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县外的一处老屋中,一个面色阴沉的男子将手从一块和文鸢类似的古朴镜子上收回,沉默片刻后,起身向老屋后院走去。
老屋后院种着一棵树,长得高大,但是却有一股垂暮之气,大半的枝叶都已经枯萎,在大雨中显得分外颓败。
男子到了后院后,沉声道:“孙二,有事情来了。”
一颗人头从垂暮的树干底部钻出:“什么事?”
“刚才丰万港的水镜司文鸢通过水镜告诉我,六合山的青方涧那一块有三巫教徒。”
“不可能。”人头翻了一个白眼:“我们白天才从那边回来,哪有什么三巫教徒?而且丰万不是闹出了妖鬼之祸吗?他们跑这边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既然水镜司说有问题,你就查看一下那边是否出事了。”男子说完后,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小心一点。如果那里真有三巫教徒,而我们白天又没有发现,那绝非寻常之辈,我现在去通知副尉,你别忙着出手。”
“好了好了,别和老婆子一样啰嗦。”人头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然后又钻回了树内,只有一个声音继续响着:“我还没活够呢,不会任意妄为的。”
男子皱了皱眉头,却也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也就在他离开之时,垂暮大树的一条树根如蛇扭了一下。
六合山乃是六合县名山,是县以山名,还是山以县名,早已无人得知。风景秀丽,环境清幽,其中以青方涧为最。
青方涧夹在六合山中间,水流和缓,映照山色,青翠一片,两侧尽是奇石怪岩,不论晴雨,都常常引得六合乃至周围各县城的人过来欣赏,还有文人墨客留下不少诗篇。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白天的时候。
晚上的青方涧实在没有什么好欣赏的,甚至可谓是阴森。
那和缓的水流如同黄泉之水,无声的送走生命,奇石怪岩,更是犹如一只只鬼怪在暗中张牙舞爪,冷不丁的看去,少不得被吓得一个激灵。胆子小的,怕是还会屁滚尿流。
若是再加上狂风吹过奇石怪岩的呜咽声和雨水,更像是地狱一般,有无数的鬼怪在嚎啕大哭。
但是就是在这么一个阴森恐怖的环境中,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立在青方涧的中游,任由雨水淋湿身体,表情冷漠的看着六合山下的铁路。
“枉我千算万算,琢磨了无数可能,却不想你们直接拉个神魂有问题的人来探查……不愧是影卫,够狠!够毒!”
呢喃了一声后,男子仰头看向了什么都看不清的天空,眼中的冷光几乎要将落下的雨水冻结。
他想过许多影卫可能会用的探查之术,来探查周围是否有问题,也制定了许多应对之法,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影卫却用了一个半残的神魂来探查情况。
半残的神魂,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一缕青烟,吹口气都会散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种神魂的波动微弱无比,就算是他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夜晚也很难一瞬间觉察出来。待觉察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发现了他。
功亏一篑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男子面色一肃,伸手在空中虚画了几下,似乎在绘制什么符咒。
但是还不等他绘制完,突然感觉身边有种不协调的感觉,双眼如电的瞪了过去:“谁?!”
没有任何回应。
周围只有呜咽的风声和绵绵不绝的雨声。
“在本座面前藏头露尾,你也配?”男子冷笑一声后,将手一挥,一道黑影对着一棵已经快被风和雨压在地上的小树上。
“啊!”
凄厉的哀嚎声响起,小树如同豪猪一般对着男子射出了树枝。
“不知死活!”男子一侧身躲开了树枝,随后将手一握。
不远处那棵小树瞬间折断,然后在几个呼吸间就枯萎腐烂。
皱了皱眉头,男子发现这一下虽然将那棵小树给灭了,但是真正的对手却已经逃了。
“树中子吗?有点意思。”眼中冷光闪了一下,男子有些遗憾的望了铁路一眼,随后纵身跳下青方涧,激起一捧水花后,再无踪影。
半个时辰后,他所在的位置突然跑来了七个人,各个带着斗笠,穿着蓑衣。
其中一个掀开了斗笠,赫然是之前龙冠县外老屋中的阴沉男子:“人已经跑。没有留下一点气息,是个谨慎的人。”
为首的蓑衣人问道:“知道跑哪了吗?”
“探查不出来,树中子也没有发现他的痕迹。”
“抓紧搜索,务必将三巫教徒找出来,不然我们六合说不定也要和丰万一样了。”
“那丰万的影卫呢?”
“你通知他们三巫教徒已经跑了,其他的不用管……”为首的蓑衣人顿了一下,改口道:“罢了,半个时辰后和上面通句话,就说我们忙于搜索三巫教的不轨之徒,没有注意到丰万的影卫,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上面总不至于让我们追到开阳去。”
阴沉男子点了点头,从蓑衣下掏出了古朴的镜子。
火车上,一直注意着镜子情况的文鸢突然看到镜面波动了一下,随后如同雾气一般的文字出现在镜面上,脸上不由露出喜色。
“副尉,我们可以走了。三巫教徒已经被赶走了。”
刘馆长的表情也是放松了一些,微微点头后,对边上的影卫道:“继续出发,争取在那个三巫教徒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离开六合县。”
影卫默默点头,随后快速向驾驶室跑去。
“那些乘客没事吧?”刘馆长又问道。
“小子和承望去巡逻了,已经将有问题的人找出来隔离。”文鸢说完后,突然将手上举,伸了一个懒腰:“那小子真不错,天赋异禀,可以收入影卫。”
“我也是这般想的。”刘馆长点了点头:“不过他现在还太小了,我担心心性他难以担起这重任。”
“你也太看不起他了吧?还是说副尉真的如承望说的那样年纪大了,心软了?”
文鸢似乎觉得好笑的摇了摇头,然后语气严肃道:“那小子的心性比大部分大人都好。他神魂受伤,离体幻梦之后的疲惫不言而喻,但是我们只是说一声还需要他睡觉,他就立马答应了。后来醒来后也一直盯着我操控水镜。”
刘馆长想了一下,还真是如此,同时他也记起水镜出问题时,黄书华抱头躲到一边的举动。
虽然那个举动在真正面对三巫教徒的反制攻击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作用,但是也可以说是谨慎小心了,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说不定会被吓得直接呆立在那。
由此及远,他又想起了当初黄书华在武馆内被妖鬼偷袭的时候,也是非常干脆的躲避。
这样一回忆,他还真觉得黄书华适合加入影卫……小心谨慎,坚决果毅,是影卫必须具备的品质。
只是他之前对黄书华的印象就是一个带着妹妹的苦命小男孩,就算平时显得早熟一些,也不过如此,只是看着可怜才留在身边。
还真是一块璞玉啊,只恨我没有早点发现,不然现在他也不值这点能耐了。
但是想了想后,他又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黄书华有现在这心性,当是这遭难这段时间苦出来的,若是当年在他遭难的时候就护着黄书华,培养黄书华,怕是黄书华也不会有这心性,不然那要成妖怪了。
寻常的十二岁小孩可见过有此心性的?他儿子刘承望十二岁的时候还找女孩儿比谁尿的远呢,被打了几次才学乖。心性变得成熟稳重,那也是加入了影卫之后的事。
跟在刘承望背后,黄书华目光在坐在座位上的人群扫过,眼中带着淡淡的怜悯。
而被他目光扫过的人,却是一个个缩了缩身体,同时眼中满是惶恐和不安,还有浓浓的怨恨。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如果他指出了一个人的话,那那个人必然会被带到其他车厢。
没人知道被带到其他车厢的人会如何,因为那些人都没有回来过,再加上刘承望之前有将人扔下火车的经历,更是让他们对黄书华畏如蛇蝎,恨之入骨。
在他们看来,黄书华就像是阎罗派来催命的小鬼!
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逃,甚至还付诸行动过,但是除了刘承望巡逻之外,车厢两头还有着四个穿着戎装,举着明晃晃的长刀和黑漆漆的火枪的军人,一有动作就斩杀不误!
如此高压之下,他们也只敢乖乖坐在座位上,不管有丝毫妄动。
黄书华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招人怨恨,这其中还包括了一同在武馆修行的师兄们。一时之间,他都有种自己是华国当年国难时的汉奸的感觉了。
但是和汉奸不同的是,汉奸求的是利益,他所作的,其实是为了这些人能够更加安全,从而指出这些人中可能会变成妖鬼的感染者。
不过因为妖鬼之事不能说出口的原因,他造成的结果在这些人眼中和那些汉奸没有不同,都是最该被千刀万剐的恶人……不,是恶鬼!
真是一个扭曲的世界啊!
扭曲的让我都想吐出来了!
不自觉的攥紧了手,黄书华感应着那不存在,却又可以被他清楚的感觉到的纯白世界。
如果我能成为……不!我一定要成为最强者,让这个世界恢复该有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