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就藩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些人全靠大明的赋收养活,每一次就藩,一行人浩浩汤汤,吃喝拉撒全是朝廷管。
先不说大明开朝以来,已经就藩的王爷,还需要朝廷养着。
光说弘治皇帝的兄弟,就有兴王、岐王、益王、寿王等,兄弟众多,每人就潘一次,都是一趣÷阁极大的开销。
工部和户部为了替他们准备就藩,大兴工役,都不用干别的了。
所以弘治皇帝要狠下心来,扼制奢靡之风的增长。
兵部尚书马文升道:“臣觉得还有一事,藩王出京后,贪婪无度,甚于虎豹,所过之处,大肆收刮民脂民膏,此次寿王就藩,臣恳请,都察院监察御史随行,以监督其行举。”
弘治皇帝点点头,眼中流出一抹厉色:“就按此规格办理。”
对于他的这些兄弟,弘治皇帝没有念及太多亲情。
他自小跟着太监们一起生活,没有享过富贵,而他的这些兄弟,哪一个不是在宫女太监的拥簇下长大。
所以,下这道命令的时候,弘治皇帝内心丝毫没有动摇。
寿王就藩之地,是四川,那里不如北边冷,要这么多赵厚朱牌被衾,弘治皇帝当然是不许。
朱厚照奉父皇的宣召,来到暖阁,进门便乖乖地跪倒在地上。
弘治皇帝声色俱厉道:“你可知罪!”
朱厚照一脸‘我啥时候又犯罪了’的表情:“儿臣不知。”
“市集上那三十两银子一张被衾,是不是你干的?!”看到他毫无悔意的样子,弘治皇帝怒了,恨不得走下去踹他两脚,让他清醒一下。
朱厚照笑嘻嘻道:“是儿臣干的啊,不过,却是父皇教儿臣这么干的。”
恬不知耻啊!
刘建为首的内阁辅臣们,羞与之站在一起,纷纷看向别处,弘治皇帝老脸一红:“你何来的面皮!朕什么时候许过你做这等事情!”
“父皇教导儿臣,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如今天气寒冷,百姓没有暖和的被衾可盖,冻死在梦中的人,不计其数,儿臣多做一些被衾,就是让他们有被子盖啊。”朱厚照无辜地眨了眨眼。
刘健毫不掩饰对太子的失望,当着弘治皇帝的面,叹息一声,又摇了摇头。
殿下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啊。
一般的百姓,哪里买得起三十两的被衾?
谢迁也露出莞尔之色,唯独李东阳面无表情认真地听着。
弘治皇帝气极了反倒不知说什么好:“愚不可及!能花三十两银子买被衾的人,会冻死饿死?”
狗皇帝不懂了吧,朱厚照冷笑一声:“朝廷每年开仓赈粮,还不如让士绅们掏银子养活百姓,儿臣做三十两银子的被衾,自然是卖给士绅,布坊再雇佣百姓到坊里打长工,百姓就能领到工钱,这便有银子买棉袄,买米面,买肉吃,这样一来,百姓既有银子过冬,朝廷也不用花费银子。”
刘健等人忽然眼前一亮!
殿下的心思,什么时候这般缜密了?
弘治皇帝哑口无言,觉得朱厚照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仅凭一面之词,弘治皇帝自然不会轻信朱厚照的话:“今京城内的百姓如何,朕听厂卫说,今年荆乡来的流民有不少,顺天府府尹也无计可施,岂是你区区一张被衾,就能解决?”
“父皇若不信,就换一身衣裳,儿臣带您出宫溜达一圈,您就知道了。”朱厚照迫不及待想证明给弘治皇帝看。
弘治皇帝却是满脸不信。
鸦雀无声之际,李东阳沉吟片刻,站出来道:“昨日,臣下朝时,在市集东大门发现,那里的流民都不见了,臣听闻都被城郊的一家布坊雇去,随后,臣去私访了那家布坊,确有许多流民。”
刘健等人早已惊为天人。
李东阳办事谋而后动,向来做得滴水不漏,他们自然是相信的。
不禁深思起来,竟然能用解决了京城的流民之患。
只是弘治皇帝想想,又觉得不对,看向朱厚照厉声道:“你哪里来的布庄?又哪里来的人手操办?”
“回父皇的话,都是宁国公操办的。”朱厚照如实道。
弘治皇帝审视着他:“没有别人了?”
“没有了。”朱厚照双目露出无辜之色。
“你退下吧,回东宫读书去吧。”
“父皇夸儿臣一句才走。”朱厚照眼巴巴地道。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
朱厚照乖乖地道:“儿臣读书去了……”
朱厚照徐徐退出去后,暖阁内,只剩弘治皇帝,内阁三人和马文升。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道:“三十两银子,终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恕臣直言,要鱼肉,也是鱼肉士绅们的银子,自文皇帝对商税宽松以来,士绅屯银越来越多,如今,前线军饷又该支了,朝廷若是开仓赈粮,可还有余力支撑九边的军饷?臣倒以为,太子所说乃是良策。”朝廷文官除了刘健,就数马文升最直言不讳了。
李东阳道:“臣附兵部之议!”
弘治皇帝还想申饬宁国公一番,如此一来,只能先放任看看。
从暖阁出来,朱厚照心情无比雀跃,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这一次,父皇破天荒竟没有骂他。
老高做的套,就是牢固啊!
朱厚照此刻终于笃定,像严师傅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名满京师定然是拜老高所赐。
天下的才华有十斗,本宫独占八斗,老高一斗,天下人独分一斗,算了,看在老高也比较聪明的份上,本宫再分给老高一斗吧。
十一月中旬,墙角树枝梅,凌寒独自开。
入冬了,窗外的大雪犹如头屑一样纷纷飘落,在屋檐上凝成一片雪白。
一大早,严成锦让庖厨煮了暖身子的雪梨枸杞燕窝汤,府上的人都穿上了暖洋洋的新棉袄子。
晨间运动,是严府每日必修项目。
下人们在院里列队,严成锦没看见何能的身影:“本少爷的长随呢?”
春晓纤声细语道:“少爷,何哥怕是染了风寒,一直咳嗽,在房里歇着呢。”
在这种天气着凉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春晓没多在意。
她们当然不知道,一场小小的“风寒”,可能带来多恐怖的后果。
严成锦是知道的,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安全距离,“本少爷不是每人置办了一身棉袄子吗,怎么还着凉了?”
“何哥舍不得穿,他那身衣服有些单薄,所以就着凉了。”春晓道。
像何能这样吃过生活的苦的人,明白一针一线有多重要,在吃穿用度上很节省,过得小心翼翼。
严成锦叫人去请大夫,自己到何能的厢房前,隔着三米远喊道:“本少爷来看你了,身子还好吗?”
门吱一声打开,何能蜷缩在被子里,颤巍巍站在门前,口里呼着白气,恳求地道:“少爷,小的今日不能练了,少爷千万不要克扣小的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