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书房内,大臣们基本已经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只留下一人。
朱棣端起方才丫鬟送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斯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回王爷,方才那女子,并非是王府的丫鬟吧。”
朱棣喝茶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你管太多了。”
姚广孝叹息:“并非是斯道要管王爷的私事,只是这件事逾距了。王爷您从不让女子留宿书房的,这次又是为何?”
朱棣放下茶杯:“昨晚的暴风雨来得猛烈,她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该关心这些儿女情长。女人,玩玩儿也就罢了,万万不可动心。否则…”
“斯道,本王目前只想做个为父皇分忧的普通王爷,况且,大哥在那个位置上也并没有犯过什么错。”
“王爷还在自欺欺人么?王爷您虽不说,但斯道料想,此番去应天府养伤,恐怕并不那么顺利吧。”
朱棣沉默。
“太子本就对您的不世功勋颇为忌惮,此番讨伐乃儿不花,晋王临阵逃脱,您却迎敌而上,大获全胜,让皇上及朝中一干大臣对您赞赏有加。太子早将您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了。此时动手虽不明智,但也在情理之中。太子他对您,忍不了多久了。”
“大哥他,不该如此对我的。”
“太子这些年虽然没有带兵打仗,立下任何军功,但他的太子地位也不是哪个皇子能够轻易撼动的。这其一,是他嫡长子的地位,马皇后故去后更是无人能比。其二,是他温文尔雅的表象,深得皇上喜爱。其三,就是他精湛的谋略,堪比开国的文成公①。”
朱棣叹息:“斯道,那个位置谁不想要?父皇也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坐上去的。可是,可是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王爷,您和皇上有什么区别?”
“父皇杀的都是该死的人!是孛尔只今②他们咎由自取,欺压百姓,作威作福,他们不配统治这个江山!可是如今,父皇统一了天下,如今国泰民安。百姓们刚刚经历战火,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我怎能,怎能再置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难道王爷认为这样的太子会是个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父皇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我们兄弟手足相残。”
“王爷!罢了,这顶白帽子③,还是等王爷想通了,再来找斯道吧。斯道始终相信,王爷才是他的不二人选。斯道告辞。”
说罢,他躬身而退。
朱棣没再说什么,他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良久。
王府一个清冷之地。
“大半年了啊,他都走了这么久了。”
一个瘦削的身影伫立在小院中,如今正午艳阳高照,但却并没有给她的脸增添一丝血色。旁人眼里发毒的阳光似乎照不进这个庭院,总也显得阴气沉沉的。
这时一股风吹来,飘落了几片花瓣,更衬得她背影萧索。
恍惚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痴痴地笑了,眸中带泪:“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④呵呵,哈哈哈哈,明月不谙离恨苦,山长水阔知何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默默地站着一个小姑娘。
“娘,你可千万别怪我,智欣也是为你好。”说完,她眼神坚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从后门悄悄地跑了出去。
而远在西安的秦.王.府,情况与这里却是大相径庭。
“哎,自从王爷将那个狐媚子带回来以后啊,这王府就没个消停日子了。”
“是啊是啊,哪天不是弄个鸡飞狗跳的。可是王爷偏偏就喜欢!”
“我看啊,日后这王府,怕是没人管得了她了。”
此言一出,连带着一片的唉声叹气。
“诶,你们说她到底什么身份啊?”
“我听说,好像是太子府上的一个小丫鬟而已。”
“什么?丫鬟?”
“是啊,如今人家可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哎呀,来了来了,快走吧,她来了!”
“啊?快走快走。”
片刻,一群胭脂水粉便作鸟兽散了。
这时,远处来了黑压压地一群丫鬟太监,中间被簇拥着的是个钗环满头的妙龄女子。身材娇小,腰身不盈一握,神情倨傲,想必就是众人口中的“她”了。
“哎,你们都离本宫远点儿,这么近地跟着本宫是想闷死我啊!”
闻言,跟在身后服侍的丫鬟太监都默默地散开了许多。
“哎,最近这府里怎么跟闹鬼了一样啊,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难道那些妃妾都不出来散步的吗?”
众人不敢言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她。
“你们倒是说话呀!哑巴了?再不说话,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喂狗!”
众人惶恐,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回,回侧妃娘娘,她们,她们怕热,所以,所以…”
“哎呀,算了算了,真无聊。我还是找王爷玩去吧。”
一听说她要去找秦王,众人立刻阻拦。
“娘娘,王爷正在见客,实在是不方便陪娘娘啊。如今晌午太阳正毒,娘娘不如去湖心亭坐坐,那里傍水,祛暑。”
然而她依旧不依不饶:“见客?什么客人比本宫还重要啊?”
一个小太监被默默推出来道:“是…是邓侧妃的哥哥----卫国公邓镇⑤。”
“邓侧妃?”她俏皮地转了转眼睛,“那本宫更要去瞧瞧了,走吧。”
众人苦不堪言,追在后面不断地喊:“娘娘,娘娘----”
应天府,太子寝殿内,还是那个鬼魅的身影。
“殿下,我们的细作⑥传回了消息。”
“哦?”朱标饶有兴致地放下了奏折,抬起头来。
那人将书信递给朱标,朱标迫不及待地拆开来,只一眼,他便仰天大笑。
那人不解:“殿下,是有什么好消息了么?”
朱标大笑着将书信给了那人,他看完亦是勾唇一笑:“殿下英明。”
朱标停下来:“这个灵儿,还真是没让我看错。短短三个月,就将二弟迷得神魂颠倒了。过不了多久,等我拿到他的把柄,到时候,哼哼。”
“殿下,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在属下看来,殿下您的最大威胁是燕王啊,您为何不先对付燕王,反而对这个平日里只会喝花酒的秦王出手呢?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你懂什么?我这个四弟,别看他平日里舞刀弄枪的,计谋其实不必我少。要想扳倒他,恐怕不止需要周密的计划,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最近这几年,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动手了。这个朱樉,虽然平日里没什么本事,但是他早已摸清了我的底细,日后若是与朱棣联手,实力也不可小觑。不如,我们借此机会,一个一个地除掉他的左膀右臂。到时候他孤军奋战,料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那人阴翳地笑了:“殿下的计谋天下无双,此次必定万无一失,料他秦王也想不到我们会…”
二人相视一笑。
北平燕王府。
朱棣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清歌叫来。她的不知礼数,朱棣已经领教过不止一次了,但是像今日早上那么严重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当众被那么多男人看到也不脸红!这种事情在他眼皮底下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他必须要好好教育教育她。
“马和,去把清歌叫来。”
“是。”马和疑惑,最近王爷与方清歌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莫不是看上方清歌了?但想归想,他还是要做好他的本职工作。
来到“寻梅居”,马和敲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在太子府的情景,他不由得再次脸红。
然而这次敲门并没有让他等太久,翠儿打开门,见是马和,便客客气气地问有何事?此时清歌正好走了出来。
“什么?他又找我去?额,请问王爷有什么事么?”
“这个,属下不知,方小姐去便是了。”
清歌无奈,有权有钱就是好啊。如今她寄住在燕王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于是她稍微整理下仪容仪表,便跟随马和去了。
临进门的时候,马和站定:“属下就不方便陪方小姐进去了,王爷正在屋内等候。”
清歌点头,迈步正准备进入,迎面便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那人急忙抱住她:“清歌?”
清歌捂住鼻子抬头,朱棣?
“王爷,你不是找我…”
“你没事吧?”
清歌忍痛摇头:“没事,就是我的鼻子…”
“那你先跟我来,去一个地方。”
清歌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陈妃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