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资格收到帖子的人家,心里都有如此想法:原来孟县丞和施县尊关系不好啊。
不然没法解释在县尊即将离任的时候,千挑万选出了随园办宴给县尊钱行,预祝他能官途顺利,步步高升。
像田家这样的人家,不过在心里嘀咕一二,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办,最多在席上谨言慎行一些。
杜三娘也没有执着的要问个答案。
她取出礼单,递给田高升,礼物有两只竹雕的笔筒,四君子的一套端砚,剩下的特产也不算贵重。
田高升道:“这些都行,施县尊这回不是平调入京,就是升迁到地方,有好寓意的摆件多送两件也无妨。
”
杜三娘笑道:“笔墨纸砚这些还好,俗气的摆件我可不敢送,施夫人可是一等一的雅人,上回有人送了她一只八宝的香炉,她回头就派人送回去了。
”
田高升也不禁笑道:“那寻两张字画,清雅些的,心意到了就行。
”
杜三娘笑着称好,她不着急去办,仍然坐在绣架前,笑问道:“那扳指到底怎么回事,孙大哥喜欢满娘,就算给她羊脂白玉的玉佩把玩我都不奇怪,可随身带的这样的扳指,也不是哄孩子的玩意?”
田高升无奈,说起上午带满娘孙府的情形。
“是不是很好看?”
满娘得意的问小伙伴。
红蓼对着阳光,果然没有透过来,摸起来也润润的,和玉一样。
“这是墨玉,是和田玉,非常名贵的。
”
满娘拿回扳指,和小伙伴解说。
“你怎么知道的?”
红蓼对扳指的兴趣不大,不过妹妹突然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感觉很厉害。
满娘得意的仰着头,“张小桢有一块墨玉的砚台,可宝贝了,我摸一下都不行,不过他的肯定没有我的好,孙伯伯说这个扳指别看比砚台小,十个砚台都不够扳指的一小片。
”
她比了下手指,表示一点点有多小。
“我要让小玲给我串起来带到脖子上,下回见张小桢馋死他!”
满娘宝贝的收到荷包里,想起张玉桢可怜巴巴的看看自己的模样,笑眯了眼。
“满娘,不要掐腰,让娘看见又要数落你了!”
红蓼见妹妹不知道想到什么,掐着腰,仰头笑起来。
“田梵梵,作业做完了吗?”
赵娘子不知大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忽然出声道。
满娘:乐极生悲。
田高升和妻子解释一番,他本以为孙有茗是随手拿个小玩意哄孩子,虽然看出是个扳指,不是凡品。
但孙府中孙有茗用的东西,本就无一不精。
田高升并不担心女儿满娘收件贵重的礼物,以孙大哥的习惯,对亲近的人,要么不给,要给就是最好的。
他不安的是那个扳指里侧有个特殊标志。
不过这个扳指在小姑娘手里玩过一阵子,就是收到匣子里的命运。
田高升笑道:“月娘忧心什么,大哥从前对良喜良玉也挺好,不过他更喜欢小姑娘,常和我说女儿家要娇养,回头满娘玩够了,你就替她收起来不就行了。
”
杜三娘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她脸色绯红,道:“也不知怎么了,最近做什么都多思多想,孙大哥这样疼爱满娘,他回孙府住的这段时间,你带孩子多去几回,他一个人孤身住着,有满娘闹腾,也热闹些。
”
田高升也道:“确实,满娘去了,孙大哥还多笑几回,孙管家不知道多欢迎咱们满娘,我都成顺带的了。
”
他又关切问道:“月娘最近身体有什么不适,去医馆一趟吧?”
杜三娘拿起绣针,笑着摇头。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一点事都没有,你去忙吧,快到我娘的寿辰,给她做的针线还差一半。
”
田高升见妻子面色红润,确实不像有事,才回书房处理事务。
给施县令的礼物准备的差不多,田高升喊人进来,询问坊间关于林举人的风流韵事传的如何。
“老爷,近来传话最厉害的几个闲汉全都老实的在家待着,连白食也不吃了,没了起哄的人,流言传了许久,真凭实据没出现,大家也不爱说了,现在都说张家的两位表小姐,不顾廉耻的朝京城来的贵公子献殷勤,热闹的很!”
田高升习惯性的用手指点点桌子,问道:“林举人最近常出门吗?”
“小的不知,只昨天林举人去了书铺。
”
来福不好意思道。
“老爷说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小的找了个小乞丐趁着乞讨的时候盯着林家,这孩子机灵,告诉我好像有别人也盯着林家,他不敢多待,只知道有马车进了他家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去,昨天林举人出去,大大方方带着书童去了书铺。
”
“奇怪,这水看来不浅。
”
田高升喃喃道。
“赏他,你问这孩子愿意到家里来吗,不用卖身,现在管饭,大了能干活了,才有工钱。
”
来福恭维道:“老爷善心,这个小乞丐有福。
”
田高升摆手示意他退下,将目前知道的信息写在纸上。
八月初二,天公老爷很给面子的放了个大晴天。
青石路上还残存着积水,挑着担子,赶着牛车,驴车的农人和商贩在天光不亮时就赶往城里。
进城赶集的附近村子的百姓却能见到在拥堵城门口,进城的牛车和出城的马车擦肩而过。
“今儿是什么日子儿,怎么那么多马车出城?”
一个扛着长皮口袋的老汉,奇怪的道。
一起堵在城门口的一个青年人带着三分艳羡的道:“太爷请这些老爷们去吃饭呗!”
“不是吃饭,是宴会,都是去赴宴的!”
旁边有人大声纠正。
青年脸色通红,辩解道:“赴宴不就是吃饭,老爷们还是带着太太小姐少爷一家子一起去的!”
“原来是赶着吃席去!”
老汉听了半天,恍然大悟。
他们村里谁家办席面也是这样,大家都得早去,就算不是为了看热闹,去的晚了,就没位子坐了,有些人家就随一个份子,全家十几口人能来一大半,还要兜着走,老爷们去吃席看来也一样啊。
争辩老爷们是去吃饭,还是赴宴的两个人不知道这个粗布老汉明白了什么,马车和牛车各自驶向自己的方向,人群流速也加快,老汉扛着口袋连忙往前去了。
杜三娘今日和杜老太太一起去,娘俩坐了一辆马车。
在路上,杜老太太还是一个劲的埋怨女儿居然不带外孙女一起去。
她冷哼一声,“那对母女在家做了好几天的妖,才如愿以偿被你爹带过来,你还帮着说好话,倒把十月怀胎的女儿留在家里。
”
杜三娘无奈,再次解释道:“随园我也没怎么去过,满娘又调皮,常把小玲甩下,自己一个人不知跑哪儿玩去,我怎么放心带她来。
”
杜老太太还是不满,“满娘才多大,丫鬟看不住,是她没用,你就这一个女儿,家里也不是没钱,多添几个人,总能照顾好人。
”
杜三娘不好说是田高升特意嘱咐不带孩子,只能道:“小玲挺好的,照顾满娘也尽心,满娘就是个鬼灵精,在大人面前乖巧,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主意。
”
她见杜老太太还是不大满意,笑道:“我身边的两个小丫头,□□的差不多,回头就给满娘,她越来越皮,也该多添人几个人看着她了。
”
杜老太太无奈道:“反正是你们自己的女儿,我老婆子也不好多说,两个儿子小小年纪送去乐平读书,几个月也回不来一次,剩下的女儿也别管的太严,不然那个孩子和你亲!”
杜三娘叹气,大儿子二儿子一年到头在外面读书,和父母确实生疏不少。
不过满娘,杜三娘还是决定严些好,这孩子已经快上房揭瓦了。
这次在随园的宴会,并没有隔开男女。
女客自然是由孟县丞的夫人招待,作为姑姐和嫂子的黄主簿的太太黄夫人也算半个主人。
不过开宴是众人一起坐,也是各家公子小姐可以见面的好时机。
这些在帖子里已经告知过了,也是跟着田家后面的一辆骡车里坐着的女子坚持要去的原因。
她捧着一一面靶镜,仔细查看今天的穿着妆容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骡车角落里坐着一个丫鬟,杜蝶娘却没有使唤她。
杜家不是大富之家,家里人口又多,七个孙子还有六个等着娶媳妇,丫鬟仆妇自然不多。
事实上杜家除了杜老太太,杜举人,其他的人都没有贴身服侍的丫鬟婆子,杜家唯一的庶小姐杜蝶娘更不可能特殊。
在花姨娘还受宠的时候,杜举人也很喜爱这个有才情的女儿,提出过给她添个专门服侍的丫头。
杜老太太可不觉得一个庶女,得有丫鬟服侍,和小姐一样。
她也不拦着,只道丫鬟就杜举人自己出钱去买。
买人的钱可不低,朝廷一直不提倡买卖人口,拐卖更是重罪,在官府登记的人伢子要交重税,私下里买卖人口的,一旦抓住,买方,卖方都是重罚。
所以杜举人如果想给爱女买个丫头服侍,年纪在小的,也不是荷包里的几两的银子买的起的。
杜老太太还补充道杜举人如果真的这么关心小辈,作为杜家长子嫡孙的杜大郎也缺个小厮,杜家读书最好,有望考秀才中举人的四郎也该有个书童,杜家最小的六郎七郎还在吃奶,也该雇个奶娘。
“一个庶出姑姑都有专门的丫头服侍,嫡亲的孙儿,两个儿媳妇照看不过来,不该买几个人来照顾?你这一家之主,心不能太偏。
”
总之经过杜老太太的一番挤兑,哪怕杜举人有钱,也不敢给杜蝶娘买人服侍,更何况他没钱。
杜蝶娘想着等会见到的各府小姐,个个都有丫头跟着,有的还带着三五个,走路都有人扶着,就自己空落落的。
她看着角落里的一身淡青色布衣的丫头,是杜三娘派来看着她的。
她蹙着眉头,既不想在别人面前丢脸,又不想一举一动都被杜三娘知道。
看着靶镜里的美人蹙眉,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