个时候,三皮乘着月光,已经回到了她来时的地方。她一脚踢开门,跌了进去。床上的女孩子依然没有醒,三皮咬咬牙,努力支撑着向床沿走去。
剑,射着寒光。
三皮看着床上的女孩子,默默道:“我已有了我自己的影子,三皮,这次我定要杀了你,以后我就是真正的三皮。”
床上的三皮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忽然窗外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你没有杀掉这个人,我要收回你的影子。”
地上的三皮神色巨震,却见地上,被最后一丝残存的月光照射出的影子,如箭般从门下的缝隙钻了出去。
地上的三皮痛呼一声,倒在床上。
刹那间,床上就只有一个三皮了。
第四节卯时
[卯时,清晨五时正至早上七时正,兔,月亮又称玉兔,在这段时间还在天上——作者注]
今天是正月初九,月亮在初八中午便已经升起,到了卯时已经全部落下。
三皮并不指望看见月亮,因为她并不是自己醒来的,而是被人推醒的。被人从睡梦中推醒的人自然没有闲心去看月亮是否还在中天。
三皮睁开惺忪的睡眼,大叫道:“是谁啊!太阳出来了吗?”
那人一把拧着她的小脸,恶狠狠道:“快醒醒!我是红莲!”
“红莲?”三皮如她所愿立刻醒来:“你……怎么会忽然到我这里来?啊!天还黑着呢!”
红莲急切道:“我好不容易等那死鬼睡着才来找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你啊!也不打听打听就贸然前去,你可知我家那死鬼是你嫡亲嫡亲的师伯,你又怎会得手呢?”
三皮急道:“什么什么嘛!我去什么地方啦?你不是早告诉我你要退出江湖了吗?不是再不问世事了吗?怎么……还有我的什么师伯?我可从没听师父说起过……对了,红莲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红莲气的笑了,道:“你你,你不是刚从龙兴镖局回来么?你不是被龙兴伤着了么?我辛苦跑来看你,你倒好,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皮摸不着头脑,试探地问道:“你是说,我刚才去了龙兴镖局?还被总镖头打伤了?”
红莲没好气地道:“是!”
三皮苦笑道:“我可从来没去过这地方……对了,我刚才做梦,梦见去了一个地方,门前放的不是石狮子,而是两条长了四条腿的蛇,是不是龙兴镖局呢?”
红莲愕然道:“自然是了,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两条龙上去。你啊!你可别说刚才是做梦到那里去的。”
三皮嚷道:“我真的是在做梦!”
红莲还没有开口,忽然门外传来龙兴的声音:“要做梦还早着呢,小三皮,我等了红莲半天,才见她肯来找你。现在你可以出来了,让你师伯看一看,到底天山风影教了你什么厉害功夫,他不敢做的事,你却敢做了。”
三皮一楞,红莲更是花容失色。没奈何,三皮只好迅速穿衣服起床。
门外龙兴好整以暇地道:“三皮,你刚才在梦里,是不是也穿着一身蓝色男装呢?”
三皮再一愣,真的不知自己是不是方才出去梦游过。可是龙兴就在门外,容不得她多想,只好迅速穿好衣服,拉着畏缩的红莲大步走出去。
“你是谁?”
龙兴哑然失笑道:“小三皮,你若不知我是谁,怎会暗夜去刺杀我?刚才让你跑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要你的命……”
三皮不敢相信的看着龙兴,她从没见过龙兴,可是现在看着他却有很熟悉的感觉。
龙兴接着道:“三皮,你师父风影现下如何?”
三皮“啊”了一声,随即答道:“我师父很好啊,你怎么知道我师父……”
龙兴笑道:“刚才你的红莲姐姐莫不是已经告诉了你,我是你嫡亲嫡亲的师伯么?”说着话用眼角意味深长的瞟了红莲一眼,红莲不寒而栗。
三皮这才想起红莲刚才的话,不禁问道:“我师父可没告诉过我……”
龙兴悠悠道:“他自然不会告诉你,因为他这辈子最想杀而不敢杀的人就是我,他叫风影,我叫风华,在我离开天山之前,他一直都像我的影子一样,别人看见的只有我,却没有他。”
三皮大叫道:“风华?”
风华是个大魔头,他入魔之后才离开的天山,这都是她的师父风影告诉她的。
一股黑气默默的笼罩了风华,风华笑道:“小三皮,你师父现在敢明目张胆的派你来杀我,是否已经练成了天山不传之密葵花宝典?”
三皮分辨道:“哪有?我可没去刺杀你,我也没听过说什么葵花宝典……”
话音未落,之听风华轻叱一声:“看招!”他在镖局中放三皮一马,就是不知道风影是不是也到了此处,暗蹑着红莲来此,发现三皮只是一个人,便要给她点厉害的看看,好叫风影死了这条心。
黑气中一刀白光如匹练般飞出,绕着一道道的弧线袭向三皮,三皮大惊失色,身边的红莲见三皮慌乱,忙一把抓住她走,带着她左绕右绕,才从风华的那庞大的飞梭阵中绕出,红莲咬牙道:“三皮,你快走!”一把把她推的远远的。
三皮见红莲似乎有伤,而风华早收了招,负手微笑地站着不动,忙问道:“红莲你……”
红莲道:“你快走,我是他老婆,他不会怎么我的!”再把她推的远一点。
三皮一咬牙,飞身走开去。
风华也不追赶,只是像刚才一样负手站着,笑看红莲道:“你是我老婆,我便不会对你怎么样么?”
红莲惊恐地看着他,不知他会对自己怎么样。
风华看了红莲半天,道:“你走罢,今天是梦梦的生日,她不会愿意知道又多了你这个姐妹,我便让她永远都不知道。”
说完看着东方微微泛起的鱼肚白,举步就走。
红莲在他的身后,想起自己和三皮从前的情谊,想起自己对风华从前的爱慕,却不知如何是好。
风华走在第九步的时候,红莲“嘤咛”一声倒在地上。
风华稍一停顿,继续向前走去。
“我不会去救她的,谁愿去,谁就去吧。”
日色渐高,风华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这个月亮早落的夜晚,很快就会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