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是最先联系陆展颜的人。
在次日的午后。
“展颜,今天中午有空吗?”沈逸在那头如此说道。
陆展颜握着手机,沉思了片刻,终于还是答应了。
约了地方,就在顺安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陆展颜到的時候,沈逸已经到了。往那个方向而去,安静地入座。咖啡的香气,很是浓烈。耳畔是轻松的钢琴曲,气氛都很好。这应该是一个惬意的午后,可是却感受不到愉悦。
陆展颜握着汤匙,慢慢搅拌着杯中的咖啡。
那些褐色液体,被她搅拌着形成了漩涡。
沈逸开口道,“昨天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昨天……
握着汤匙的手一紧,陆展颜垂眸道,“你已经道过歉了。”
“可是我还是想,有必要在私底下和你再说一次。”沈逸温温说道,那些话语一点一滴道出,“我知道给你带来了困扰,也给你带来了很大的伤害。这一切……”
如果当年,能够更好的去处理,如果当年,没有认错,没有执着,如果当年,不曾去固执地追逐,可以回头看看,身边的另外一个人,那么是否就不会有今天,是否就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是否一切还可以是当初的模样。
可是,已经没有这些如果了。
沈逸默了下,继续说道,“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我的责任。”
“所以,是我对不起你。”沈逸诚挚地道歉,而后又是说道,“秦世锦那边,希望你让他高抬贵手,放过许静吧。”
商场上的王者,秦家的大少秦世锦,在昨天公然宣布。
他是她的恋人。
这一切也早就像是计划好了,只等着现行。
所以,秦世锦,他绝对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而且据他所知,秦世锦的封杀令,已经传及各家公司了。
陆展颜笑了,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了沈逸。回忆过往,那些日子都在恍惚着,她的目光平静,忽然瞳孔一收,坚决地开口说道,“沈逸,你的确有责任,因为你没有用心去看?”
没有用心去发现,其实身边一直有个女孩子,默默地注视他。
那样的喜欢着他。
可是往往,人却又那么奇怪,偏偏对喜欢自己的,却是不屑一顾。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已经太迟了。
“不过,你没有对不起我。”陆展颜注视着他,眼眸一紧道,“沈逸,你转告许静,让她来见我。”
这一次,就让她来见她。
将这十几年来的感情,全都做个彻底了结。
不再残留那些情感,全都埋在这个冬日里去。
※※※
和陆展颜见过面后的沈逸,则是开车来到了许静所住的公寓。
他下了车,抬头望向面前的大楼,沉默着驻足了一会儿,这才迈开了脚步。
咚咚。
他将门敲响。
好半晌才有人来开门。
纤瘦的身影淹没在公寓里,也没有开灯,却是很阴暗。许静穿着睡衣,站在他的面前。瞧见了门外边的沈逸,她愣了下,而后也没有说什么。她松开手转身,任由门这么开着。
沈逸走了进去,反手关了门。
公寓里很是凌乱,看得出来多日没有打扫过了。
还有刺鼻的烟味充斥着。
沈逸走过去,将窗帘全部拉开。刺目的阳光一下子透了进来,照亮了整个公寓。
许静坐在沙发里,因为突然的阳光,让她不得不抬手去挡。T7sh。
沈逸侧过身,望向了她。
只见她的模样,比起以前要消瘦了许多。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许静没有瞧他,只是轻声说道。
沈逸望了她一瞬,而后说道,“你在港城看来是待不下去了。”
“我知道。”许静淡淡说道,勾起了嘴角,“秦世锦放了话,让我不能在港城继续生存。”
她已经被公司辞职了。
一早就知道结果,会到这个地步。
只是,那个男人却太过绝了。
甚至殃及到了她的家人。
沈逸凝眉道,“许静,你太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
听见这四个字,许静恍然地抬起头来。她终于瞧向了沈逸,她这样深深爱着的男人。一時间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也许早就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也许他根本就不曾对她动过心,有过留恋,有过感情。
不然的话,怎么会在那个時候这样说。
我能证明,她是个病人?
医生,她已经病入膏肓,请治好她。
……
他怎么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指正她,说她是个疯子?
难道他不明白?
不,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已经做了选择。
而这个选择,她从一开始就彻底知道。
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许静微笑起来,却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因为我是个疯子,所以也很正常。”
沈逸整个人一怔,没了声音。
“是么?”许静轻声反问,注视着他的眼睛。
沈逸哪里会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的眼眸一紧,“许静?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早就警告过你?”
“是啊?那又怎么样?”许静朝他吼了起来,精神状态有些崩溃,“都已经做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就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既然不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就是个可怕的人,难道不是吗?”
许静的质问,让沈逸沉默。
知我人也。一刹那,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不是当時,在偶然的机会下,发现了她手机里存有的照片。那么他不会知道,原来当年向学校举报陆展颜的幕后黑手,竟然就是许静。他不曾想过这样可怕的答案,也忘记了来找她的初衷。
质疑,询问,震惊,不敢置信……
他气愤地质问她: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许静?怎么会是你?你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好可怕?
她的解释,她的理由,她所有的话语,他全都听不进去了。
最后,他只是说:许静?你辞职吧?离开齐亚?离我也远一点?我不想见到你?你让我觉得好虚伪?
过了不久,她果然辞职了,离开了齐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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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没有前来KB公司,用那些照片作为证据去指证陆展颜,那么也许,他们也只是同在一个城市而已。
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地步了。
“许静?我给过你机会?”沈逸的神色有些痛苦,他厉声喝道。
其实,他大可以去告诉陆展颜。那个時候,他知道她们还是朋友,还一直保持着联系。陆展颜对待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是想起过往,想起陆展颜对许静的一心一意,他选择了沉默,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让她离开,不也是给了她机会吗?
可是话音刚落,就被许静给回吼了过去,“你——没——有——?”
许静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头发散乱地贴着脸颊,显得很疯狂,她的情绪似乎濒临崩溃,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说道,“沈逸?你没有给过我机会?两年前没有,两年后也同样没有?从来都没有?”
两年前的沈逸,眼里心里脑子里,全都只有一个人。
即使她和陆展颜并肩而站,可是他也从来不曾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
她只是空气,所以是可以忽略的。
哪怕明明知道陆展颜心里当時有宋文诚,明明都已经拒绝过他了,他却还在坚持。
后来大学即将毕业,他们就要各奔东西。
哪怕是隔了两个国家,哪怕隔了数个小時的時差,哪怕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个人,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她。
可是他还是不曾停留目光。
一直在追逐的,只有她而已。
多年前她曾经问过他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我那么喜欢你?
他却说:是啊,这句话我也想问问她,我这么喜欢她,她怎么就不能喜欢我?
眼前氤氲起水气,许静笑着说道,“沈逸,你说我执迷不悟,其实执迷不悟的人是你。”
沈逸整个人一怔,只觉得她的笑容太过凄然,让他的心一紧。
思绪混乱着,沈逸说道,“你去向陆展颜道歉,这是你欠她的。”
“至于你和你的家人,我会安排。换个城市居住也可以,移民也可以,你不需要担心。”
“听着?你必须去?”沈逸坚决说道。
许静的眼睛里,全是他的身影,“如果我说,我不想离开港城呢?”
“你不可能留下来?”沈逸沉默了下,而后说道。
似乎他的答案,她也有了准备,所以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竟然也没有感到太过失落。
是啊,她又凭什么还能留下来?
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可怕的她,去用整个家族抗衡秦世锦。
原来,到了最后,离开才是唯一的结果。
许静微笑道,“我会去见她的,你放心吧。”
※※※
“陆经理,外边有位叫许静的小姐要见您。”
陆展颜不知道秦世锦在这之后对许静给予了怎样的施压,但是不出三天,她果然接到了秘书的通传。
陆展颜凝眸,只觉得这一刻终于要来临了。
她思忖了刹那,这才开口道,“你转告她,我现在没有時间,让她老地方见。”
那个老地方,陆展颜当然是记得的。就在她们一起念书的中学附近,从前经常要去光顾的小店。夏天的沙冰,冬日里的三明治,都是当時的最爱。下午开完了会,她提前离开了公司,先是回公寓拿了些东西,这才过来。
陆展颜赶到的時候,大抵是两点。
老地方见。
没有说時间。
曾经一直是谁先到,就谁先等。
店里的变化不大,经过了几年,也有些陈旧了。但是,却透出一股子莫名的温情来。老板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只说她变化大,又成熟了,询问她最近在做什么之类的,很是熟稔热情。陆展颜也微笑着,一一应着。
“小陆啊,小许刚刚在这里坐了半天,我想就是在等你。不过她出去了一下,说是外边走走。你先等一下吧,估计马上就过来了。”老板如此说道。
陆展颜应了一声,而后找到曾经的位置,她先坐下来等候。
叮咚——
有风铃的声响。
那是玄关处挂着的风铃。
每每有客人进来,门一打开就会发出这样的脆声。
“小许啊,你可回来了,小陆已经到了,在那里等着呢?你们也真有意思,一个来了没等到,一个又继续等……”老板的欢笑声清楚传来,有些遥远,却又很近。陆展颜一扭头,就看见了站在前方的许静。
不知道许静说了什么,也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老板笑笑。
而后,许静也瞧见了陆展颜。
越来越近,一道身影在她的面前入座。
“香草味道的奶茶,没有错吧?”老板笑呵呵地送上了饮料,又去忙了。
记得上一次在这里,是在两年之前,当時她刚刚拍戏,而她还在加拿大念书。
过年的時候,也就是在这里。
“抱歉,我刚才去外边走了走,学校还是和以前一样。”许静像个没事人一样,提到了校园。
看来她刚才是去学校里走过了。
陆展颜瞧了眼远处的青葱校园,那几幢教学楼,其实已经翻新过了。那一个晚上过来,天已经黑了,倒也没有发觉。如今一瞧,恐怕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一如现在的她们,如此的对立。
奶茶飘着热气,在冬日里有着温暖的感觉。
许静忽然说道,“陆展颜,其实我不喜欢香草奶茶。只是你每次都点这个,我就配合你。”
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如此。
每次跑来这里,陆展颜总是点这个,起初的時候还会问她好不好。后来也就不再问了。就连老板,也都不需要询问,自觉地送上来。她以为是习惯,原来只是配合,她是在配合着她。
“你知道为什么吗?”许静问着。
陆展颜沉默。
是啊,她想知道为什么。
到底是从什么時候开始,她们就到了这一步。
“因为你啊,总是一个人。”许静笑了,轻声说道,“让我觉得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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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作为转校生出现在学校里,姓格又内向,还很骄傲。学习成绩倒是很好,老师也挺喜欢你,可是又有什么用。没有同学愿意亲近你,也没有同学愿意和你做朋友。你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别人不和你说话,你也不和别人说话,好像很拽的样子……”
许静的话语,让陆展颜想到了过去。
那一年,陆青松过世。
她被叔叔陆柏生收养,带到了港城。
在孤儿院滞留了几年的她,愈发的孤僻,也不爱和别人说话。因为她总是被欺负,那些孩子们,用石头来砸她。她就和他们打架,将他们扑倒在地上,狠狠地去打他们。让他们还乱说,让他们还欺负她,她不需要朋友,没有朋友,也没有关系。
反正,到最后也都是会走的。
不管是妈妈。
还是爸爸。
又或者是……秦世锦。
都是会走的。
来到港城之后,陆展颜依旧是一个人我行我素的。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家,陌生的老师和同学,陌生的一切,有時候连自己,都会觉得很陌生。那些流言蜚语,教室里投递而来的目光,她也不是没有感受到。
瞧,快来看,就是那个女孩子,新转过来的。
听说啊,她是个孤儿,被别人收养的。
还听说啊,他爸爸是个杀人犯,被判了刑的,后来死了,她就一个人了,被她叔叔收养了。
你怎么知道的?
她叔叔的女儿,和我妹妹在一个班级,她说的呀。
怪不得呢,原来是杀人犯的女儿,这么阴沉沉的讨厌。
……
谁想要和他们做朋友了,根本就不需要。
她才不是杀人犯的女儿?
才不是?
不是?
记起内心深处的阴霾,瞳孔瞬间收缩了下,陆展颜有些不能自己。
许静双手撑着下巴,慢慢说道,“我还真是倒霉,竟然抽到的号码,和你是同桌。你都不知道,当時我啊,还去对老师说,不要和你坐一起。可是没办法呀,因为没人愿意和你坐。要是我也不坐,那你就真的被孤立了。老师就劝我,让我和你成为朋友,我才答应的。”
“你以为,我真的很高兴和你成为同桌吗?”许静轻声反问。
陆展颜只是默然,一刹那眼前浮现过当年许静搬着书本来到她身边時候的情景。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书。
她却凑过来,一手撑着下巴说:你叫陆展颜吧,我叫许静,以后要一起加油哦。
当時的笑容太过灿烂了,让她猝不及防,在独自了一个人这么久后,好似终于捕捉到了温暖。
此刻,许静也是微笑着,却只有阳光是温暖的。
“陆展颜?我只是在可怜你?可怜你啊?”许静咬牙切齿地说道。
陆展颜动了动唇,开口说道,“那么后来,你可以搬走的。”
之后的又一个新学年,轮到重新抽号码的時候,其实并不是和她一起。但是她却说:老师,我要换座位?我和陆展颜同学坐在一起?
“呵呵?”许静笑出声来,“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成绩还不错,这样不会影响到我?我啊,可是一定上港大的?”
第一名,陆展颜。
第二名,许静。
又一次的考试,却是相同,再一次,依旧是重复着历史……
“陆展颜,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你总是考第一?你不在的時候,我才是第一?可是当你来了之后,我就再也不是了?你要是没有出现就好了?你为什么要在我的世界里出现?”许静咬牙说道。
哎,那个新来的好厉害。许静都不是她的对手,差了她好多分呢。
是啊是啊,许静这下是一直第二咯。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考到了第一,可是你却故意改了答案,还报告给老师,让老师给你减了分数?”许静眯起眼眸,将往事全部紧锁,“你让班级里的同学笑话我,你以为我输不起?”
你们知道吗?那个许静哦,考试一直第二名,陆展颜就为了她改了答案呢?
少了两分后,许静就是第一了。她真是输不起。
“上了高中以后,我终于靠自己坐稳了第一?你的成绩却一落千丈?明明我才是最优秀的学生?可是就连班主任,都特别对你偏心?对你特别好?这太不公平了?”许静在责问她,似乎要将这么多年里的积怨全都诉说出来。
“可就是你这样的成绩,到最后竟然还能考上港大?”
明明……
明明她比她更加努力,比她更加用功。
她却比她考的还要好。
听着她的控诉,让陆展颜有种茫然的感觉。可是茫然过后,却又有种沉重感,仿佛要豁然开朗似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满。”陆展颜轻声说着。
陆展颜望着许静,回忆着她所说的事情,淡淡说道,“那个時候,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你出现了,我很高兴。我啊,如果不是有你的话,那么那几年,也许一直不会交到朋友。”
因为一直以为,一个人也是没有关系的。
反正,都是会离开的。
“不过,有几件事情,我要澄清一下。”
“之所以会努力考第一名,是因为我答应过我爸,要努力念书。我以前总是任姓不听他的话,所以在他走后,我一直想不让他失望。尽管,有些可笑。人都死了,还会看见么。”
“那一次的试卷,我没有改答案,是真的批错了。至于老师,那是因为他看见我在外边打工,所以就很关照我。至于港大,因为你说要考去那里,所以我才考的。”
其实,当時她的第一志愿不是港大。
而是医大。
那个時候,很想当医生的。
如果成为了医生,那么就可以治好很多人了。不会再有像她一样,没有了爸爸的小孩了。
只是当時她说:展颜,你也要考上港大哦,那样我们就还在一起?报一个系吧?
陆展颜的目光往下落,定格在了那两杯奶茶上,“其实,其实我也不喜欢香草奶茶。”
因为当時她说:展颜,香草奶茶最好喝了,是吧?
那以后,一直就来点这种口味。
“我最喜欢的是草莓。”陆展颜抬眸,望着许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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