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谷的禁制再一次形同虚设,一队十二个来自宗纪守卫队的弟子由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带领,鱼贯进入了药谷当中。
齐宗明与莫雪并肩站在松木小院门口,见那首领问话,连忙恭敬应是。
“药谷主事弟子,罗珏,原紫和真人亲传弟子,因在上次拒北战役中使用了秘法,现修为从筑基后期降至练气十二层。”领头的小队长又取出玉简,对着上面的资料念了一遍,问:“罗珏为何不在?”
齐宗明心念电转,一瞬间做出判断,回答道:“罗师兄是主事者,他来去自由,非我等所能揣度。”
宗纪守卫队也分内门和外门,现在门派出动了内门弟子来到杂役弟子的地头上做所谓“巡查”,事情肯定非比寻常。而齐宗明清楚地知道,罗珏有可能就在谷中,甚至他还与后面进到谷中的左、水二人大战了一场。
现在那边是个什么状况齐宗明一概不知,既然不知,他就决定“无知到底”。这时候,他心中有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矛盾:他虽然忠于门派,但他也不希望罗师兄出事。
莫雪更是心思剔透,既然齐宗明一概推说不知,那她自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领头的小队长又问了几句话,料想他们不敢撒谎,便将他们叫到近前,用一根透白的丝带状法器缠住他们的手腕,检查他们身体状况。
丝带并未变色,小队长收了法器,傲慢地一点头,也不解释,只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齐宗明与莫雪行礼告退,心里均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转身往小院里头走去,却听身后有人道:“陈师兄,我们再进去搜搜吧,就这么干巴巴地走一趟,实在没意思得很。”
那小队长并未答话,倒是另一人驳斥道:“老六,你不是想偷懒吧?这药谷里头有什么好查的?我们赶紧到别处去看看,尽早把人找到,那可是大功一件!”
“行了,我们现在去灵石切割场,那边人多,有得你们好查。”
小队长带着一群人快速离开,他旁边又出现提问声:“陈老大,这一次首座要我们找的究竟是什么人?”
“愚蠢!”小队长厉斥,“管不住你的眼睛嘴巴和耳朵,趁早自废功力回家奶孩子去!”
黑暗当中,罗珏将叶青篱放到一边,然后蹲下身一颗颗收起原先用来布置幻阵的灵石。他的动作极慢,过得半柱香的时间,他听得那些人离开,才微微摇头,眼中波光莫测。
叶青篱被大衍幻术反噬,神智一直都有些模糊。直到一点光亮自她泥丸宫中亮起,她忽就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便也清明起来。
“醒了?”罗珏淡淡道:“送我回房去,注意不要惊动齐宗明和莫雪。”
叶青篱吞下一肚子的疑惑,走上前去小心将罗珏扶起,低声问:“可以加持轻身术吗?”她是怕罗珏身体里的灵力造反,这才有此一问。
“不可。”罗珏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出声。
叶青篱只得扶着他小心行走,待见他落脚极轻,身上气息也收敛得若有若无,这才放下担忧。
一直到罗珏拂袖,无声无息地打开房门,叶青篱才确定,他现在并非完全不能动用灵力。
房间里不透任何光芒,叶青篱的夜视能力还不够好,视线中的一切都蒙着一层幽色,清清淡淡,深深浅浅。罗珏的五官在这幽色中显得格外深刻利落,又带着一股子难言的莫测高低。
叶青篱眼见他关了门,又激发了房间中原就布置好的阵法,然后缓缓走到床边,坐下。
“你也坐。”罗珏向她弯了弯嘴角。
叶青篱讪讪道:“罗师兄,这房间好像有点简陋。”她的意思是,这房里连张椅子都没有。至于坐上罗珏的床——这不在叶青篱的接受范围之内。虽然她的年纪还小,但在这种气氛下,却不知不觉有了男女有别的意识。
“我交待你的事情你已经做到,现在是我履行承诺的时候。”罗珏话题一转,直截了当提到了他们当初的交易。
心中微微触动,叶青篱松了口气之后,却道:“罗师兄,这个不急,你还是先疗伤吧。”
她见罗珏明明身负重伤,却先提到为她解毒之事,眼见她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没有半点要杀人灭口的意思,不由觉得自己先前实在是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然罗珏到底是不是君子还有待商榷,不过他肯重承诺倒是不假。
她现在是明知道罗珏身份有问题,却也难以对他再起恶感。
罗珏点了点头,看她的眼神微微放暖,却道:“左凌希在我手上,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他手上的母蛊受你子蛊反噬,从而将你们的位置对调,让他此后受你控制,任你驱策。”
叶青篱惊讶道:“竟能如此?”随即她又反应过来,红线蛊的歹毒之处便在于母蛊持有者能够控制身中子蛊者死心塌地爱着自己,这蛊毒诡异莫名,她的双颊一下子就燥热起来,想也不想便拒绝:“杀了都行,我不要控制他!”
罗珏并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那笑意却仿佛带着三分嘲讽,让叶青篱莫名有些心虚,拒绝的心气也跟着弱了起来。
“这个……罗师兄,红线蛊委实……委实……”究竟委实什么,她这小姑娘却说不下去。她再怎么早熟,毕竟也只有十二岁,她既没有长到年少多思慕的年纪,也还有着点女孩子天生的羞涩,这下就连站都站不安稳了。
罗珏嗤笑道:“好端端放着一大助力不用,果然是个小姑娘。七情六欲谁也逃不掉,又不是让你去爱他,你躲个什么?况且他存心不良,你不过是反治其人之道而已。快意恩仇方不枉修行之人逆天一遭,你处处缩手缩脚,还修个什么仙?求个什么长生?”
叶青篱仿佛被当头棒喝,虽然想张嘴反驳一句“横行无忌遭天谴”,奈何那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十几年来所受的教育当中,从来就没有人教她要快意恩仇的,就连她的母亲,虽然总说要她与人为善,骨子里其实就是教她怎么明哲保身。快意恩仇,那要多大的法力神通才能快意恩仇?
叶青篱心中又再次想到了她一直不曾明白的那个“道”,何为大道?何为仙道?又何为人道?
诸多思绪在她脑中纷至沓来,她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最后只能艰难地说了一句:“请……罗师兄助我。”
话一出口,她心中仿佛有一颗大石重重砸落,然后余下一身冷汗,湿透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