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飘扬,彩斾飘飘。整座王府都用大红色喜绸点缀,唢呐声乐,吹拉弹唱的声音不绝于耳;上门道喜的,恭贺的,客人来来往往,整个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宛若闹市。
“呵呵,太妃娘娘,恭喜恭喜!”对于那些慑于秦睿威严却迟迟找不到机会巴结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也顾不上说因为一个姨娘怀孕而如此大操大办的是不是不合规矩,左右现在除了皇帝整个凉都就摄者王说了算,更何况瞧着年前、年关的时候,摄政王还带着这位姨娘出席宫宴,四处应酬,应该对这位姨娘也是非常宠爱的。
“呵呵,同喜同喜!”安太妃此刻身着一袭朱红色绣团福暗纹对襟褙子,领口处用上好的狐毛滚边,头上带着金灿灿的凤凰吐珠金步摇,更衬得脸上的笑意盈盈,站在她旁边身着一袭蓝色曳地长裙外披狐裘的艳丽女子,脸上的笑意同样艳艳,没有散去的就是这次摄政王府喜事的女主角了,甚至不少人都在猜测,如今这薛姨娘如此受宠,会不会直接踢掉顾家那位尚未及笄的小姐,直接坐上摄政王妃的宝座。
不断的有人过来阿谀奉迎,给安太妃、给薛惜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不但的有人过来恭贺道喜;似乎是因为心情极好,安太妃都一一的应了,甚至有时候还热情的跟他们寒暄,说长道短的,让那些前去道贺送礼的人都只觉得受宠若惊。
倒是站在旁边的薛惜,强压下心头的得意之色,低下头,声音仍旧惯常的乖巧柔顺,透着淡淡的柔;合着周遭那早已经泛青的颜色,让人觉得非常的舒心,她说,“夫人,这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安太妃闻言,转头没好气地瞪了薛惜一眼,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你肚子里的那可是咱们摄者王府的第一个孩子,那可是长子,自然是要隆重些的。”
可薛惜脸上的担忧不仅没有褪去反而越发的担忧了,她低下头声音似乎透着几分哽咽和小意,“夫人疼爱惜儿,惜儿明白的,可是……可是惜儿不过是个妾室,这些大红色,惜儿实在担当不起。”
“有什么担当不起的。”安太妃拉着薛惜的手,眸色顿时沉了沉,“这些贺喜的可都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来的,那可是睿儿现在唯一的一条血脉,再说了,睿儿知道也没有反对,代表你在他心中还是有地位的。虽然现在只是个姨娘,但只要你肚子争气,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夫人就给你做主升成薛夫人!”
薛惜闻言,顿时心头飞快地浮起一抹悦色,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旧低着头,声音浅淡,“能为睿哥哥生儿育女是惜儿的荣幸,惜儿不需要什么奖励的。”说着,脸上骤然浮起一抹怅然的色彩,“可是,不管怎么样,顾小姐都是睿哥哥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我们是不是……”
“你放心,夫人我啊,已经让知薇带人给蘅芜苑送喜糖过去了。”说着,安太妃脸上的笑意淡淡的,拉着薛惜的手,“不管怎么样,这礼数咱们还是做到了的,更何况往后这孩子生下来还得唤那顾瑾汐一声嫡母不是,她这个做嫡母的总不能不给孩子这个面子吧。你呐,就别操这些心了,只需要好好养胎,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让夫人也高兴高兴。”
“惜儿自然是愿意的。”薛惜低下头,单手拢着自己的小腹,垂下眼睑眸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幽深和晦暗。
就在两人说话间,头上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衫也不齐整,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的知薇在两个小丫头的搀扶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安太妃的面前跪下,“太妃娘娘,求太妃娘娘为奴婢做主啊!”
那声音痛哭流涕,悲恸至极,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般,整个人跪在地上还不断的颤抖着。原本立在周遭,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人此刻全都静了下来。摄政王府要办喜事,来来往往的客人自然不会少;纵然并不算是正式的操办,但如今整个主院的院子里,少说也有一两百人的。此刻,所有的人都眼神灼灼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知薇,表情各异,若有所思。
安太妃见状,顿时面色就沉了下来,双眸眼神灼灼地盯着知薇,“不是让你去给蘅芜苑顾家和顾小姐送喜糖和红鸡蛋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求您给奴婢做主啊!”知薇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悲怆,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奴婢奉了您的命令去给蘅芜苑顾家送喜糖和红鸡蛋,谁知道顾家那些人,接到消息之后,不仅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有恭喜,甚至还对奴婢破口大骂,奴婢就只是争辩了两句,他们就直接让人将奴婢等人给打了出来,呜,呜呜……太妃娘娘,您看,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那顾家的人真的是太过分了!”
“这……”薛惜听了,面色立时大变,惨白如纸不说,身子也是微微颤抖着,拉着安太妃的衣袖,眉宇颦蹙,“夫人,顾妹妹是不是生气了,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可是我,可是我……”说着,她低下头,眸底却是飞快地划过一抹快慰之色,声音却仍旧悲怆得让闻者流泪,她深吸口气,眼底似乎透着几分坚定,“我,还是我我亲自去蘅芜苑给顾妹妹道歉吧。”
“道什么歉!”安太妃原本对顾瑾汐就极为不喜欢,此刻听到知薇的话更是恼怒非常,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蘅芜苑顾家的人也真是太过分了,明知道知薇是她派过去的人还这么的不客气,这不是*裸的打她安太妃的脸吗?“哼,顾瑾汐,顾家,当真以为是太目中无人了!等睿儿回来我跟他说,这种媳妇儿娶回来做什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可是,可是……”薛惜低下头,声音颤抖着,眼泪顺着眼角花落了下来。
安太妃却是没好气地轻哼一声,“没什么好可是的,反正这件事情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到了,她顾瑾汐不领情,与我们何干。就算到时候睿儿追究起来,那也是她顾瑾汐的不是。”
可是薛惜却并不这么想,听说睿哥哥都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去蘅芜苑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睿哥哥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不过这种变化她定然是乐见其成的。现在看那顾瑾汐生气的态度,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的嘛,哼!
“夫人,不管怎么样顾妹妹都是睿哥哥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您也说了,往后这孩子也是要唤她一声嫡母的。”薛惜说着,那声音似乎透着几分悲哀,又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还是让惜儿带着梅香和梅红亲自去蘅芜苑走一趟吧,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安太妃拉着薛惜的手,垂下眼睑;似乎是想到什么,点点头也算是同意了。毕竟有些事情,她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垂下眼睑,想到自己和秦睿之间的事情,想到上次所说的话,她的心沉了沉,趁着这个机会让薛惜在顾瑾汐面前立立威,如果是能够让那顾瑾汐就此知难而退了最好;就算不能,能够给她添添堵,自己也是非常开心的。
薛惜低下头,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似乎透着几分凝重的味道;院子里的那些人瞧着事情有些不对,都赶紧的借故告辞离开。不过听着那丫鬟的话怎么有些不对劲啊,给蘅芜苑送喜糖去,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妻,尚未嫁过来这妾室就有了身孕,放到谁家怕是都不会开心的;更何况这未婚夫家还如此大操大办不说,全都照着正室的规格来;就算是自家女儿怕是都忍不了。不过,这摄政王府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所以都只能作罢。
“太妃娘娘!”跪在地上的知薇仍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上嗫嗫嚅嚅的,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奴婢也是奉了您的命令去的,那蘅芜苑顾家也太过分了。”
安太妃的面色本来就不太好看,此刻更是瞬间就沉了下来,拉着薛惜的手,“好了,这几天你也累了,待过了这两日,你也好生的休息休息。到时候,夫人再让宋大夫过来给给瞧瞧脉,确定没事了之后你再去蘅芜苑走一趟吧。不过你可得注意着些,要知道这妊娠的前三个月可最是脆弱,容不得丝毫插错的。那顾家的人怕是也没安什么好心,如今你肚子里可还怀着睿儿的骨肉,不可大意。”
“夫人谢谢您!”薛惜抓着安太妃的手,脸上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瞧着都快哭出来了;只是挂着跪在地上的知薇,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称赞的色彩,朝她点点头。
知薇立刻笑得眉眼弯弯,脸上带着一副谄媚的表情。
“知薇姑娘也累了许久,就让她们先下去休息吧。”薛惜低下头,嗓音非常的平静让人听不出丝毫的语气,“不管怎么样,她们总是没有错的。”
安太妃点了点头,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怎么给顾瑾汐添堵,哪里还有心思管她,只罢了罢手,叮嘱她好好休息了就作罢。知薇赶紧借故退走,毕竟在地上跪了许久,这膝盖也是很疼的;只是在退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得意的色彩,捏着手腕儿间的翠玉手镯,掂了掂,这份量不轻怕是值些银子的;还有,薛姨娘可是答应了,只要能够让顾瑾汐生气,到时候她会安排自己给王爷侍寝,若是运气好些,指不定还能捞个姨娘当当。至于其他的,她也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她不是薛惜没有夫人的偏疼和宠爱,只要能生个一男半女的,安安分分的做个姨娘,这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那是自然的。
只是这般美美的想着,绕过九曲回廊,还没回到自己的房间,陡然只感到什么东西飞快地划过自己的脖颈,一阵热液喷出,转头看着那手握匕首,刃口还带着血色的男子,双眸圆瞪,甚至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直接就倒地身亡。
“爷。”沉星蹲下身用知薇身上的衣衫将刃口擦拭干净之后这才起身,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躺在地上的知薇一眼,压低嗓音,眉宇微微颦蹙着。
“丢去乱葬岗喂狗!”身着黑色劲装的秦睿脸上甚至连一丁点儿笑意都没有,嘴角微微勾着,眸色幽深晦暗,“时刻盯着那两个女人的动作!”他就不相信,他们会一丁点儿马脚都不露出来。
沉星低下头,恭谨称是。
时间如流,岁月如梭,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
因着年前时先帝带走了大批朝廷肱骨大臣最后却葬身丹青山中,今年所有的花宴都取消了。不过好不容易得了闲的云韵带着秦念约上了孟静娴来到蘅芜苑的时候,顾瑾汐正开心逗弄着小子安,姐弟两人玩得不亦乐乎,隔得老远都能够听到那清脆的笑声。
“你们来了。”看到云韵一行,顾瑾汐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听说云韵年前带着秦念回了娘家,前几日才回来;如今凉都发生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她们的,不过因为成亲王继妃许氏仍旧被关押在宗人府,她倒是不担心。
云韵拉着顾瑾汐的手,眼底泛着浓浓的心疼,“瑾汐你又瘦了。”
“呵呵,习惯了。”顾瑾汐脸上的笑意淡淡的,或许是以为重生,这辈子她努力的调养自己的身子可都没有什么成效;倒是这身子越发的弱了,稍微站的久了些都觉得气喘吁吁的。只是这种事情她也不好告诉旁人,连自己都查不出来什么毛病,没得让他们担心了。
“你这身子总是如此也不是办法。”秦念眼底也透着浓浓的担忧,拉着顾瑾汐的手,薄唇紧抿,“虽然你自己就是大夫,可正所谓医者不自医,你还是得听宋大夫的话,好好吃药才是。”
顾瑾汐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反手抓着秦念,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倒是不妨事,只人稍微容易乏了些,可能是近来天气不好的缘故。倒是你和念念,成亲王和世子还是没有消息吗?”她眼底透着点点疑惑,照例说秦栾和萧太后都已经没了,成亲王和秦世子没有了威胁,应该会很快就赶回来的啊,怎么会一直都没有消息的?难道他们还没有收到消息?这也是不可能的呀,新帝登基昭告天下,他们不可能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收不到的。
“这……”云韵和秦念听了,面色又黯然了下来。
倒是孟静娴瞧了,细声安慰道,“新帝刚登基,朝政内外不稳,各国虎视眈眈,成亲王和秦世子身为军中肱骨大臣许是为新帝器重,戍守边疆也未可知。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忧了。成亲王和秦世子都是胸有韬略,有大智慧的人,不会出事的。”
“静娴说得是,倒是我急躁了。”顾瑾汐低下头,薄唇微抿,轻声笑着。
“瑾汐,你……”云韵闻言面色总算是稍微好看了些,拉着顾瑾汐的手,猛然像是想到什么,面色又暗了暗,“我们几个瞧着今儿的天色倒是不错,不如约上一天时日不错的时候,出去走走?”
凉都城内内外外的那些糟心事儿已经够多的了,出去走走,换个心情也是极好的。
顾瑾汐何其聪慧敏感,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的来意,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对于薛惜有身孕的消息,别说是不是秦睿的尚未可知,就算是那又如何?她和秦睿之间的问题,本就千沟万壑,再多一条也不算多的。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有些事情三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秦睿是真的变心了也好,有苦衷也罢,都不重要。”她脸上的笑意清浅,淡淡的道,“你们几个好不容易来蘅芜苑一趟,咱们就别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倒是你们几个是有口福的,去年初雪我让半夏和青黛带人去采了梅园的蕊中雪,埋在土里,今儿启封了,你们就来了,可是得好好尝尝。”
瞧着顾瑾汐并不想提,她们也只能面面相觑。的确那些个糟心的事情越提越难受,她们好不容易才聚一次,这些糟心的事情不提也罢。
孟静娴脸上的笑意浅浅的,“瑾汐这话我倒是爱听,听说梅上蕊间雪跑出来的茶比平常滋味更甚,只这初雪本就极为稀罕,时间又短,更是难得。你这两个丫头对你倒是极好的。”
“那倒是。”半夏和青黛两个丫头对她的心,顾瑾汐自然是非常明白的。
四个人有说有笑,旁边的小子安还不会说话,看到自家姐姐笑得开心也啊啊的指手画脚,显示自己的存在感,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茶浓香时,尚未起壶,琴好领着秦宁来时,刚巧正是茶浓香时。只是瞧着秦念和云韵三人,秦宁脸上的笑意不觉有些勉强,“想不到世子妃,念念和孟小姐都在,看来是我今日来得不是时候了。”
“长公主这说的是什么话。”云韵拉着秦宁的手,走到旁边坐下,“咱们几人也是难得聚上一聚,想不到今儿竟是在瑾汐这里遇上了,索性大家都一块儿聊聊。”自从年前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先帝死因蹊跷,整个凉都城大量朝廷命官去而不返,闹得人心惶惶的。
秦宁转头看着顾瑾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薄唇微微抿着。
孟静娴瞧着秦宁似是有话想跟顾瑾汐说,拉着秦念和云韵跟顾瑾汐又聊了约莫半刻中的时间之后就直接起身告辞了,云韵脸上满是歉意,“倒是不巧,原想陪瑾汐说说话的,谁知道这家里又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妨!”顾瑾汐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小世子到底是还小,奶娘不比亲娘,总是要自己亲眼瞧着才放心的。”就如同之前小子安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每日他们家总要有人陪着他才好,若是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瑾汐你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为旁人考虑。”云韵的语气不咸不淡的,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是你的年纪也算不得小,有时候也当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摄政王府的事情不是她们能够置喙的,但瞧着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陷入这样的境地,她们的心里也非常的不好受。
“放心,我没事的。”顾瑾汐淡淡的笑着,转头朝着半夏道,“替我送她们出去。”端着茶杯,小口小口的饮着,待到人走茶凉时,她才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秦宁,淡淡的笑着道,“长公主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了。”
秦宁闻言,顿时身子僵硬了下,薄唇紧抿,凝着坐在对面始终不笑不怒,无喜无悲的顾瑾汐,那模样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般,就好像如今凉都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摄政王的姨娘有孕与她没有丝毫影响版般,她低下头。其实,今天出现在这个地方,她是鼓起了非常的勇气,对顾瑾汐、对顾家她也不知道到底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如果不是顾子骞,她没有办法死里逃生;可是如果没有顾家,她的父皇不会死,皇祖母不会死,现在的秦氏皇族也不会如此。
“如果长公主没有其他事情,那就请回吧。”顾瑾汐低下头,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将怀中已闹腾得累了睡过去的小子安教给青黛,自己也稍微轻松了些。
“瑾汐!”眼瞧着顾瑾汐起身,欲离开的模样,秦宁赶紧开口急促地请唤一声。
“嗯?”顾瑾汐转头看向秦宁,眉梢浅浅的扬起,脸上的笑意清浅,透着从容又带着清冷,“如果长公主是想说当初在元帝塚的事情,那就不必说了。”那件事情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场噩梦,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现在能够如此平静的接受秦睿就是当初自己动心那个黑衣男子的事实。
秦宁低下头,脸上的笑意非常的但,透着几分冷意又似带着淡淡的自嘲,“其实我真的好羡慕你。”有宠爱的父母和兄弟,宠着她,爱着她,让她能够快乐的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她尊为长公主,可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约束,时时刻刻都有人提醒她身为秦氏皇族的长公主要作为所有人的表率。
“羡慕吗?”顾瑾汐低下头,嘴角微微勾着,“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长公主真的落在瑾汐这个位置,未必会如此想。”自从重生以来,顾瑾澜,柳姨娘,耿氏;那针对顾谢两家的秦氏皇族,还有最后牵扯出来的元帝宝藏,所有的事情就好似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笼罩其中,让她喘不过气来。
“或许吧。”秦宁低下头,薄唇紧抿,好久才看着顾瑾汐,似乎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我知道蘅芜苑顾家跟夏凉皇族的关系非同寻常,你和九皇叔的婚事……”
顾瑾汐双手捧着茶杯,掩去嘴角那淡淡的嘲讽和浅笑,“怎么,长公主也是来看瑾汐笑话的?”
如今的凉都城上层,达官贵胄,名流勋贵,看她笑话的人难道还少吗?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从当初秦睿将薛惜收房的消息开始,到现在……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秦宁摇了摇头,看着顾瑾汐,“我只是觉得,九皇叔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这或许只是个误会。”不管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顾瑾汐和秦睿分开,两人如果能够在一起,那就相当于西楚和夏凉联姻,自己的弟弟太过稚嫩,根本不适合为皇为帝,如今却被赶鸭子上架,她这个做姐姐的帮不了什么,也只能试着说服顾瑾汐,“瑾汐,你……”
“是不是误会不重要。”顾瑾汐脸上的笑意淡淡的,看着秦宁,“就算是误会,这件事情也不该由你来解释。”秦睿是长辈,虽然年纪上也并长不了几岁,但不管怎么样,也轮不到让自己的侄女替自己解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秦宁低下头,“朝政事务繁忙,虽然看似小岚在处理但实际上你也应该知道,小岚自幼逍遥不羁,现在却不得不被束缚在哪个位置上。很多帝王之道都是九皇叔言传身教的。虽然年关时,九皇叔曾经带着薛惜出席宫宴,但就算是在宫中,薛惜和九皇叔都没有住在一个宫殿,如果九皇叔对薛惜真的有什么,就不会这样……”
“然后呢?”顾瑾汐脸上的笑意始终淡淡的。
“然后,然后……”秦宁看着顾瑾汐那是种没有丁点儿变化的表情,顿时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薄唇微微嚅了嚅,陡然心里浮起一股挫败,她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看着顾瑾汐,轻轻地摇了摇头,“难道,难道你就这么不在乎九皇叔,这么不相信他?”
顾瑾汐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她看着秦宁非常的认真而又透着一股执着的强拧,“不,正是因为我相信他,所以我选择了不闻不问。”
“……”秦宁陡然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
“秦睿的事情,应该不用你来为他操心。长公主今天来,主要怕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吧。”顾瑾汐脸上的笑意淡淡的,“我和秦睿的婚事如何,你可从来没有关心的。让我来猜一猜,你今天如此,怕是因为害怕我和秦睿的婚约作罢;又因为如今摄政王府安太妃对这件事情大操大办,怎么,夏凉已经表示了不满了吧。”
夏云枫,时隔三月又提起这个名字。顾瑾汐脸上的笑意非常的浅,可是却非常的真。就算他对自己是爱屋及乌又如何,却总是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为她出头,那种感觉就如同当初的秦睿一样。只可惜,如果秦睿跟她一起不是为了元帝宝藏,如果他不是那个当初将自己的一颗真心踩进了泥里,如果……只可惜这个天底下从来都没有如果。
“瑾汐,你……”秦宁闻言顿时就有些慌了,面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别紧张。”顾瑾汐脸上的笑意淡淡的,看着秦宁,“秦岚有你这样一个皇姐,真的很不错。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或者我能够决定的,至于夏凉如何,两国关系,尤其是你我能够决定得了的。”
秦宁闻言,顿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啊,低下头,“抱歉,我……”
“咚,咚咚——”
半夏在门外恭谨地道,“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既然瑾汐你有事情,那我就先不打扰了。”秦宁的表情始终有些讪讪的,起身有些紧张地看着顾瑾汐。
“也好,那我们一起走吧。”顾瑾汐脸上的笑意清浅,取了搭在旁边的披风,语气不急不缓,“有些事情原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长公主也不要太庸人自扰。”
秦宁并没有应声,只是在离开蘅芜苑的时候好像远远的看到了薛惜的身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爆出微微抿着,略微思索,转头出门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娘,您叫我。”顾瑾汐看着坐在旁边,身后立着两个丫鬟的薛惜;此刻正淡笑着看着她,“顾妹妹,你来了!”只是却是连个行礼的动作都没有,不仅如此,还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有了身孕般低下头,脸上透着几分温柔和小意的模样,“原是我该给顾妹妹行礼的,只是太妃娘娘说这怀孕的前三个月最是危险,让我随时都要注意着些,毕竟是睿哥哥的骨肉,所以姐姐就托大了。”
顾瑾汐见状,嘴角斜勾,视线落在薛惜那并不凸显的肚子上轻笑一声,“哦?那还真是难为你了。也罢,你坐着就好,省得待会儿肚子里面那块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蘅芜苑可担不起这责任。”说着,语气也是丝毫的不客气,“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汐儿!”苏怡顿时没好气地瞪了顾瑾汐一眼,这女儿家怎么能这么粗鲁。
“顾妹妹可真会说笑。”薛惜同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捂唇轻笑着,只是那眼底却是带着十足的轻蔑和不屑,无怪乎睿哥哥会变心,身为女子如此的粗俗不堪。
顾瑾汐眉梢浅扬,嘴角斜勾着,冷笑着道,“本小姐可从不说笑,还有麻烦你把妹妹两个字去掉,本小姐这辈子只有哥哥没有姐姐,我娘可没这个福气多你这个大一个女儿。”
“你……”薛惜闻言顿时变了变,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着,语气都带着哭腔,“妹妹,你是不是在怪我。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怀上孩子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
“姐姐,我不是故意爱上襄王的。”猛然,脑子里似乎又浮现出了当初顾瑾澜拢着小腹,依偎在秦襄的怀里,哭哭啼啼的给自己解释的场景。
“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怀上襄王孩子的!”
“姐姐,求求你别怪襄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姐姐你打我吧……”
“……”
往事一幕一幕,如果是上天注定自己的感情永远都不能完整,如果是上天注定历史会再次重演,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双眸圆瞪,嘴角透着几分冷厉,薄唇开合间,只冷冷地突出一个字,“滚!”
“顾妹妹,你……”薛惜心里早已经是快慰极了,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哭哭啼啼地看着顾瑾汐,眼底似乎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般。
“这里是蘅芜苑,不是摄政王府,更不是菜市场,带着你的东西给本小姐滚出去!”顾瑾汐双眸圆瞪,素手轻抬指着大门的方向,“滚!”
话音落,只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眼底一黑,整个人身子摇摇晃晃的。原本侯在旁边的半夏赶紧上前搀扶着顾瑾汐,“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姐?”
“汐儿?”苏怡顿时也急了,大清早顾淮就带着顾子齐和顾子骞出门了,现在整个蘅芜苑就只有他们母女两人。苏怡闭上眼深吸口气,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瞪着薛惜眼底透着浓浓的不悦,“薛姑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请离开吧!杜若,立刻去请宋大夫过府!”
“是!”杜若应声离开。
看着顾瑾汐被气得险些晕过去,薛惜只觉得快慰极了,只是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上前看着顾瑾汐,“顾妹妹,你没事吧顾妹妹。”
“滚!你给我滚!”半夏早已经对薛惜是恨到了骨子里,顿时抬手狠狠地推了下薛惜,薛惜眼角挂着已经走到了水榭汀兰湖心走廊的秦睿,立刻朝梅红使了个眼色,瞬时就坐到了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腹,面上一副扭曲的模样,“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梅红却好似没有看到一样,只等那薛惜跌倒在地之后这才上前搀扶着,“薛姨娘,你没事吧?”
“梅红我的肚子好痛,我的肚子好痛。”薛惜眼泪汪汪的抓着梅红的手,紧张兮兮的,语气急促着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会有事吧?大夫,大夫,快去找大夫!”
秦睿走到房间里的时候,刚好看到薛惜坐在地上,捂着兀自不断的呼痛,站在旁边的苏怡面色苍白似乎有些手足无措,闯祸的半夏则是一副敢作敢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模样;他垂下眼睑,声音有些晦暗,“到底怎么回事?”
“睿哥哥,我的肚子,痛,好痛!我们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薛惜抬手抓着秦睿的衣袖,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带着希翼又带着浓浓的祈求,“睿哥哥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顾妹妹她,她……”
半夏看着秦睿,贝齿死死地咬着牙,瞪着薛惜,“我家小姐已经晕倒了,薛姨娘别想冤枉我家小姐。推你的人是我,你想怎么样?”
“半夏!”顾瑾汐只觉得整个人莫名的难受,头好似快要炸开了般,眼前好似有许许多多的黑点不断的聚集着,胸口和小腹都撕扯着般的疼痛。她拉着半夏的手,抬头和秦睿四目相对,不笑不怒,无喜无悲,“是我看不惯她,是我让半夏这么做的那又如何?”
秦睿双眸微微眯着,凝着顾瑾汐那苍白小脸儿只觉得心疼到了骨子里,站在旁边的半夏却不断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摄政王!”苏怡见状赶紧站出来,紧张兮兮地看着秦睿,“半夏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您……”
薛惜低下头,眉宇微微颦蹙着,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睿哥哥,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啊!”可秦睿却好似看不到一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瑾汐,双眸半眯。
“装什么装,你不就是想来炫耀你的肚子吗?流产了也活该!”半夏没好气地瞪着薛惜,如果不是她硬生生的要插入自家小姐和摄政王之间,自家小姐又怎么会被气得身子不好的;想着她顿时就热泪盈眶,昂着下巴,僵着脖子。
听到半夏说的话,苏怡面色立刻就变了,赶紧张口轻喝一声,“半夏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半夏整个人似乎是铁了心般,看着秦睿,不断的推搡着他和薛惜,“走,你们都走,我们蘅芜苑不欢迎你们?杜若呢?不是都告诉他了,往后看到摄政王府的人全都打出去,没得放进来碍眼!”
顾瑾汐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疼,连带着胸口和小腹都阵阵撕扯般的疼痛,听到半夏的话,感受到秦睿身上越发冷凝的气势,顿时有些着急,赶紧开口轻喝一声,“半夏,你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