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瀑、水雾,放眼望去,入眼唯有白蒙蒙一片。
这是一个最没有清晨味道的草原之晨。
暴雨下了一夜,雨势却未减缓。似有成千上万头野马,在草原上不知疲倦地来回奔走。比昨夜稍稍让人心安的是,雷电双煞耍够了玩累了不闹腾了。
骆有成和女巫躺在廊道的躺椅上,无所事事地隔着幕墙观雨景。说观景其实是一个风雅的说辞,说白了就是发呆。两人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女巫稍有不同,笑容里还掺杂着羞涩。难得有一个无聊到极致的空闲天,两人不约而同地用回味来打发时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梅朵拉姆醒来。小姑娘在屋里没找到人,走到门口忍不住使劲揉了揉眼睛,又跑回屋里,又跑到门口,来来回回折腾了六七趟。
窗景器上播放的增强实境是明媚的草原晨景,所以小姑娘无法把在门口看到的暴雨和在窗子里看到的阳光联系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在梦里,三番五次地躺回床上,再爬起来,验证自己有没有从梦里醒来。
最终,小姑娘发出一声哀鸣。
骆有成这才回神,走到她身边问道:“你咋啦?”
“我梦醒不了了。”
骆有成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哪有在做梦?”
梅朵拉姆气呼呼地指了指门外的雨幕,又拉着骆有成的手进到屋内,指了指窗子。
骆有成失笑地问:“你没见过窗景器?”
于是他花了一些时间为梅朵拉姆科普了一下增强实境、返真实境的概念,并调出光屏演示了一下实境的场景选择。小姑娘找到了好玩的玩具,手指在光屏上点个不停。骆有成用意念力卷着她的身子,送到餐桌前,“吃完饭再玩。”
梅朵拉姆向骆有成吐吐舌头,才拿起筷子享用早餐。作为牧民定居点唯一的小公举,梅朵拉姆备受长辈们的宠溺,性子始终像长不大的孩子。
骆有成觉得自己应该负起教导之责,坐在饭桌前开始叨叨。诸如世界很危险,小姑娘不能一个人到处乱跑;不能睡在浴缸里,会被淹死;不能只顾着贪玩,要考虑大人的感受;十五岁不小了,要学着帮阿爸阿妈分担一些工作;虽然是末世,但文化依旧是有用的,要多学习……
梅朵拉姆嘟起小嘴,饭都吃不下去了,嘟囔道:“你比阿妈们还唠叨。”
话是这么说,小姑娘还是极听劝的,吃完饭主动要求学习。
骆有成找智能管家要来一只单片镜,将他觉得应该掌握的知识统统拷贝了进去,可惜的是他没有藏文资料,否则让梅朵了解一下本民族的文化和历史也是好的。
梅朵安安静静地学习去了,骆有成走回廊道,发现女巫依旧在发癫痴笑,忍不住走过去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女巫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先生。”
“大白天做什么春梦,梅朵都知道学习了,没什么事就去辅导一下梅朵。”
女巫为难道:“可是,先生,我也没读过多少书,怎么辅导啊?”
“读书少,那就更要多读书。”骆有成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又补充道,“这几天有条件,每天至少花一个小时呆在健身房里,看你瘦得样子。”
女巫弱弱地“哦”了一声,赶紧进屋了。
骆有成正想跟进屋,耳朵里传来酥麻难忍的刺痛。他怒道:“商士隐这货皮子又痒了。”
接通电话,传来的却是贡布的声音,他说旺姆和曲珍失踪了。
原来昨夜雨大风大,把他们临时支起的畜棚油毡掀飞了。今天一大早,大家忙着修补畜棚,忙完了回去,却发现少了旺姆和曲珍。牧民们一商量,只能求助于强大的异能者。
骆有成猜测曲珍和旺姆失踪十有八九是魍所为,他想过魍绝不会甘心偷袭失败,但绝没想到它会选择暴雨天出击。
这只半成体魍的巢穴坐标他不清楚。商士隐在那里布了监视仪,但商士隐的电话却始终拨不通,监视仪也连不上。不过,大致方向他还是知道的。来不及同女巫和梅朵拉姆打招呼,他跑进车库,驾着飞翼向北方飞去。
暴雨天气,能见度很低。骆有成只能在山区地图上随机点选了一个坐标,进入自动驾驶模式。飞翼降落在一片丛林里,压倒了一片杂木。骆有成跳出飞翼,立刻发动了植物视距。方圆十公里的范围,除了几只躲在巢里的鸟儿,没有发现其他动物。植物视距中,依旧是雨雾升腾,可视距离很小。
突然,骆有成意识海中的影像变得清晰起来,视距作用范围也扩大了,这是托尼出手帮忙了。骆有成意识到自己和托尼哥的差距有多大。
通过植物视距,他很快发现了附近的三个山洞。
他由近及远,依次探索,第一个山洞很小,里面有五条蛇和两只扭角羚;第二个山洞里有七只林麝和两只猴。
第三个山洞位于半山腰,如果这里还是找不到,事情就麻烦了。
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让人喘不过气,睁不开眼。原本他用了意念力护罩顶在头上,但他发现在密集的雨点击打下,意念力消耗地非常快,无奈只能撤去护罩,冒雨前行。飞行靴离地一尺,缓缓上行。不是他不想快,雨势实在太大,飞得快点,他不怀疑雨点能在他脸上砸出坑来。
待他来到洞口,一股尿骚气扑鼻而来,与之相伴的是古怪音节的吟唱。
洞中有猴三百多只,魍站在石台上,都浑身湿漉漉的。按商士隐的说法,前天他用粒子束枪击伤了这只魍的肩膀,但面前的魍左右两肩都完好无损,连毛都没少一根。他几乎要怀疑几公里范围内有两只体形相差不多的魍了,当他看到了一只一米左右的大猴,才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前天正是这只大猴领着猴群袭扰牧群。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是魍具有超强的自愈能力。
这只魍掌握这种语言似乎并不久,磕磕巴巴,十分生涩。猴子们的意识都十分清醒,不知道这只魍念古怪音节的意图是迷乱猴子,还是做一场原始的宗教仪式。
旺姆和曲珍就躺在石台下,身上湿透了,衣服紧贴着身躯。旺姆昏迷了,但曲珍是装晕,不断起伏的胸脯出卖了她,她的眼睛还不时睁开一条细缝,试图打量身处的环境。曲珍的身体丰满而又紧致,旺姆则是典型的中年大妈身材。呃,现在不该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时候,而是怎么把她们解救出来。
骆有成在杀与不杀间纠结,确切地说是在硬刚和偷人……啊呸,偷偷把人救出来的问题上犹豫不决。骆有成更倾向于前者。对于魍这种邪恶生物,只要出手,必下死手。只是杀了这只半成体的魍,会不会打草惊蛇呢?
按照贡布的说法,这只魍原本和牧业的那只差不多的个头,但牧业那只已经长成六米的巨无霸,不仅会编辫子,还能打手鼓唱Rap。这只魍无疑是个Loser,杀掉一个失败品,应该不会引起那一方太多的关注吧?
犹豫了十秒,骆有成决定动手。他悄悄催动飞行靴,向魍的身后飞去。他虽处于隐身状态,但身上有雨水,仔细看得话,还是能看到一个透明轮廓的。但洞内的光线较暗,魍和猴们也专注于自己的仪式。
他欺近到魍身后三米出,一支支镖刃从五个口袋里飞了出来,在空中组合成八刃镖。
骆有成没玩花活,八刃镖疾速旋转着,向魍的脖颈切去。魍立刻中断了仪式,身体要往前仆,意图躲过后方的袭击。骆有成早防着这一招,意念力紧紧捆缚住它的身体,让它动弹不得。“嗤啦”一声,魍头颅与身体分家,脖颈处涌出蓝色的喷泉。
猴们大惊,四散奔逃,除了少数几只窜出山洞,逃入大雨中,其他的猴都跑向内洞。小猴子骆有成懒得管,但领头的大猴他不想放过,一支镖刃追上这只猴,削掉了它的头顶盖。
山洞里只剩下两具猴尸和三个活人,立时清静了。曲珍阿妈已经坐了起来,会说话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骆有成,并不怎么害怕。
“照顾好旺姆阿妈,我去去就回。”骆有成喊了一声,跟着猴子们进了后洞。
后洞内清清爽爽,除了在地上铺了几块兽皮,别无它物,更没有人骨,这也说明了这只魍成长如此缓慢的原因——此前它一直没有捉到女人。
后洞的一侧还有一个小型通道,顺着通道往里面走了二十多米,又是一个石洞,石洞面积不小,容下三百多只猴子绰绰有余。骆有成用强光手电照过去,猴子们发出吱吱的尖叫。骆有成懒得理会,转身离开,带走了后洞内的几张兽皮。
骆有成回到前洞时,旺姆也醒了过来,正抱着曲珍哭泣。他问道:“两位阿妈,是等雨小点再走,还是马上离开?”
旺姆急道:“马上走,马上走。”她被切莫吓得不轻,一刻也不想多呆。
曲珍表现得很冷静,她向骆有成道了谢,才说:“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完的,还是早点走吧。”
“那行,”骆有成点头道,“稍等我一会儿。”
骆有成在山洞的角落里找到了商士隐留在这里的监视仪,监视仪淋了雨,导致隐形功能失效,被猴子们抓到后摔烂了。骆有成将损毁的监视仪收了起来,又用兽皮把魍的尸体包裹,找了些藤麻捆扎好。
他要把这具尸体发回书院,让姐姐研究。他之所以敢大模大样地带走魍尸,是因为他绝不相信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对方能监视到他的行踪。
他用意念力卷起魍尸和两个女人,向洞口飞去。旺姆见到切莫的尸体要同行,吓得直叫唤。
她的声音很快被轰响的暴雨声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