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后院。
钱通路的正房夫人钱李氏的房间门窗紧闭。
房间里,钱若鸿正跪在钱李氏的面前,带着哭腔哀求道:“母亲,您可得想个法子救救孩儿啊。”
怪不得大街上瞧不见他的身影,原来是跑到钱李氏这里求救来了。
钱李氏脸色苍白,神情里尽是惊恐之色。
她被钱若鸿刚刚说的一番话吓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啪的一巴掌拍在座椅扶手上,站起身来,杏目圆瞪,指着钱若鸿喝骂道:“你这没有脑子的混帐东西,你就不怕…就不怕…”
她说了几番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不是气得说不出,而是不敢说出口,因为她想说:“就不怕把你父亲一起毒杀了吗?”
她听完钱若鸿的讲述后之所以如此惊恐,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而不是因为钱若鸿想杀钱若昀。
在她眼里,钱若昀的命和猪狗无异,杀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如若钱若鸿弄巧成拙把钱通路一起毒杀了,那便是弑父,一旦被人查出来,必然被千夫所指,背负永世骂名,钱家的家法也定然不能饶他活命。
即便不被人查出来,他自己内心里也将一辈子背负弑父的罪恶,惶惶度日,终生难安。
“还好没有。”钱李氏暗暗庆幸,随即眸子深处闪过一抹阴毒之色,咬牙暗道:“钱通乾,你作死!”
她可不像钱若鸿,对钱通乾的话置信不疑,一听钱若鸿讲毒杀计策是钱通乾出的,就立刻识破了钱通乾的恶毒阴谋。
钱通乾是想帮钱若鸿除掉钱若昀不假,可他同时也想干掉钱通路。
钱李氏眼底寒芒闪烁,迸射出强烈的杀意。
“母亲,救救孩儿!若是被父亲知道,孩儿定会被他活活打死!”
钱若鸿被钱李氏的厉骂吓得胆颤。
钱李氏可不同于钱王氏的懦弱,动起怒来颇有一股威慑。
她眉头紧锁,心里念头急转,沉默了一会儿后,看向钱若鸿说道:“你先出去,把任嬷嬷叫进来。”
“是。”钱若鸿心头一喜,知道母亲开始帮他想对策了。
钱若鸿退出房间,跟着一个头发半白的嬷嬷走了进来。
钱李氏迈步迎了上去,到跟前伸出双手握住任嬷嬷的两只手,一双眼睛满是温情,看着任嬷嬷问道:“嬷嬷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任嬷嬷身体不自觉地惊颤了一下,只觉告诉她,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她马上就平复了情绪,笑回道:“小姐三岁的时候,奴婢就侍奉左右了,到现在已经将近五十年咯。您看看,奴婢的头发都花白了。”
“是呀,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别说嬷嬷的头发白了,连我的头发都白了一些了呢。”钱李氏叹口气感慨道。
“谁说的,夫人还年轻着呢。”任嬷嬷摇头道。
“都是养颜丹的功效,算不得真。”钱李氏摇头笑道。
她今年已经五十岁了,比钱王氏大六岁,可是容貌却比钱王氏年轻一二十岁,皮白肤嫩,唇红齿白,满头青丝,看上去只有三十岁不到的样子。
如她所说,都是养颜丹的功效。
钱家有钱,她娘家的家境也极其殷实,所以她从来不缺钱花。
钱李氏牵着任嬷嬷的手走到旁边的软塌上坐下,问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嬷嬷的重孙儿今年五岁了吧?”
“幸得夫人挂念,奴婢那顽劣的重孙儿今年确实五岁了。”
“到了启蒙的年纪了。”
“嗯,奴婢正准备送他进私塾。”
“私塾里能学点什么呢,不如送去锦绣学院吧,在学院里学个十年,出来就能博得一个大好前程。”
锦绣学院是极乐城的顶级豪门学院,寻常人家的孩子若没有非凡的资质,想踏入锦绣学院的大门,纯属是痴人说梦。
但是一旦踏入锦绣学院的大门,对寻常人家的孩子来说,就等于是鲤鱼跃进了龙门,前程似锦。
钱李氏的话说的含蓄,但是跟在她身边近五十年,对她了解无比的任嬷嬷一下就听懂了。
任嬷嬷身子一颤,激动地翻身跪倒在钱李氏的面前,道:“奴婢愿为夫人赴汤蹈火,百死无悔。”
“嬷嬷,鸿儿他招惹了杀身之祸,我……”钱李氏在任嬷嬷耳边低声细语了一番。
然后她看着任嬷嬷,泪水涌出了眼眶,哽咽道:“嬷嬷若能救犬子渡过此劫,我必视嬷嬷的重孙儿如己出,竭尽所能把他培养成才,并照拂嬷嬷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待我百年之后,由鸿儿继续照拂嬷嬷全家,铭谢嬷嬷大恩。”
她的眼泪倒不是虚情假意的戏码,而是真的伤心,因为她准备让任嬷嬷赴死来给钱若鸿洗清罪名。
弑父的罪名实在太大了,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背负得起。
她必须得给钱若鸿洗得干干净净,不给人留下一点话柄,否则就算背一个“疑似弑父”的罪名,也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永远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必须找一个最信得过的人来做,由不得一点差池,而她最信任的人便是这位跟了她将近五十年的任嬷嬷。
这位五十年如一日,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好大姐。
是的,在她心里,早已把任嬷嬷当亲人,当知心大姐一般看待。
甚至,如果只论情感的话,任嬷嬷在她心里比她的亲娘还要亲上几分,而现在她正在亲手把这位亲人推向死亡。
她伤心难过,可更多的是愧疚,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冷血的魔鬼,笑着把自己的亲人吃了。
她目光闪躲,不敢和任嬷嬷的眼睛对视。
任嬷嬷一头磕在地上,说道:“谨遵夫人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奴婢绝不皱一下眉头。只是…只是往后的日子里老奴不能再服侍左右,万望夫人保重身体。”
说完,她也落下泪水。
在她心里,早已把钱李氏视作自己的亲闺女了。
钱李氏才三岁时,她就接替钱李氏横死的奶娘照顾起她的生活起居,后来钱李氏嫁入钱府,她也跟着来到了钱府,直至今日。
说实话,她照顾自己的亲儿子亲闺女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嬷嬷…”钱李氏呜咽一声扑上前去抱住了任嬷嬷,眼泪横流道:“对不起…对不起…颖儿对不起你…对不起…”
任嬷嬷反手抱住钱李氏,忽而破涕为笑,道:“有你这句话,老奴知足了。夫人,快别哭了,事情紧急,耽搁不得。”
钱李氏闻言心头一惊,立刻压下激荡的情绪,松开任嬷嬷,擦去眼泪,看向房门喊道:“鸿儿,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