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性子里是有股傲气的,虽然这些年已经磨平不少,但被逼急了,那股气性就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大半夜被人吵醒,一伙人莫名其妙地闯到她家里,还不分青红皂白就拖着她要送到警察局,杜若才不管眼前的是什么人,寂静的夜里那声“乔靳南”喊得清脆有力。
乔靳南何曾被人这样毫不客气地喊出全名?身形微微一顿就回头望住杜若,眸色深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认识我。”
低沉的一个肯定句。
杜若当然不认识他,不过乔以漠和他长得不像,却有有些许神似,她又看过那份亲子鉴定书,里面清清楚楚写着“乔靳南”三个字,她又不傻,当然猜得出他是谁。
她开口想要解释,乔靳南却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神色很快阴冷下来,“有什么话对你的律师说吧。”
杜若还是被送到了警察局。
杜晓枫赶到警察局的时候,杜若正做完笔录,黑着脸的警察大叔别有深意地打量她,“小姑娘,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告不告你,这要看乔先生了。”
杜晓枫一早有课,本来和杜若约好等她带早饭过来吃完再去学校,哪知道左等右等,快到中午的时候竟然接到警察局的电话,吓出一身冷汗,现在听那警察说什么告不告的,一颗心更是提起来了。
“姐,发生什么事了?”杜晓枫冲上前去。
拿着笔录的警察同志正起身,睨了他一眼,又看了杜若一眼,笑了笑,“什么事?拐卖儿童呗。”
“我刚刚都说了,我是那孩子的老师!回家的路上看他孤零零一个人才带回家!手机正好没电了所以没联系他的家人,你们怎么……”
“事情怎么样可不由你一个人说的算。”警察同志拍了拍杜若的肩膀,“好好请个律师吧小姑娘。”
说着就拿起做好的笔录,留下姐弟二人。
杜若脸色不太好看,杜晓枫还是磨着她把事情始末又讲了一遍,听完一颗年少热血的心就憋不住了,骂道:“至于吗!才几个小时啊,就说你拐他们家孩子送到警察局来了,有证据吗?我看是有被害妄想症吧!”
接着皱眉埋怨了一句,“姐,你也真是的,干嘛那么母爱泛滥,街上碰到个小孩就抱回去了,就算那个孩子和你……”
话没说完杜晓枫就觉得自己失言了,顿住,没说下去。
杜若一直垂着眼,没说话。
“对不起,姐,我只是担心你。”杜晓枫拉着杜若的手腕,低声道,“好不容易妈醒了,我不想你又出什么事……”
杜若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没事了傻小子,我又没真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等那孩子今天跟家里人把事情说明白就好了。”
话刚落音,刚刚做笔录的警察又过来了,这回表情好看多了,“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啊。”
“可以走了?”杜晓枫问。
“乔先生的律师打过电话来了,原来你确实是幼儿园的老师啊,让我替他说声抱歉,误会了。”
误会了。
杜若扯了扯嘴角。
昨晚到现在,冷飕飕的八个小时,就换来这么轻飘飘“误会了”三个字,还是通过律师,再通过警察的嘴说出来。
杜晓枫显然也有些不服气,弹簧似的蹦起来就要开骂,杜若扯了扯他的袖子,“走吧。”
出了警察局杜晓枫就憋不住了,咬牙切齿道:“简直欺人太甚!要不是你把他们家孩子抱回去,指不定那孩子现在在哪里呢!连声谢都没有就算了,凭什么就这么把你押在警察局几个小时啊!无非是仗着有钱有势为所欲为!还抱歉……呸!”
“好了小枫。”杜若无奈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快回去上课,我去医院看看妈,下午还有课要上呢。”
杜若也曾有过年轻气盛愤世嫉俗的时候,但现在的她,就想安稳平静的过日子。
不过她的平静安稳,似乎从昨晚抱起乔以漠那一刻开始,就被打破了。
她才刚刚赶到医院,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极力压抑情绪一般地沉声问道:“杜小姐,你昨晚到底给以漠吃了些什么东西?”
杜若第一反应就问道:“以漠怎么了?拉肚子了?”
那头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极怒反笑似得,“杜小姐,我认为以你的身份地位,还不配叫以漠的名字。”
杜若被他给堵住了。
不叫以漠叫什么啊?叫小公子?小少爷?
酸不酸啊!
“我劝你最好尽快、立刻、马上,到华亭医院来。”乔靳南没等杜若回复,就挂了电话。
华亭医院?岂不正是这一家?
杜若照着之前的号码回拨过去,接电话的却不是乔靳南了,听声音是个挺温和的男人,客气地告诉她乔以漠所在的科室和楼层,她连忙就赶了过去。
前后也不过五分钟,杜若就到了病房外,一名年轻干练的男人马上带她去见医生,详细地说了乔以漠昨晚的饮食情况,以及有没有接触什么奇怪的东西。
医生认真谨慎的态度和身边那人严肃紧张的表情让杜若的心也跟着提起来,见完医生就忐忑地问道:“那个……乔以漠到底怎么了?”
年轻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杜小姐可以叫我郑琦。”
“那郑先生,能不能先告诉我以漠怎么了啊?”
“大概是吃什么东西过敏了,高热,浑身起红疹,正在做进一步检查。”
过敏这回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怕拖延,找不到过敏源,真严重起来要人命的都有,杜若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昨晚的情景,唯恐刚刚有什么漏掉了。
“郑先生,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以漠?”杜若想着乔以漠生病可能是她造成的,心中就非常不安。
郑琦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我带你去见乔先生。”
乔以漠住的VIP病房,有一室一厅,杜若走进病房就见到乔靳南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对着打开的笔记本说着什么,大概是在开视频会议,抬眼扫见她,脸色沉了沉,把屏幕合上,靠在沙发上,翘起腿,神色晦暗地打量起她。
杜若的模样并不差,念书时常年都是班花系花级别的,只是这几年她鲜有打扮自己,昨天起床的时候又匆匆忙忙的,还在警察局熬了个夜,再漂亮的人这么折腾一番都会折损几分神采。
乔靳南眼神沉着,透着几分凉意,打量的时候还带了些审视的味道。
杜若不习惯被人用这种眼神盯着,很快皱起眉头,“乔先生,我来看看以漠。”
“杜小姐好像忘记我刚刚在电话里跟你说的话。”乔靳南扬眉,仍旧打量着她。
杜若默了默,“好吧,我来看看乔家小公子。”
乔靳南又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说:“听以漠说杜小姐曾经在法国留学?”
杜若被他盯得垂下眼皮,只看着地上铮亮的地板砖,“嗯。”
“在巴黎?”
“嗯。”
“多久?”
“两年。”
乔靳南眼角弯起,深邃的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从杜小姐身上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杜若知道他是暗指她现在看起来落魄不已,完全没有沾染到巴黎女人的精致和讲究,她不喜欢乔靳南这种审视的眼神,更不喜欢他话中有话的说话方式,冷声道:“既然乔先生不想让我见以漠,我先走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杜小姐想要多少,开个价。”乔靳南突然丢出这么一句话。
杜若刚刚转身,闻言一愣。
她自认脑子还算好使,怎么就听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乔靳南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深不可测的双眸微微眯起,唇角微微上扬,看戏似得等着杜若的反应。杜若转过身望住他,脸色的确不太好看,“乔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似乎猜中了杜若的反应,乔靳南嘴角的弧度更大,“杜小姐觉得呢?”
杜若面色发白地盯着他。
乔靳南微微一笑,“你才去幼儿园第二天以漠就离家出走,那么巧被你碰到。独居的单身女人,家里却有孩子玩的玩具和孩子穿的睡衣,全新,大小合适。”
他的五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打着,阴测测地盯着杜若,“见我第一面就能喊出全名,隔天以漠就过敏住院,一通电话杜小姐5分钟不到就赶到了,你是那么巧正好在医院等着,还是那么巧正好经过医院?接下来是不是又那么巧,你这几天正好没什么事,可以照顾以漠?”
杜若的脸色本就白皙,听他这么一句一句地说下来,越发面无血色。
“杜小姐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么多巧合,总不能空手而归。”乔靳南潇洒地站起身,面上带着几分嘲讽,“你开个价,省得彼此浪费时间。”
杜若眉头紧蹙,双手握成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生气过了,气到咬紧牙关,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或者杜小姐能把这些巧合解释清楚,我也想听听你能怎么圆回来。”乔靳南笑着,缓步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杜若比他矮了整整一个脑袋,气息完全被他压住,随着他的靠近,还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乔靳南站定,双手插在裤兜里,俊俏得没有瑕疵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黑沉的眸子冷然睨着她。
有钱,有脸,有身份有地位,这样的年轻男人身边向来扑满各色狂蜂浪蝶。
但杜若压根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招来这样的误解,怒极反笑。
“是啊。乔先生也看到了,我现在住的地方根本就是一贫民窟,我过得穷困潦倒落魄不堪,正缺钱缺得紧呐。您就掂量掂量,看您儿子值多少钱,估个价给我,省得我用那么拙劣的计量缠着你们呗。”
她抬眼,灼亮的双眼毫不示弱地对上乔靳南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