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宴会之上,昶王端坐原位,一一品味众臣百态。平平静静地神色,不若轩辕帝那般时喜时怒,不似陆皇后焦急不悦,也不像楚相及众臣那般畏缩。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安静地听着。似乎他们所谈之事,与他无干。而那分外精致的眉眼,仿若鬼斧神工。那双狭长的凤眸,如黑夜长空般深邃无底,又如墨色般浓郁深沉。难以想象,这样一份如顶级雕塑家精心雕琢的艳丽,竟然会在一个男人身上出现,让人看之忘魂。
陆皇后瞳孔微缩,骤然理解帝王的异样从何而来。
缓过神来后,她轻咳了一声,掩饰刚才的尴尬,抿唇端庄一笑,微微提声道:“先前的谈话,想必昶王已听得完全。不知昶王是何心思?”
虽是如此问话,但陆皇后紧张的心,显然已经放下。
都是胸有沟壑之人,如何窥探不出帝王真意?她与楚相已助他至此,剩下的,就由他掌控了。
男子闻言起身,步至宴会中央。悠然的步伐,不紧不慢,似闲庭进步,从容优雅,却又让人生出山一般的巍峨沉稳之感,尊贵,稳重。飘渺似仙,却又沉稳若山,极致矛盾融合,衍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美丽,分外摄人心魄。
他微微倾身垂眸,以示尊重,尔后,清朗舒悦的嗓音响起:“古来婚约一事,皆以父母之命为先。现今,既然楚相大人不悦此事,臣以为,该当取消。”
言语简洁,态度鲜明。
陆皇后和楚相心一宽,显然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而一直观望的楚华扬也是放下心来,以这个名义拒绝,对容儿的名声影响,能够降到最低。
轩辕帝沉下脸来,还要说话,就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抢先。
“皇上——”
御史大夫秦大人起身,年近七十的他,头发花白,脚步蹒跚,只见他步行至宴会中央,朝着轩辕帝躬身之后,鼓足了气势,高声说道:“皇上,老臣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皇后与楚相皱眉,观御史大夫笑意隐藏的脸色,心中有种不良的预感。欲要开口阻止,怎奈帝王已率先一步发话,“说。”
三朝元老的御史大夫得令开口:“老臣以为,楚家贵女作为婚约的主事人之一,是否就此取消赐婚,不仅应问昶王之心,亦当征询楚家贵女之意!”
陆皇后脸色一沉。
昶王作为皇朝最为尊贵的男子,哪个女子不想嫁?
问女子?
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荒唐!
陆皇后细长的眼眸沉下,声音已然存了几分怒气:“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楚相不同意即可,何须……”
话未完,就被一阵开怀的笑声压下。
“哈哈哈——”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站出来替他顺心,轩辕帝龙心大悦,向御史大夫投去嘉许赞赏的眼神,一改先前不悦的脸色,朗声大笑,愉悦的笑声直直冲碎了陆皇后的不满。
随后,他危险地瞪了眼欲言又止的陆皇后,又扫视了群臣一眼,灼灼的目光吓得百官又是一颤,轩辕帝这才满意地点头,高声问道:“楚家贵女何在?”
场面安静,久久无人站出。
轩辕帝浓眉挑起,隐有不悦。
一直未曾开口的楚贵妃及时起身,朝着轩辕帝福了一礼,解释道:“宴前容儿身体忽然不适,臣妾便做主,让她在臣妾的楚仪宫歇息一时半会儿,想着……”
“孙公公,带人去请。”
楚贵妃话未毕,轩辕帝直接挥手打断,沉声朝着近身伺候的心腹发话。孙公公躬身行礼,道了句奴才遵命后,退出宴会场所。出了御花园,孙公公兰花指一比,随手点了几名小太监跟随,浩浩荡荡地去楚仪宫请人。
楚贵妃话语卡住,忧伤于轩辕帝这一番不给面子的举动,脸色微白,抿着唇坐回原位。
而陆皇后与楚相却暗怒在心。对御史大夫拆台的行为,更是恼怒不已。
昶王垂眸,踱步坐回原位,神色微敛。
见轩辕帝动作如此迅速,一直关注宴会发展,牢记各家言辞的楚华扬惊住,抬眼瞧了瞧天色,心中更是紧张。
现在离亥时还有三刻有余,御花园到楚仪宫,至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离她限定的时间尚早,万一孙公公到了楚仪宫,却找不着人……
楚华扬眸光微凝起,不敢再细想,环视左右,周围的几家贵公子交耳私谈,顾他不及,楚华扬眸光闪了闪,悄然起身,尾随孙公公而去。
离开的楚华扬没有注意到,重新抬头的昶王,视线若有似无地追随了他好一会儿,方才停止。
楚华扬今晚的表现,不若往日宴会那般无心,反而处处留意,观察众官百态,此番准备入仕的征兆……狭长的凤眸微敛。他离开的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宴会的气氛,因着帝王愉悦的心情,又变得轻松起来。
等待间,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见帝王没什么不悦,更是放心的交谈。
而位于帝王右方的百官家眷,娇丽花容纷纷重新绽放,更是有不少年轻贵女,不时地拿眼偷瞧那无双容颜,飞快抬头,又飞快低头,俯仰之间,无限娇羞。
诸多的视线落在身上,无双男子恍若未觉。只是看着那圆腹三刀的金樽酒杯,似乎有些恍神。
叮的一声。
清脆的金属碰地声,惊扰了昶王周围的官员。昶王似是惊醒一般,微微一笑,挥开前来收拾的宫娥,道了声:“不必理会。”
“王爷,您的衣襟……”
“无碍。”
另一名伺候的粉衣宫娥低声惊呼,掏出丝帕就要擦拭,同样被昶王挥手拒绝。只能失望地看着那个清贵的王爷向帝王道了句歉,然后目送他暂且离场,去整换衣物。
深知昶王秉性的官员,理解地笑笑,没有深究对为何会出现这等小意外。在等待孙公公请来楚家贵女的间隙,继续谈笑风生,徒留陆皇后与楚相面色不愉。
而另一边,丝毫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宴会焦点的楚华容,成功混入帝王寝宫,一番仔仔细细的摸索之后,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趁着月色摸入御书房。
蓝色瘦小的身形,在红檐绿瓦间迅速飞掠,落地无声,偶尔身形的移转和匍匐,竟是一丝不差地避过宫墙下巡逻守卫和高处角楼上巡视守卫的视线。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楚华容勾唇,寻了个角楼守卫的视角间隙,快速从下了屋顶,避于廊檐勾角,整个人贴在房梁之上,动作悄无声息,将衣服划破空气的声音将至了最低点。而后她眨眨眼,饶有兴趣地看着从她眼皮底下巡视而过的铁面锦衣卫。
终于,最后一个锦衣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回廊处,楚华容脸色更是缓和,微微直起身子,脚下一蹬,借着蹬着房梁的力道,一鼓作气,整个人如利箭一般推窗窜入御书房,落地的瞬间火速转身关窗。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干脆至极。
“什么……”
守夜当值的太监惊声发问,话未完,就陷入一片深邃神秘的海洋,瞳孔顿时失了焦距,如木偶娃娃一般,任楚华容宰割。
一个手刀砍晕发声的太监后,楚华容丝毫没有停顿,锐利的眸光在整个宽敞的御书房搜索,寻找着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锁定了几处位置后,楚华容一一摸索,终于在书案后方的暗格里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红唇勾起,十分满意。
尔后,她左手不甚在意地掂量着她费力寻出的物品,右手抓起书案上的毛笔,提笔蘸墨,在铺陈完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
想到轩辕帝看到宣纸后的反应,幽深的凤眸,戏谑的笑意更深。
又是一支二十人的锦衣卫踏步走过,楚华容警觉,猫腰躲入书桌下,动作太过迅速,蓝色的宽袖拂过桌面,恰好将一本明黄色的奏折扫落。
忽如其来的意外,楚华容不惊不惧,就着下蹲的姿势,迅速伸腿,以脚代手,轻细无声地接下那本奏折。
踏踏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频率更甚来时,一时半会儿停不住。楚华容眉头皱起,想起什么,又松落。意味不明地扫过那本掉落的奏折,她直接猫在书桌下,盘起腿,大大方方地览阅奏章打发时间。
一时间,只见一只手从书桌底频繁地往上探索,一本又一本地更换奏折。
御史大夫的......
陆将军的……
楚相的……
四皇子的……
楚华容津津有味地看着,对他们所奏之事,偶尔挑眉赞赏,偶尔嗤之以鼻,待翻阅到一本字体清劲秀逸的奏章时,眸光瞬时晶亮。
孜孜不怠地阅读,楚华容似乎忘记了时间,轻松怡然。全然不知另一厢,一路尾随孙公公的楚华扬,眼睁睁地看着孙公公步步逼近楚仪宫,忧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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