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走了之后,管一也选择自动消失。
这个院子都留不得,总觉得到处都是酸臭味,闻着就让人心酸。
反正现在于将军在,他不用担心郡主会怎样,干脆回到自己的住处去。
谁知才一推开门,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不但坐着,还悠哉乐哉地拿着他的茶壶,喝着他的茶。
“白云平,你家主子没跟你说过要懂规矩吗?”管一很生气。
白云平却半点不气,还笑呵呵的:“我家主子没有呀,她一向待我们像一家人,你不是吗?”
管一:“……”
严格说来,他们两个现在应是一个主子,那就是傻妮。
傻妮确实不会在这些事上要求他们,所有在沈宅的人,都像是一家人。
但私闯别人屋内还是很让人讨厌。
管一对他没有好脸色,过去拉开把椅子,坐在桌子另一边:“趁我没生气前,赶紧走,这大白天的,不是那个谢卓当值吗?怎么是你?”
白云平坐的稳稳的,屁股都没挪一下,还笑咪咪地转头问他:“你到底是让我走,还是让我回答问题?”
管一咬牙:“先回答问题,再滚。”
对面那家伙,手里捻着茶杯,笑的不怀好意。
“哦,你这态度叫过河拆桥知道吧?还要提前跟我说,那我哪能告诉你呢?”
管一已经被他气到了,“那现在就滚。”
白云平仍坐着没动,笑的更欢了。
管一是习武之人,本来没那么容易气的,他在别人面前也都控制的很好,可就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白云平,那个气就蹭蹭地往上冒。
这会儿再被他这么一笑,真是想打死他的手都有了。
放在桌上的手,早就握成了拳,牙也越咬越紧。
桌对面那位还不自知,笑够了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今天去军中,遇到大小姐了……”
正生闷气的管一,突然就把头扭了过来。
白云平瞧着他的神色说:“哎呀,算了,我还是滚吧,反正你现在看见我就有气,我说的越多,你越气,别一会儿再把我打一顿。”
管一:“……”
对不起,他现在真的很想打这家伙一顿。
他手都伸出去了,可只拎了桌子上的水壶,然后去加了新水过来,放到白云平的面前,目光冷热交替。
只有白云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冷是对他,热是对萧大小姐。
慢悠悠又喝了一盅茶,才把萧大小姐近日在军营的事情,说给眼前这位热血上头的江湖侠客听。
侠客听的很满意。
是对萧大小姐很满意,所以听完之后,直接把白云平扔了出来。
白云平:“……”
还好,他来也不过是喝口茶而已,不然可就亏大了。
至于那边院子里,于将军回来的事,他自然也是听说了,但他并不想这个时候去打扰。
不但如此,还把谢卓给带走了。
在他润物细无声的感化下,过去那位只听从安公主命令的冷面士卫,现在也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每次回到公主府,只要说一些这边的事,至于是不是重要的,那谁知道。
等白云平也从沈家离开,整个沈宅就真正安静下来了。
傻妮和于渊在正院里吃过饭,也没让仆从们进来收拾碗筷,而两人一起,把碗都收进厨房去。
午后的院子里,还有几分热,两人端着碗盘,慢慢走,额减小很快就出现了细小的汗粒。
于渊伸手把她手里的碗接过来,顺便递了帕子过去:“太热了,你别过去了,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傻妮笑着接了帕子,却不是擦自己的,而是踮起脚尖,把他额角的汗先擦掉。
这才点头:“嗯,那我在这儿等你。”
这边正好有一棵不小的树,把浓烈的阳光全部遮了去,树下大片的阴影里,还有微微的细风,竟然有些凉爽。
到于渊去了一趟厨房回来,傻妮已经坐在树下了。
她笑咪咪地说:“大公子要是累了,就去屋里躺一躺,要是不累就在这里坐一坐,很凉快呢。”
于渊挨在她身边坐下来,目光不由的又去看她。
傻妮也偏头看过去。
离开一个多月,他瘦了许多,而且有些晒黑了。
过去于渊的脸不但白,还是冰白色,除了他本身就很白外,还因为身上中了凝冰散的缘故。
现在毒解了,他又是在海边晒了这么久,那冰白的颜色便看不到了,反而加了一些健康的微黑色。
看着这样的他,傻妮不由的又笑了起来。
于渊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怎么了,我脸上长出花来了,还把你看笑了。”
“嗯,比花还好看。”她道。
于渊偏头看着她笑。
“真是长大了,说什么都不害羞脸红。”他道。
傻妮本来不脸红的,被他这么一说,反而耳朵一热。
但目光还在他的脸上。
实在是太久没见,真就想这么好好看看他。
于渊也看着她。
他聚她过门的时候,她才刚满十六岁,还是一个青涩的小姑娘,吃饭不敢抬头,说话低声细语。
跟他站在一处,总是很紧张,不敢看他的眼神,偶尔碰一下就连忙躲开。
遇到随便一个人,都会把头低下去,遇到事也总是向后退。
能忍则忍,不能忍,也会强自忍下。
那样的她,是那么让人心疼,让人想把她护在身后,帮她挡住外面所有的人和事。
可不过几年而已,她竟然如那天边明月星光,给许多人照亮了归途。
这里面也包括于渊。
许多事情,在发生的时候,并不觉得怎样,但经不住回头去想。
于渊现在再回想过去。
那个在小灵山安逸住着的自己,其实已经在慢慢丧失斗志了。
他和沈鸿在那儿住了几年,明知道身上中的就是西域的毒,可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去寻解药,反而在一天天往下拖。
至于北盛朝廷,以及相关的人,更是不想再去关注,也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关系。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就那么过一世,哪一天因为毒发,或者别的原因死了,大概也就那样了。
直到遇见身边这个小女子。
她过的那么苦,却一直在坚强地活着。
她来到小灵山,把他们房子周围的地开了荒,种了菜,照着从京城逃难而来的两个皇子。
她不知不觉做了于渊该做而没做的事。
尽管后来他们的离开,看似是不得已的,是被北盛朝廷逼的,可如果这里面没有她在,事情很可能就是另一个样子。
来到南梁就更不用说了,她主动去西域寻药,主动为他们做所有的事。
正是这点点滴滴的光,一点点累积起来,才让于渊意识到,他必须也要做些什么,以完成当初自己对她的承诺。
他要带她回到北盛,带她去见自己的家人,带她正式的嫁入到于家。
微风轻轻吹过头顶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响。
两人在树下坐的久了,午困不知不觉爬了上来,傻妮眼皮发沉时,于渊自然把自己的肩膀移了过去,让她安心靠在上面。
小丫头找到了依靠,强撑着的那点意识立马撤了回去,眼皮一搭就睡了过去,两只小手还抓住他的袖子。
于渊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他将她靠在自己怀里,小脑袋就枕在自己的肩头处,还怕她睡的不舒服,干脆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靠到身后的树干上,手臂则自然地环住她。
本来只是想这么陪着她,可大概困意会传染,不多时,于渊也闭上了眼睛。
其实只是闭一闭眼而已,并未真的睡死,可这一幕还是被突然到来的从安公主看到了。
她已经很久没往沈家来了,事实上过去也来的不多。
正常情况下,她如果想见女儿,都是让人过来传信,让傻妮去公主府。
但今日外头传消息说萧宇回来了,她真的坐不住了。
她不是那么急着想见自己的侄儿,毕竟有哥哥在,有靖亲王一家在。
她也不是想问于渊,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会丰安城。
她只是担心自己的女儿,担心于渊把此事办成,下一刻就带傻妮离开丰安城。
尽管知道他们其实无处可去,女儿也不会一声不吭的走,可上次西域之行,已经给她提过醒了。
她不能再那么笃定,所以就急急赶来。
沈家的门房,还有前院的仆从,自然不敢拦她,原本也是来后院通报的。
可惜他们两人并不在房内,仆从们就没找到。
反而是从安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往厨房这边走了过来。
不过数步,就看到了树下紧紧依偎的两个人。
她看到的那一刻,心头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甚至有一刹那,她想冲过去,把两人撕开。
幸好,她还保有一些理性,把手指骨都捏白了,才阻止自己的这个行为,而是轻声咳了几下。
于渊在他们没进后院的时候,就听到了脚步声,在他们靠近时,也知道了那人是谁。
但是他坐着没动。
怀里的丫头睡的正沉,他不想打扰她,所以自己也只管闭着眼睛。
此时那人到了身后,刻意咳嗽,他本来还不想理她。
但靠着自己人儿,轻轻动了一下,在他肩头上蹭了蹭小脸。
于渊眯眼看向她的眼神,立马软了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让她继续睡,自己则缓缓转过头来。
从安公主紧蹙眉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于渊的表情比她还冷淡,只有在转回傻妮身上时,才带出几分柔软与温暖。
他给了从安公主一个禁声的眼神,之后就转过身把傻妮抱起来,往他们的卧房走去。
直到把人安置在床铺上,给她盖好薄毯,这才走出屋门。
“在这边说话,会影响到她休息,我们去正院吧。”于渊开口,率先往正院里去。
从安公主不想去,她来并不是跟于渊说话的,她是来看自家女儿的。
可现在她满腔怒火,又好像不得不发在于渊身上。
沈家的前院不比公主府,既没有华贵的装饰,也没有成群的仆从,甚至连一块去暑的冰都没有。
通凉的唯一方式,就是把窗子打开。
外间伺候的仆从也只是端了一壶茶水过来。
于渊不紧不慢地斟了两杯茶,推到从安公主面时,突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
好像他们当初在北盛时,在那家客栈里,他与从安公主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谈傻妮的事,第一次这么针锋相对。
虽然事情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可是此时的心境,却是跟那时一样。
估计坐在他对面的人,也是一样的心思,所以她先开口道:“如果换个客栈,我都以为还在北盛没回来。”
于渊没说话,慢慢饮着杯子里的水。
那位说:“当时我怕音音不跟我走,不得不借助你的力,现在看来,那时候便错了。”
于渊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对错现在都没意义,况且她的目的应该也不说这些。
于渊并不想跟她兜圈子,但他不想打断她说话,再怎么说,她也是那丫头的母亲,既是自己并不喜欢她,可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们母女再生份。
所以他端的一片谦和,尽管脸上一点也装不出笑容来。
从安公主说:“当初如果我不用你,强行把音音带回来,也就没有今天的担心了。”
于渊又看了眼她的冷脸。
话说到这里,他不得不提醒她一句:“如果真是这样,当初公主应该出不了北盛。”
从安公主的脸色当下立变,好像“啪唧”糊上了一块冰:“我既然能进去,自然有办法出来。”
于渊呷了一口茶水,并不想就一件过去的事,与她争辩。
但他这种沉默又笃定的态度,对从安公主来说,已经带了不屑与嘲讽。
“我知道当初我们进入北盛,是你的原因,找到大丰村那个地方,应该也是你的功劳吧?”
这件事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却从未说开过,今日算是挑到了明面上来。
于渊没否认,只是定定看着她。
从安公主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怕我把她带走,还是你早就想好了,要借用她来南梁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