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刘瑾之后,此时,已经是月朗星稀,轿夫们恐怕等着急了,严成锦正往宫外走。
朱厚照真不是东西啊,这么晚了,也不让刘瑾吃过晚饭再走。
回到严府,严成锦走过旧院的院子时,瞧见春夏和千金在喂羊。
草料是由姐妹俩的老爹老王供给,他每日从城外割回来新鲜的草料,严府给他结算银子,一日两趟,比柴夫还要多赚一些。
走近后发现,羊圈里多了一只小羊,似乎是这两日才诞下的,很小,地上的干草还有血迹。
真是一只快乐的小羊啊。
快乐?
说起来,上一世倒是有许多听着音乐长大的鸡鸭牛鹅。
听说肉吃起来香嫩肥美,营养丰富,严成锦陷入了沉思。
“何能!”
何能小跑来到鸡圈:“少爷?”
严成锦道:“今日起,你对着这些鸡,吹喜乐,每日早晚一次,每次一个时辰。”
何能嘴巴张得像鸭蛋一样大,看傻子一样看着严成锦,少爷难不成是患了失心疾?
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怕是谁都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严成锦一脚便踹了过去:“愣着干什么,快吹!”
何能掏出小喇叭,鼓红了脸吹起来,乐一起,严成锦就听不下去了,连广场舞的背景乐都不如。
“明日去寻个乐师学学曲律。”
何能黑下脸来,每日伺候少爷就罢了,还要伺候一群畜生,既然是少爷喜欢,明日就去找个好乐师。
……………………
周彧住进程府没几日,心里一直惦记花出去的两万两银子,那可不是少数目,越住,越觉得亏得慌。
白住多好?
两万两银子,怎么想都觉得贵了,所以,他又气势汹汹来到了严府。
严成锦很有礼貌:“长宁伯好,不知长宁伯来访有何贵干?家父说了,程府宅邸,一旦售出,概不退换,长宁伯还是请回吧,下官要吃饭了。”
周彧笑着道:“不是来退宅子的,那宅子好,给银子我也不退,我今日来,是和贤侄谈生意的,贤侄先吃饭吧,哎呀,怎么这么迟还不吃饭?你府上的下人,真是磨磨蹭蹭,贤侄先吃饭,咱们慢慢聊。”
有客人来,接待都在旧院,这是严府的家规。
下人们把今日的红烧跑步鸡,清蒸鲫鱼,香糯团子汤…………端到了旧院。
严成锦瞅了周彧一眼:“那下官不客气了?”
周彧笑眯眯:“老夫吃过了,你吃我说,今日来,是想和贤侄做贩盐的生意。
虽说淮安盐商和扬州盐商势力很大,但在京城地界上,我长宁伯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只要有足够的银子,老夫在大同、太原、京城的盐仓都能买到盐,到时候再倒卖给京城的百姓,省去运输的费用,岂不是大赚一趣÷阁?”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
明朝初年,采用的是开中盐法,朝廷为了让商人给边军运粮,想了个办法。
你商人想要贩盐,就必须先将一定数量的粮食,运到边界指定的粮仓,官府根据你运输粮食的数量,给盐引凭证。
你再拿着盐引凭证,去指定的盐仓,换一定数量的盐出来,去哪里卖不管。
这样一来一回很麻烦,有些聪明的士绅,直接在边境买了田地,种出来的粮食全都缴纳官府换盐引,省去运输的麻烦。
但这样又有了新的麻烦。
粮食的价钱一直波动,今天不同明天,就像股价一样,有时候换来的盐,运输的路上还值钱,摆上架不值钱了。
还不如种出来的粮食更保值。
换句话说,开中盐法,相当于是把粮食当成了交易盐的货币一样,后来运盐的商人越来越少。
到了弘治朝的时候,叶淇改革了盐法,商人不用运粮了,直接向盐运司交银子,就能买到盐。
盐运司再把银子交给朝廷,朝廷买粮,运到边镇去。
严成锦知道卖盐的买卖,不一定总能赚钱,有很多亏钱的可能,盐运输起来难,保存也难,因为容易受潮。
这都不是最怕的,最怕的是,朝廷拖延支盐的时间,和盐价变动。
买盐要花的银子不少,但要回本却是很长的过程。
扬州盐商和淮安盐商势力很大,想争过他们,除非用些灰色手段,但天子脚下,不见得长宁伯敢乱来。
一番思量过后,严成锦有了主意:“长宁伯一番高见,令下官茅塞顿开,可是下官没有银子啊。”
周彧没好气道:“贤侄不要说笑了,老夫刚给了贤侄两万两银子,贤侄就是吃,也吃不完啊?”
严成锦开诚布公:“恕下官直言,京师并不缺盐商,并且那银子也是家父的,若长宁伯想做这生意,不如去边陲问家父,下官也做不了主,尝尝下官的跑步鸡,长宁伯就回去吧?”
说着,把吃剩的一半红烧跑步鸡,推到他面前。
闻着味都知道这鸡香,刚才光看着他吃,周彧也不禁馋嘴了。
这狗东西光顾着自己吃,也不招呼自己一声,我吃过了,就不饿吗?
笑道:“其实,老夫还是能再吃一点,就不客气了。”
一口咬下去,香气扑鼻,与平日吃的显然不同,肉嫩多汁。
周彧满嘴油光,还吮吸了一下指头:“好吃,好吃啊,贤侄这鸡,是在东市买的还是在西市买的?明日我也要买一些。”
“这鸡是府上养的,每日清晨,下人都要追着跑几圈,故名跑步鸡,比豢养在笼子里的好吃,长宁伯若要,下官送你几只。”
周彧眼珠子骨碌一转,却是暗暗把严成锦的话记下,去挑鸡的时候,又留了个心眼,专挑又大又肥的,直到拿不下了,才高兴地走了。
次日一早,
工部领旨,负责督建新藏书楼,就在文渊阁旁边。
听了严成锦的谏言,弘治皇帝还让人审查校阅京城三处的藏书,凡是孤本,都要重新抄录。
翰林院很热闹,院里的地上和屋顶晒满了书。
翰苑上下骂骂咧咧,哪个王八蛋提了这个建议,累死他们了。
文翰们要把文渊阁里的书翻出来,进新楼之前,晾晒一遍,去去书虫,并且校阅核准。
严成锦正在搬书,忽然,听到后面有人用很贱贱的声音问:“这位大人,你要鸡不要?老夫这鸡软嫩爽滑,酥脆香口,吃了老夫的跑步鸡,搬书的力气都会大上许多,不信可以尝尝?”
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