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颜舒做好了衣服却不见了小女儿,正要去找就见人回来了,抱怨了一句:“跑到哪里去了!”
杨玉燕刚看到苏老师的把柄,心跳得飞快,又兴奋又快活,被骂了也不生气,只躲在杨玉蝉身后。
祝颜舒收好衣票,订好一周后来取衣服。薛姨一路亲自将她们送到大门口,还帮着叫了黄包车,打包票道:“你放心,我让我那口子去做,一定盯着他让他做得又快又好!”
回到家里,祝颜舒就急忙忙去二楼打牌了,杨玉蝉也说学校里还有事,跟着就走了。张妈去了菜市场,估计不是在教堂就是在黄大仙那里听讲经。
杨玉燕一个人在家,自自在在的把前两天买的书拿出来读,赶在张妈回来以前把书藏回床底,把课本拿出来认认真真背。等张妈回来以后进来看她在学习,高兴道:“燕燕,认真学!我让你妈多给你点零花钱!”
杨玉燕抬起头,正直的不可思议:“谢谢张妈,不过学习是为我自己学的!”
张妈:“那零花钱还要不要?”
杨玉燕:“要的呀!”
张妈笑着嗔她:“小机灵鬼!”
中午,祝颜舒匆匆上来吃完午饭就又下去赶牌局了,张妈也匆匆收拾好厨房就要去教堂听经聊八卦了,杨玉燕一个人在家,不一会儿,苏老师就如约上来给她上课了。
她的课表是跟着苏老师的课表走的,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有时苏老师不用去学校上课,她就必须受他一整天的荼毒!
如今她攥到他一个把柄,一开门就忍不住对着苏老师笑。
“苏老师,您来了!快请进!”她大大的打开门,热情的让人发毛。
苏纯钧就知道来了要受她嘲笑,一步步走进来,不等她开口就先发制人。
“我可才帮过你一个大忙!”苏纯钧说。
杨玉燕一脸茫然:“什么忙?”
苏纯钧慢吞吞的说:“我可是才去拜访过董祭锋。”他是说到做到的,回到学校就打听出了董祭锋先生在哪家报社高就,二话不说就找上门去,把董祭锋吓得直接从报社后门跑了。
这一番辛苦,不能白费啊!
必须要记住他的辛劳!
呀,把这件事忘了!
杨玉燕懊恼起来,沉思片刻,不情不愿的说:“好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转而开始好奇,“你为什么需要西装啊?”
大学是有校服的,冬夏都有,连鞋和袜子都发了。苏纯钧当了她的老师以后,她只见过他穿校服,都快以为校服是长在他身上的了。
苏纯钧没好气看了一眼这个不知人间饥苦的小姐。
“当然是求职啊。”他道。
他当杨二小姐的家庭老师是没有收钱的。但同样的,祝颜舒也不收他的房租了。这里外一相抵,当然是他占的便宜更多!所以由不得他不对杨二小姐尽心尽力,可惜杨二小姐不用功,不能学尽他的一身本领!
但当家庭老师也只能解决他的房租问题,别的钱只能另外赚。
苏纯钧当年离家是凭着一股意气,勉强撑到现在,当然不肯在最后关头回家求人!于是,他才必须要找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
工作不难找,苏纯钧以为以自己的本事,找工作不说手到擒来也差不多了,但难题却是他至少需要一身能供他去找一份不错的工作的行头。
“一件差不多的西装,一双皮鞋。”苏纯钧叹气,“这是最起码的。”
但这一套全都办下来,至少要花三十块。
他当然没有这趣÷阁钱,他现在兜里连十块都没有。
杨玉燕听得同情心大起,喃喃道:“我的钱不够……”
苏纯钧听出她想借钱给他,顿时笑着摇头:“我哪能找你借!再说你平时的零花钱最多一两块,而且绝对早就花光了!”
杨二小姐没有存钱的爱好,动不动就花一块多钱买书,她哪里会有钱?
杨玉燕跑回屋,拿着一个旧饼干盒出来,打开拿出一个信封,掏出一张十块的来。
递过去。
“诺。”她说。
苏纯钧没有接,他看这钱崭新,应该是去银行专门取出来的。
“这是你的压岁钱吧?”
杨玉燕点点头,说:“这是我去年拿的。以前的都花光了,这一张是我想放到明年,存上二十块看能不能买个大东西。”
苏纯钧好奇:“你想买什么?”
在他看,杨二小姐是个难得的没什么物欲的孩子。不爱吃零食,因为它们都太土;不爱看画报,因为太土;不爱买头花、发夹,因为太土……等等。
她平时唯一的消遣就是去买一些不知所谓的闲书。
而平时祝女士也没有亏待过她,家里什么东西都有,收音机、点唱机、钢琴、小提琴。衣服也不必等过年再做,想吃什么有张妈侍候着。
她要存二十块钱买什么呢?
结果杨二小姐只把头一摇,特别爽快气人的说:“我还不知道呢,先存着,到时再看。”
原来如此。她只是想一口气花一趣÷阁大钱而已,只是想花钱,花完就爽了。
苏纯钧不敢说自己以前不这样,但他从来不知道这样竟这么气人。
他一把拿走钱,放在怀里:“罢了,我先替你收着。回头还你。”
杨玉燕眨着眼睛问:“这只有十块,还差二十呢,不然你找别人再借点?”
苏纯钧笑道:“傻姑娘,我可以去租啊!十块钱可以租很好的一套了!”
杨玉燕被他震得说不出话!
好、好、好……
“你说谁傻!”她把腰一叉!
“我傻。”苏纯钧爽快极了。
有了租衣服的钱,苏纯钧开始忙于找工作,他跟祝颜舒提了一下,暂时减少了给杨玉燕上课的时间,等他找到工作,能付得起房租了,说不定接下来的课也不能继续给杨玉燕上了。
祝颜舒虽然高兴家里的租客能付房租了,却开始发愁怎么再找一位可信的老师。
“苏先生如果有信得过的人,不妨介绍过来。你也了解燕燕的脾气,必定要是一个脾气好点的,能哄得住孩子的。”祝颜舒道。
苏纯钧把自己认识的人在心里排了一遍,觉得哪个都不合适,杨二小姐脾气虽然不太好,但人也实在是单纯,谁都能骗到她,他身负职责,又受过祝女士与杨玉燕的周济,不能替杨家引狼入室吧?这样一想,就人人都不合适了。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寻个可信的人实在太难了。除了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能教杨二小姐的可信的人了。
他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现在想起来,他竟是从来没想过不再教杨玉燕,好像这师徒名份一定就不改了。
“我如今还有时间,还能继续教二小姐。日后……我一定给二小姐寻一个样样都好的老师。”他道。
谁知祝颜舒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也不必多好,我也只是不想让她闲着,有个事忙一忙。等到明年三月份她就满十八了,算成年了。她没个学历,又没本事,只剩青春了。我打算早点让她开始相亲,早早的结婚,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苏纯钧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噎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干笑道:“我看祝女士教育孩子的风格,还以为您会想让两个女儿都做一番事业呢。”
祝颜舒说:“如果她自己争气,我当然支持!玉蝉以后肯定是要当一个职业妇女的,哪怕她毕业就会结婚,她找的那个男朋友的家庭也不像是能支持她在家养孩子的。可燕燕……”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她的胆子太小了,遇上她父亲那件事后就不敢出门见人了,这半年才好些。她这个样子,别说当职业妇女,我只要她日后不饿死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苏纯钧这才明白原来祝女士一直给杨玉燕请家庭老师,就是为了让她一直不断接触外人,不让她继续躲在家里。不然她日日只见家里这三两个人,就会越来越不敢出门了。
从杨玉燕出院以来,前前后后换了七八个家庭老师,这才把这个孩子的胆子一点点养大了。
这份母爱又温柔又伟大。
苏纯钧不由得心生敬佩!
他说:“我会继续教二小姐的。”
接下来,苏纯钧暴发了更强烈的教育热情!哪怕白天在外面找工作,晚上回来也要给杨玉燕上一个小时的课!
这让杨二小姐苦不堪言。
晚上客厅是祝舒颜与杨玉蝉与张妈的监视,她与苏老师在餐厅上课,连平时的课余闲聊都不行了!
等到十月初三的前一天,杨玉燕几乎是兴高采烈的通知苏老师:“老师你明天不用过来了!”
苏老师:“好,那我一会儿给你留点功课。”
杨玉燕气得七窍生烟,压低声说:“你忘恩负义!我都借你钱了!你还这么折磨我!”
苏纯钧怔了下,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还带着体温。
“放在我身上好几天了,总是忘了,正好今天给你。这就当是我的借据了。到时还你钱的时候,你再还我。”他摊开手,手心上是一小串珠子,透亮的粉蓝珠子配粉红珠子,全是手指肚大小的一颗,隐有几条冰裂,共十八颗,被一条绞着金丝的绳子串起来,下结一颗大点的绿珠子。
杨玉燕不由得说:“真好看!”
苏纯钧给她戴在手腕上,把绿珠子往上推,收紧绳口。粉红粉蓝的透明珠子映着雪白的手腕,更显这手腕纤细无骨。
杨玉燕欣赏半天,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手链挺贵的吧?”
看着不像便宜东西!
苏纯钧轻描淡写:“我从家里拿的,你当个平常东西就行。”
杨玉燕鬼精鬼精的,她早猜到苏老师身后有大秘密!虽然看起来穷酸了点,但她觉得他比别的人都更狡猾。
“你既然没钱,怎么不当了它呢?”她问。
“家里带出来的,当然不能当啊。”一当不就被找着了吗?再者要是丢了也可惜啊。
“这我不能要,我妈发现会打死我的!”她要把串子褪下来,被苏纯钧拦住:“戴着吧,这真不是我偷的。”他眨着眼说。
杨玉燕喷笑:“我知道不是你偷的!可……”
苏纯钧按住她的手:“拿着。当学生的要听先生的,知道吗?”
两人正在推让,张妈站在餐厅帘子外清了清喉咙,然后才掀帘子进来,目光如电般扫向这一对不好好学习的师生!她在外面都听到里面说悄悄话了!
张妈是来送水的,她把茶水放在他们面前,再站在苏老师旁边:“苏老师辛苦了,您好好教啊!”
苏老师敲敲桌子,祸水东引:“听到没有?好好学习啊。”
地位最低的“学生”杨玉燕伏案写字,双脚在桌下乱踢,与苏老师的脚展开了攻防大战,最终苏老师可惜租来的好皮鞋,惜败于杨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