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日,叶青篱刚从叶千佑藏身的火山底飞出来,莫名就感觉到泥丸宫中的元神一阵跳动。
仿佛是有个声音在她神魂处呼唤:“叶青篱……”
叶青篱大惊,意识上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不自主地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
她连忙掐了个定心的法诀,暗地里几乎将牙龈咬疼,才又听那声音说:“叶青篱,速至太虚群山!”这声音说到后来渐渐清晰,竟有几分像是出自魏予。
叶青篱又仔细感应了一下,才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元神似乎正通过某条看不清道不明的法则之线,连结在某种虚无的浩大当中。而对面传来的气息,令她恍惚感到熟悉。
“是引魂玉册!”叶青篱恍然。
原来这引魂玉册除了监视印魂者的修为,还能有这样的作用。
她不敢怠慢,忙叫鲁云化出原形,载着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了太虚群山。
离卯时还欠两刻时,遍山倒插剑影的群山青影已在天际朦胧闪现。此刻阳光未出,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然以修仙者的眼力,仍然能够看清那些悬浮在群山之上的巨大方台。
四四方方恍如棋盘的试法台边凌乱站着数不清的修士,人人衣袂带风,恍如仙人列天。
叶青篱还未及靠近,远远地就有一人迎了过来。
“叶师姐,就差你啦!”来的是周慧心,小姑娘乘在一只翅带金边的白鹤身上,转眼飞至,“你去了哪里,都没在书院看到你呢!”紧接着她吐了吐舌头,“魏师叔的脸色板着好吓人。我都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
叶青篱一怔:“魏师叔生气了?因为我?”
“他昨夜就传讯给大家,书院同门都有接到符迅,只有你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连魏师叔的聆魂纸鹤都寻你不到。”
叶青篱默默流着冷汗,只得说:“我在荒僻处架设了阵法,修养调息。”
说话间,数百丈的距离转瞬及至。果见魏雅带着玉磬书院众弟子站在数万修士之间,零散十七个人,却是气势浑然,恍如一体。
这十七人绝大多数都是叶青篱所熟悉的。除去魏雅,余者皆为同辈弟子。却有一个人半侧着身体垂首在魏雅身边站着。叶青篱瞧来面生,竟是从未见过。她待要再多留意几眼,魏雅一个弹指,就放出一个透明的隔音结界,将连同叶青篱和周慧心在内的十九人全数笼罩在内
。
“既然全都来了。我就长话短说。”他对着叶青篱挥了挥手,示意她莫要行礼。直接就切入主题,“太虚论剑原本十年一度,往常只是我昆仑剑修的剑道考校会,本次之所以大不同从前,却有几个原因。”
众弟子见他神情严肃,便也俱都端正心思。
“许多人都知道,四年后的北战属于百年一次的大战。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一战不仅仅是应在那百年轮转之上,更是对应了万年积累的一场大劫。”魏雅说到这里,反而微微一笑,“人类修士在神州界内统共有四大势力。一为昆仑,二为连城。三为魔门,第四则是海外散修。
我等虽然常言仙魔不两立,然这不过是道统之争罢了,却比不得人类与妖族之间的矛盾,此乃种族之争,不可调和。神州只能有一个主宰,或者是人或者是妖,胜者占据神州广大山水,无数资源,而败者如北苍妖族之流,便只能退居北方蛮荒之地。
虽然如此,我等人类修士于妖族而言,却是气血两旺的大补之物,而妖族于人类而言,同样可以相当于无数可供炼丹炼器的修行材料。神州资源有限,人类修士与妖族的数量却一日日增加,如不互相消耗,汰弱存强,以神州之浩大也终有一日将难再负荷。”
叶青篱若有所思,原来这才是北战的真正缘由。
从前她只知道北战是天经地义之事,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北战的时间如此规律,而人类和妖族之间又为何非战不可。
其实在战争的最开始,双方也不见得就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种族有异,找不到其他对手,也就只有互相揪着不放了。而昆仑作为正道之首,这样的理由当然不会搬上台面,再加上随着交战次数增多,双方仇恨积累日深,降妖伏魔之说越来越理所当然,再到后来,战争已成习惯,谁还去管那个最初的因缘?
周慧心好奇地问道:“魏师叔,这跟太虚论剑又有什么关系?”
“北苍山脉横长有四十九万九千八百里,这么长的距离都将成为北战的第一道战线。那这战线应该分成几段,哪一段又该由谁来守,却是个难以分辨的大麻烦。更何况妖族种类众多,特性各不相同,北苍山脉亦是如此,有些地方贫瘠,有些地方丰茂,这些差异也全都是问题
。”
魏雅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不过他的话虽含蓄,玉磬书院众弟子听到耳里却早就各有所解。
却忽听一个轻佻的声音懒洋洋地说:“不就是人人都想面对最渣的对手,得到最好的报酬嘛。这事儿说不通,当然就只好依靠武力解决排名咯……嘿!想得可真好,都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就想着怎么分赃了!”
此言不可谓不犀利,再加上这个说话的声音既轻佻又清冷,那声线中还微带鼻音,便又将这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加了个十成十。
魏雅轻哼一声:“苏泠,昼空岛的静室你还没住够?”
叶青篱听得此言,陡然回想起来,当初她因偷吃龙鱼而被关入昼空岛,在离开之前曾用灵犀眼查看过四周静室。便见到其中一间静室里关着一个行止古怪的年轻人,那人的声音与眼前说话之人正是一般无二。
就见站在魏雅身边的红衣人微拂衣袖半抬起头,那魅色面容,细长白眉,殷红泪痣,正与叶青篱曾经惊鸿一瞥的那张脸完好重叠起来。
原来这人就是玉磬书院这一代弟子中的大师兄苏泠,这模样倒是跟叶青篱原先设想中的全没半分相同。
苏泠狭长的眼中眸光流转,他看了看旁白的一众师弟师妹,忽然笑嘻嘻地说:“魏师叔,你知道我最受不得拘束,还拿这话吓我。行啦,这群小家伙一定会尽力的,毕竟对手难求,再加上我们玉磬书院的弟子,哪个能落于人后,又岂有不尽全力之理?这要是不尽力,可不丢人么?”
魏雅平常风度沉凝,总给人一种可敬却不可亲的感觉,哪想此刻却被苏泠这副赖皮样子磨得哭笑不得,待想要发作,却终是训斥不出声来。
印晨轻笑一声:“大师兄日常所言,头可断,面子不可丢,我等自然是谨记的。”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一时间严肃尽去。
然则人人脸上或隐或现的俱带傲气,魏雅瞧在眼里,放心不少,不由笑骂道:“一个个都是赖皮猴子,全被你们大师兄给带坏了!”说着,他轻轻一叹,“其实排名也好,法宝丹药也罢,俱是外物,你们也不必太在意。修行到头,倘若只记得这些东西,那还进玉磬书院做什么?”
“魏师叔……”苏泠喊了一声
。
魏雅摆摆手:“前头我说的话,你们记在心里便是。这百炼一节已到决赛阶段,对手不同往常,奖励倒在其次……嘿,论剑论道,到头来,又有几个是真的在论道的?”他声音渐低,最后只说了声:“去吧!”
便撤了结界,也不管众人反应,更不追问叶青篱昨夜去了何处,竟是径直驾云走了。
余下众人有些原地不动,有些结伴离开,有些沉思有些交谈,不一而足。
叶青篱跟平常最熟的几人打了招呼,正要飞去试法台,忽就感觉到有风声自后背袭来。
她微一沉肩,人还立在鲁云背上,上半身却以微妙的角度向后轻轻滑动。同时身上起劲腾起,灵力外透,就带得那袭来之物不自主地转了一个圈圈。
来人惊讶地轻“咦”了一声,手势却是一转。
叶青篱陡觉身周空气一沉,眼前更是不自主地一花,再清醒时,肩膀上已经搭了一只手。
她索性不再反抗,只转头看向身侧。就见到苏泠正笑得眼睛弯弯地看着自己,那手还在她肩膀上很不客气地拍了拍:“你就是新入门的小师妹?不错嘛,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别忘了找大师兄帮你解决。”
这个近似从天而降的大师兄让叶青篱有点适应不良,她眼睛转到苏泠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上,唇角微露笑意,缓缓道:“叶青篱多谢大师兄,多谢师兄关爱。”
苏泠却忽然凑近她耳边,一脸贼忒兮兮地小声道:“别谢,以后有闯祸的好事找我,坏事找其他人,记得了啊。”说着他又拍拍叶青篱的肩膀,然后眨眨眼,在叶青篱无声的回答中施施然架着一根——零星挂着几片碧绿叶子的树枝飞走了。
叶青篱摇头笑笑,从袖中取出撷英令,只见上头已经排好了她的比试场次:“叶青篱,排名八十七,所得玉筹六十三支,第一场对手,四十九名殷阑珊。卯时二刻入场,场次三十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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