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就如入定老僧般盘坐着,不知过了多久。
关飞白仿佛一根木桩般平静的站在原处,双目之中没有任何波动,漆黑深邃犹如暗夜的苍穹。
铁鹰的呼吸依旧是有些浮乱,嘴角的血迹渐渐干涸,那张俊逸的面庞也是有着些许的血色回复过来,但与以往相比,这位大当家整个人的身上仿佛失去了那阴冷狠辣的气场,此时更像一个忠实的仆从。
不觉间,密林之内变得昏暗起来,天色渐黑,远处凶兽飞禽不时的长啸声划破整个林间,不知道是在呼唤同伴归巢,还是相约要在夜间出来猎食。
平静的夜晚将要来临,却不知道这夜到底会不会真的如想象中的平静。
只知道,在三人所在的这片林子里,这死一般的寂静依旧持续着。
……
远处,慕城的那座如同帝王宫殿一般的幕府,夜银石的光芒将整座大殿照得通亮。
府中下人本就不多,入夜之后,已经习惯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的幕府,没了往日少年的身影,竟是有些变得冷清起来。
一间宽敞明亮的小屋内,粉色的墙壁上,夜银石的微茫洒过,瞬间将整个房间从死般寂静的幕府里分隔出来,在这里,似乎是代表着独有的一分童真和温馨。
“紫嫣,睡了没?”小屋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很快又传出慕京慈爱的询问。
幕紫嫣正呆呆的坐在房间中的小桌上想着什么出神,听到门外的声音小脸之上立即变得欢喜起来,灵动的娇躯雀跃而起,“爹爹,您是要来跟紫嫣聊天的么?”
“是不是要给我将寒哥哥的事情?”小丫头刚一开门,就急着把慕京拉进门,小嘴如炮弹般快速的问到。
“哎,你这丫头!”慕京无奈的笑着,叹了一句,“整天就知道寒哥哥,寒哥哥,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过爹爹呢?”
一席黑袍的慕京宠溺的摸着幕紫嫣的脑袋,顺了顺少女微乱的发丝,不由想到如今慕家的敌人开始逐渐的显露出来,漆黑的双瞳平静中有着些许的不忍。
“爹爹,您天天在府里,紫嫣都给您请安的。”幕紫嫣低下头,委屈的说着,“可是寒哥哥都已经去了南华院快三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给我这个妹妹…哼!”
说着,少女逐渐脱了稚气的精致面庞上,小嘴微微撅嘴,模样可爱,却是有着让人心疼。
眼看这面前的丫头快要委屈得掉出泪珠儿,慕京哈哈一笑,道:“好了,紫嫣乖,爹知道你就想着你哥哥,今日专程就是给你来讲你哥哥的事的。”
“真的?”幕紫嫣听言小脸一喜。
“当然是真的,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慕京故作衣服气状,径直走到桌旁的木椅上坐下。
“对不起嘛。”少女心一急,乖巧道:“爹爹对紫嫣最好了,当然不会骗紫嫣的,嘻嘻。”
“先坐下吧。”慕京无奈的看着少女那兴奋的样子,原本担忧的情绪也是烟飞云散,心情放松了许多。
就这般,在巨大的幕府大殿里,这间以往充满着少女思念与忧愁的小屋内,在此时却是不是的传来少女那灵动悦耳的轻笑声。
夜色渐深,等到月上高空,慕京看着眼前少女那逐渐露出疲态的小脸,微微一笑,道:“好了,过了年终,爹爹就跟南华院那些老头子说一句,让你提前去学习吧。”
“真的么?爹爹太好了,紫嫣谢谢爹爹。”幕紫嫣一听这句话,小脸之上顿时焕发喜悦,似乎是早就想到南华院去,那样就可以天天看到她心中的寒哥哥了。
慕京看着少女的神色,微微带着笑意的双眸莫名一黯,此时的慕寒确切的身在何处他都不知,说这话也只是想要让这丫头多些笑容罢了。
幕紫嫣的天赋并不比任何一个三族五院或是那些大世家的天才差,这一切慕京都看在眼里。
站起身来,出了门的慕京微微感怀,晃眼间便是十数年过去了,没想到当年她临走时突然兴起让自己陪她到慕城游玩之时捡来的小女娃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十五六岁的妙龄,嫣然已经成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十六年里,如同慕寒那般,慕京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辅导幕紫嫣的武学修炼,说到底,他心底总是觉得不想让这两个孩子闯进那个充满险恶的世界。
但,事与愿违,有些事情,总是不能逃避的。
这一点,是她说的。
慕京有些怅然的背影出了幕紫嫣的房间,屋外的夜银石光芒弱了许多,看不清他面庞上的神情。
过了半响,略微的昏暗中,传来一声轻叹。
“唉,孩儿他娘你说对了。”慕京仰望着浩瀚如海的苍穹,“平静的日子终于过去了,这一次这些家伙是真的又来讨打了。”
“寒儿的体质确实如你说的是远古传闻中的混沌体质,如今他的修为恐怕已经上了武师了,话说我这做爹的都看不透这小子了。”
“至于紫嫣这小丫头,水系体质,倒是长得漂亮了许多,不像小时候黑不溜秋的模样了,如今倒是有出水芙蓉的意思…不过比起当年的你…咳咳,那是差了许多。”
昏暗处的男人自语着,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当年那个女人美丽动人的模样,想到自己这毫不遮掩的得以夸赞自己的妻子,不免尴尬的咳了下。
“哈哈,你看,我都自己再胡说些什么。”慕京干笑着,声音突然变得低微起来,“说真的,真怀念当年……”
言到此处,竟是有些伤情,空气中仿佛飘散着丝丝悲愁思念的轻风,缕缕的环绕在昏暗处那个以往任何时候都伟岸不羁的男人的身影。
……
这股悲情并没有持续太久,突然一道微微闪烁的绿芒出现在慕京右手食指之上,那枚用以世间仅有的一块天外火陨制成的石戒里,存放的只是一块信牌。
这块信牌,尘封十六年未动,在这一刻终于是放出了主人等待已久的绿芒闪烁。
慕京漆黑的双眸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看着这闪烁不断的绿芒,曾几何时,他不知道这种光芒竟会如此的美丽,美丽到让人的心情激动不已,迫不及待。
她,那个姓叶的女人,只一笑就让得自己死心塌地忘却红尘的女人…终于要回来了么?
“慕京。”特制的信牌内,传来了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让得慕京曾无数次魂牵梦萦,纵然带着仿佛拒人千里般的清冷,但对于他来说,依旧是如同天籁那般动人悦耳。
“叶儿,你还是这般,将我的名字叫得生冷。”慕京习惯的埋怨,但心中却不听话的欣喜。
“那要叫什么?”女人的声音依旧。
“寒儿出生时,说过叫‘京哥’。”慕京干呵呵着。
“京哥。”姓叶的女人如是叫了一声,但却没有任何小鸟依人般的娇柔。
“算了。”慕京拍了拍额,正色道:“叶儿应该知道如今寒儿所在吧?十六年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不知道为何,在这个女人面前,慕京的话总会在某些时候变得无头无尾。
什么叫前面说的慕寒知道慕寒在哪了?后面又说他十六年来等这一天?
前后完全没有关系……
“寒冥山脉靠西边缘,黑山镇千余里外。”果然,女人的声音中肯定无比。
只是接下来,略有些难得的停顿,“老女人依旧虎视眈眈…这些年,苦了你了。”
慕京有些惊愣,慕京的母亲,这个叫叶红菱的女人,向他说出愧疚的话语了。
“呵呵,纵使再苦,也是为我们一家。”慕京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愣了半响也只是说了这一句。
突然间,女人的声音良久没有再次传来,慕京也不知道说什么,莫名的陷入了一片沉默。
“京哥,寒儿的安全你便不用担心了,他终究要历练成长,他已经不再适合呆在南华院那片天地了。”叶红菱的声音响起,平静淡无情绪,“而你…早些收拾,挑个时间前来寻我。”
再无情绪的话语,只要触及到一些暧昧的话语,都会让气氛变得不自然起来,那个曾经的姓叶的女人说出来也一样,一样会有小女儿的姿态。
“嗯!”慕京难以抑制的重重答应了一声。
但下一刻,信牌上的绿芒逐渐变得暗淡,最后变得毫无亮芒。
之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不过,即使只是幻觉,只怕对于慕京来说,足够他高兴的回味几天了。
若是让慕寒知道他认为的强大无比的老爹,在他从未见过的神秘老娘面前如此的一个怂包样,不知道会笑喷出几百颗的蕴气丸。
或许也不需要,他只需要轻轻叹一句“我与老爹同病相怜啊,慕家的男儿都是患了传说中的不治绝症——气管炎!!!”
慕京动作轻柔的将信牌放回石戒内,末了舒了一口长长的气息。
早些收拾?叶儿是让我收拾行李去找她,还是让我把一些碍眼的家伙收拾了去找她啊?
唉……刚才应该问清楚!
懊悔的拍了拍额头,慕京哈哈一笑,心情畅快无比,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