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人多,陈景和罗切特就像河鱼一般穿过人群一下就没了踪影。这可急坏了在后面狂追不舍的洛夫。他依稀记得罗切特戴着灰色鸭舌帽和灰色西服,款式早已过时。想起乔纳森将军最后下达的命令,他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乔纳森将军的命令,假如逮捕不到那位罗切特博士,那就——射击!”
乔纳森将军说出那句话的表情又浮现在了洛夫眼前。极少有事情能让乔纳森先生如此紧张肃穆…甚至带着一些不安。以洛夫对乔纳森先生的了解,这个犹太人一定对英格兰有很重要的影响,要不然,乔纳森将军绝对不会这么紧张。而他需要做的,就是为了英格兰带回此人…或者杀了他。
“是!”听到他的命令后,那些士兵齐声应道,排成整齐的队列跟在洛夫身后拼命狂追。
双方你追我赶,全都跑得气喘吁吁。拐过一个拐角,路上的乘客和他们的家人少了许多。洛夫总算看见了人影,他大喊一声:“快点停下,不然我们就射击了!”
见前面狂奔中的人没有反应,洛夫一抬手让身后的士兵停下,抬起手指着前方,只说了一句话:“射击——就是那个穿着灰色西服戴着灰色鸭舌帽的男人。”
一个士兵直接领命举起身后背着的□□,在人潮中对准了那个背影,扣下了扳机。很快,血光四溅,前面急速奔跑的人一下扑倒在地。连带着,周围不少人开始惊叫,又四散奔逃,码头一下乱成了一锅乱粥。
洛夫见那人不再动弹,总算松了口气,他顾不得码头的情况,拨开慌乱的人群带着手下上前查看。
可他把那人翻过身来一看,却发现是个亚洲人的面孔。一个士兵上前摸上他的颈动脉,说道:“还有气!”
“妈的!”洛夫自知上当,赶紧转身朝船上跑,可这时候,船已然慢慢驶出港口。码头上人头攒动,许多人朝船上的人含泪挥手告别。洛夫细细看着,却也没能从这么多人中分辨出一张犹太人的脸。他狠狠地跺了下脚,却也无能为力了。
**
罗切特想要跑到甲板上,瞧瞧陈景的情况,可又不敢探出头去。他慢慢挪动,直到缩在船舱一角,他一下蹲下来,靠着舱壁,伸出手烦躁地搓着脸。
刚刚被英国士兵围堵的时候,一挤到人群中间,陈景就开始脱他的西服:“罗切特,快把衣服脱下来,和我换!”
罗切特一下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就开始脱衣服。陈景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西服披上,又夺过他的帽子,意味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罗切特觉得,他明白陈景这个眼神的含义。
可没等罗切特说什么,陈景转身朝着码头的反方向,穿越拥挤的人潮飞奔起来。
罗切特随着人流慢慢登上了船,心里却复杂至极。他好像明白了这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他把陈景的衣服挂在手上,钻进了船舱之中。
现在的他靠在墙壁上,内心无比烦躁,掏了掏衣服口袋想要掏出自己常抽的雪茄,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陈景穿着走了。
船舱里头熙熙攘攘的,不少人高谈阔论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尽管西方各国已经用大炮轰开了她的国门,掠夺了她的财富,但是不少人还是坚信着马可波罗的话,觉得这样的国家遍地都是黄金,还有不少古老绚烂的遗迹。
船舱里大家都热烈地讨论着,罗切特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脑海里不由自主回想起陈景之前和他聊天的时候说过的话。
“罗切特,你觉得你呆在这个研究所里,你的才华无处展现,我其实很能理解。”
那时候的陈景穿着高级定制的西服,却和他一起喝着廉价的红葡萄酒。作为这个大学里面最知名,甚至堪称风云人物的亚裔,陈景却和他这么掏心掏肺的说话。他们已经商定了一起回中国的时间,陈景封闭许久的内心才稍稍打开了一些,“我何尝不是这样。其实到这个国家进修,从踏上轮船的那一刻,我的目标就是回国之后复兴中华。谁能想到阴差阳错,我居然在修英国文学史,而且该死地非常喜欢我学的东西。天知道我在图书馆里,面对着一行又一行的英国文学,想起我的祖国,我的内心有多崩溃。”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罗切特一眼,“真的,我无比感谢你,感谢你愿意去我的祖国,帮助我的祖国。”
想到当时陈景真挚的表情,罗切特狠狠地捶了一下地板,低下了头。过了许久,才复又抬起头来看向船舱外,默默向上帝祈祷陈景平安无事。毕竟,陈景是他最真心的朋友…而且,也是个真正的爱国者。
**
伦敦郊外新建的赛场内,正如火如荼地举办着田径比赛。荣郁芝坐在贵宾区,看着曾经日夜苦训的中国选手们进行比赛。田径项目方面,是中国队派出队员最多的一个领域。毕竟无论是球类项目或是别的,中国队能利用的资源有限。甚至一些球类项目,中国队连基本的规则都不是很清楚,也请不到能够训练运动员的教练。所以,在田径方面,这次投入的人力物力最大。
不过尽管中国队的运动员们都相当努力,但是他们天生在力量、爆发力和耐力上还是比白人和黑人选手们差了一些。而且,营养和训练的专业性方面也比不过一些欧美国家。所以比赛到现在,中国队只在女子长跑中斩获一枚铜牌。
不过在女子长跑的颁奖礼上,与荣郁芝坐在同一区域的国家首脑还是站起来对她表示了祝贺。看着中华帝国的国旗缓缓上升,荣郁芝和那些国家的首脑一一握手过去,心里还是溢满了自豪,简直比自己得了奖还要感到高兴百倍。
不过,她也没那么争抢好胜,拿到了一个铜牌也挺满足了。有些运动员很可惜,拿到了第四第五名,离奖牌真正只有一两步的距离。这虽然有些遗憾,但同时也让她燃起了信心,相信经过专业严格的训练,在不久的未来,中华能在奥运拿到的奖牌会越来越多。
等到比赛结束,荣郁芝就要和其他的首脑一样,准备前往由英国首相所办的,聚集了各国首脑的餐叙。在此之前,她需要换下观看比赛的休闲服装,换上一套适合晚上正式场合的正装,便跟着梁崇婉进了一间更衣室。在随行的安全人员检查了是否有窃听设备之后,两人这才放心走了进去。
“罗切特先生有没有顺利上船?”荣郁芝一边配合着梁崇婉脱下身上这件衣服,一边急切地问着。今天虽然一天都在看比赛,可她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又不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一天都紧张极了。
“祁先生派的人一直在码头扮作普通人盯着,罗切特先生顺利上船了。”梁崇婉说着,又咬了咬嘴唇,犹豫一番,才接着说道,“只不过…陈景陈先生为了掩护罗切特先生上船,穿上了罗切特先生的衣服…被英国兵的枪击中背部,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荣郁芝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来,陈景就是祁援翰在牛津大学的好友,也是祁援翰和罗切特的中间人。她瞪大了眼睛:“那…那陈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梁崇婉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陈先生好像被英国兵击中了重要的器官,现在伤口也感染了。据说送进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据我们的人报告,医生说,除非奇迹发生,不然他很难救回来了。”
荣郁芝闭上了眼睛,感觉心里一阵酸涩。就听梁崇婉接着说道:“祁先生在医院看望陈先生之后,又写了公函对英格兰政府进行抗议。为陈先生作为中国公民在英国工作期间无辜在码头遇刺,表达了中华政府的愤怒。”
荣郁芝点了点头:“他这么做有道理,到现在英格兰人还不确定罗切特先生来华是不是我们的手笔,他去抗议大概是现在最恰当的做法了。”
梁崇婉叠起了荣郁芝脱下的衣服,又拿出了那件正装礼服:“只是可惜了陈景先生,年纪轻轻又前途无量,如今却…生死未卜。”她沉默了起来,开始帮荣郁芝穿上礼服,又沉吟一番才说道,“不过幸好,他的付出不是没有回报的。若是罗切特先生真能成事,我朝复兴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陈景现在的状况,荣郁芝表情黯了黯,梁崇婉见状便噤了声,上前推开了更衣室的门。走道明亮的灯光撒过来,荣郁芝一下又清醒了起来,戴上一面灿烂微笑的面具,带着梁崇婉朝大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