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闷雷声不绝于耳。通道壁上的墙砖开始脱落,地面开始下沉。
常院长笑不出来了,他的影像已经开始扭曲。他恶狠狠地咒骂着:
“该死的水老鼠,居然用炸弹。既然你们不识抬举,就永远埋葬在地下迷……”
常院长的话依旧没说完,影像消失了,通道内的灯也熄灭了。水鬼王和电鳗王的报复行动终于开始了。或许是爆炸把供电线路破坏了,常院长的地下基地再次停电。
三人打开手灯,快速地躲避着通道顶部掉下来的砖石。由于震荡和砖石的搅局,毒气很快扩散,通道内被毒烟占据,手灯光源射出,能见度也不足三米。
骆有成百毒不侵,这些毒气对他来说,和普通雾气没有区别,但江小瑜和刀行,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如被火烧,似被针刺。刀行一边腾挪着,一边脱下战衣。
江小瑜急忙喊道:“刀哥,把衣服穿上。求你……听话。”
不知不觉中,江小瑜改变了对刀行的称呼。如果是在平日里,刀行一定会喜滋滋地回一声仙子妹妹,但此时,他却顾不得许多。他不由分说甚至有些蛮狠地将自己的战衣套在江小瑜的身上。按下了按钮,战甲迅速蔓延,将他的仙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仙子,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你活着,帮我报仇。”
他的仙子又解除了战甲状态,把刀行的战衣脱下来还给他。一边闪避落石一边说:
“我这辈子已经背负仇恨太久,我累了,这个仇,你帮我分担吧。”
两人在落石如雨的通道里推诿着。
骆有成收到了达鲁的意识传讯,飞了过来,把刀行战衣上的兜帽解了下来,递给刀行,战衣交给二姐。说道:
“皮皮酱说了,这点毒它还能扛得住,人最多疼一下。二姐,你就把战衣穿上吧,也是刀哥的心意。刀哥是男人,吃点苦不算什么。”
他又对刀行说:“刀哥把面甲戴上,别让常院长趁虚而入。”
毒烟对皮肤的烧灼是持续的,皮皮酱达鲁也兢兢业业地为刀行修复皮肤创伤,刀行裸露的上身始终火烧火燎地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皮皮酱达鲁似乎忘记了阻断皮肤神经。刀行为了分散痛苦,呼喝着,不停地踢着侧面的墙壁。
爆破声已经停止了,地面震颤的频率小了许多,洞顶砖石绝大部分已经剥落,来自头顶的威胁小了许多。外面的轰响声越来越大,很像是外壁的土石在持续垮塌。
骆有成和江小瑜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加入到对墙体的破坏工作中。突然。墙壁上的裂缝像蛛网一样漫延,水从缝隙中渗透进来,水量越来越大。看来,迷宫外层的土石在爆破之后已经被水冲刷走了,现在这条通道和湖水仅一墙之隔。
骆有成招呼二姐和刀行离开了这一小段通道,他用意念力狠狠地撞击在那面墙壁上。墙壁崩开了巨大的裂口,随着湖水不断涌入,裂缝周围的土石像消融的冰雪,被快速侵蚀消解。终于,这面墙再也抵御不住湖水强大的压力,崩碎了。湖水裹挟着大量土石从洞口涌入通道内,浑浊的水流将三人冲出了很远,直到身体撞到石门,才停了下来。
水位不断上升,压缩着通道内的毒烟的空间,一团团气泡不断向外逃逸。三人屏住呼吸,等水流稍稍缓和,他们立刻游出洞口,缓缓上浮。
骆有成的头才探出水面,一名鬼侍向他们游来,骆有成通过意识与皮皮鬼[交流]了一下,得知水鬼王贺洪漳和电鳗王汪泽俊正在拦截常院长的水空飞翼。三人腾空,看到三百米外,有一辆被巨浪压制拦截的水空飞翼,在水面上左右躲闪。飞翼大约有五米长,却异常灵活。
汪泽俊不时向飞翼释放一道电弧,试图破坏飞翼的电路。但水空飞翼的密闭做得极好,汪泽俊的电弧很难建功。
骆有成飞到飞翼上方,让汪泽俊稍事休息,他的意念力同水鬼王的水墙合力,将飞翼夹在中间。刀行从空中俯冲下来,长刀力劈,前挡玻璃应声而碎。蓝色的影子在飞翼前一闪,江小瑜已经钻进飞翼,站在常院长的身后,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常院长关闭了飞翼引擎,双手高举。
现实中的常院长,比精神世界里的常院长还要苍老,脸收缩地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皱纹密布,眼窝深陷。算一算,常友林的年纪也就六十出头,但眼前的老头看上去八九十岁都不止。可见这具身体被常院长透支得多么厉害。刀行跳进飞翼,看着这张老脸啧啧地说:
“一条腿都跨进棺材了,还出来搞风搞雨。”
常院长裂开嘴,声音苍老而沙哑:“老的是这具身体,我的灵魂不老。”
骆有成没有理会常院长,他走到后排,查看瘫软在座位上的女巫。他粗略查看了一下女巫的意识,痛苦记忆的封印尚且完好,暂时也没发现其他不妥,让他松了口气。靠背后面探出了两个头,一猫一狗,但没有看到那只八哥。骆有成摸了摸小帅和黑咪的脑袋,才转身面向常院长。
“你败了。”
常院长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沙沙声,像是从老旧收录机里放出来的: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自以为是的胜利者姿态,你真的胜了吗?既然是玩意识的,那就在意识领域见真章。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居然用了高爆炸弹。不要脸啊,不要脸。”
刀行说:“你这老货不也封闭通道,使用毒气吗?说到不要脸,我们有太多的地方要向你老学习。”
骆有成不想和他打嘴仗,命令他交出精神世界里的所有灵魂。
常院长说:“我的私人财物,凭什么交给你?”
骆有成说:“换你一条命。”
常院长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撕心裂肺:“有本事,你就把这条命拿走,有这么多灵魂为我陪葬,值了。”
骆有成皱紧了眉头。在意识应用上,他的知识和手段还是太少,他不知如何把那个精神世界从常院长的意识中剥离。一旦杀了常院长,那些灵魂十有八九会和常院长一起灰飞烟灭。
看见对方投鼠忌器的样子,常院长嘶嘶地蛊惑:“你不是有笼子和石碾吗?不如把我抓进去,碾几下说不定就把其他灵魂撵出来了呢?”
江小瑜急忙说:“弟弟,这人的话不能信,说不定憋着啥坏招呢。”
常院长等了一会儿,见骆有成没有动作。说道:“墨迹,不就是要我的命吗?你不拿,我给你。”
常院长的身体一头栽倒,灵魂急速地向外飞遁。但骆有成早已在外面编制了一张“网”,常院长的意识体冲出去,恰好自投罗网。
常院长的意识体挣扎地非常厉害,几次都差点冲破由超低频意识波和意念力共同构建的牢笼。意识体在里面变来变去,又是电锯,又是铁锤,最后把自己变成火箭炮,对着囚笼狂轰滥炸。常院长玩得不亦乐乎,骆有成不得不几次三番地加固牢笼。
骆有成深知老货狡猾,因此分了一股意念,探查了常友林的肉身,确定他的大脑里已经空空如也。他才专心地对付起常院长的意识体。在目前,他除了囚禁,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对付院长。最稳妥的囚牢自然是他意识海中的意识囚笼,但骆有成还真不敢让它用石碾把常院长碾了,那样,被囚禁的灵魂可能真的回不来了。意识囚笼到目前为止,从未与骆有成进行过意识交流。
骆有成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常院长的灵魂拉进了自己的意识海。因为碾压了多次假货而罢工的意识囚笼这次出现得很快,它不像平日那样呈现水墨画形态,而是有如实质,粗壮的黑金笼杆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这一次,连意识囚笼也动真格了。
常院长的灵魂进来后,也不挣扎了。他好奇地看着黑黢黢的意识囚笼,说道:
“之前从分魂那里模模糊糊感应到这么个杀器,到底不如亲见,冷酷、无情、暴戾、严苛。这么个好东西放在你这里可惜了。”
骆有成讥讽道:“你想要?我马上让它和你亲近亲近。”
常院长急忙摆手:“不急,再说会儿话,不都说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不想听听我的临终遗言?”
骆有成总觉得常院长还有什么算计,但没有救回那些灵魂他又不甘心。出于谨慎,他将先前制作的包含了重要记忆信息的意识种子放在了意识囚笼背后保护起来。
“你把那些灵魂放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骆有成说。
“能不死吗?那我就谢谢骆小哥了。”常院长感激地看着骆有成,“说实话,活得越久,就越想活。”
骆有成很满意他的态度。他想,只要所有的灵魂都能被释放,他会努力尝试和意识囚笼沟通,对常院长囚而不杀。
常院长又摇头笑道:“倒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路没走过几年,饭没吃过几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迷宫里的时候,我觉得你想和我同归于尽。你跟我说实话,你真不怕死吗?”
骆有成当时确实有这个想法,“我不怕死。”
常院长点点头,赞赏道:“那你可以死了。”
他的意识体发出刺目的强光,突然炸裂。就像在骆有成的意识海里释放了一颗千万吨当量的[氢]弹,撕碎了骆有成用意念力和超低频波编织的坚固牢笼,冲垮了如城墙般坚实的心门。意识冲击波在骆有成的意识海里肆虐,将这里搅成了一团混沌。
一切来得太突然。从常院长说出“那”字开始自爆,到骆有成的意识海被摧毁,仅用了一秒钟。意识囚笼只来得及吞下骆有成的意识种子、救下部分记忆碎片。
一声声惊呼,无法唤回被粉碎的意识。实际上,骆有成突然昏迷并没有引发大家太多担忧。几天后,他们发现骆有成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下,江小瑜等人护送着骆有成和女巫回了书院。水鬼王在这次战斗中赢得了书院的信任,也跟着去了。
从高空俯瞰,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半岛,有一大半沉入了水底,土石填平了绿洞,肥城监狱医院也成了水中的一道风景。尽管如此,听到动静的大墟群众依旧不敢靠近这个区域。今天,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太过刺激了。先是“皇帝”被杀,接着肥城监狱医院消失。他们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
当日夜里,从水中浮起一只蜘蛛鹅,它嘴里发出昂昂的笑声:
“小子,跟我斗,嫩了点。除掉一个劲敌,从此高枕无忧。昂昂昂~”
蜘蛛鹅滑动着八条腿,向大潮湖东南游去。它将经濡须河、扬子江入海,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前往北美地区。(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