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青璇姑娘,方才有一对人马包围了我们的山庄,为首的那位公子要求见姑娘一面。”一位小厮急匆匆地走进漪兰轩,来到刚刚出来的青璇面前。
公子?刚刚睡醒的青璇不由愣了愣,倒是楚离潇微微勾了勾唇问那小厮:“那公子什么模样?”
“模样看不真切,但是给人的感觉很尊贵有威严,那些人马也有些肃杀之气,怕不是普通人。”那小厮略带担忧地说道。
是龙朔!青璇的娇躯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却是五味陈杂,转眼间她已离开京城大半年,既想立刻出去看看他这个故人过得可好、又想躲他躲得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小厮的担忧和楚离潇的异样被她尽收眼底,青璇不由秀眉紧锁:龙朔此人心志坚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他此次当真是应了当初所说带她回去,那么便难免与楚离潇和洛宸二人正面交锋,届时她该怎么办?
她不希望他们结仇,不希望有人受伤。因为不论是三个人中的哪一个,都在她的生命中占据过重要的一席之地。即使是曾经在某种程度上伤害过她的龙朔,其实早在她离开京城的时候便已原谅了他。
楚离潇不动声色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宽慰。“他还说什么了?”楚离潇随意地望向那人问道。
“他说见不到青璇姑娘就不会离开。”那小厮战战兢兢地答道,虽然只是夏末秋初,他却忽然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以及说不出的诡异。
“我们去会会他吧,是时候作个了断了。”楚离潇懒懒地起身,伸手握住了青璇的小手。虽然那只手被他捏的有点痛,青璇却只是抿了抿嘴唇便作罢。
“带路。”楚离潇懒洋洋地吩咐道。
而此时在山庄外面,龙朔一行人的到来使整个山庄陷入了警戒状态。尽管他们并没有流露出打算硬闯的迹象,山庄里还是有一部分人自作主张地临时布下了严密的阵法进行防御。
楚离潇和青璇二人在那小厮的带领下出了漪兰轩,向山庄的大门口走去。路过听雪园时正巧看见洛宸从里面悠然步出,白衣胜雪,步履从容,神情云淡风轻。青璇正想上前同他打一声招呼,洛宸却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二人一眼,便径自向另一个方向去了,而他的身影竟在走进前方的林荫小道后眨眼间消失了。
“洛大哥是不是因为我把龙朔招来而生气了?”青璇担忧地朝着洛宸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
“不用担心,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楚离潇不以为意地轻笑。
青璇点了点头便同他继续向前走。虽然表面上平静如常,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了。相识近两年,说实话她对龙朔还是有情的,但却决不是男女之情。当初不知彼此身份时,玩心重的她见他威风凛凛便缠着他要做他的跟班。那时的龙朔总是被她戏弄,他每次明明很生气却从未对她发过火,只是用几乎能杀死人的目光凶神恶煞般地瞪着她。而她却在每次惹祸之后毫不客气地把他揪出来“善后”,令他每每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久别重逢在即,那些沉入脑海深处与他有关的往事不由自主地浮出水面。想起那些过往青璇忍不住微微一笑,只是很快又变成了苦笑:如果他们只是主仆或是兄弟,那该有多好。为何当彼此明了身份之后,一切都变了?
通往出口的路似乎很长,走了这么久还没到。青璇却并不着急,不管怎样,她已做好了决定,等吧。虽然有楚离潇陪着,可是,这是她和龙朔之间的事情。解铃还须系铃人。
门前轰然巨响,眼前豁然开朗,青璇怔怔地望着那个距自己三尺之遥的尊贵的男人。几乎一年不见,他依旧穿着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华贵的玄黑长袍,衣物上的云纹在日光下折射出流水一般的柔光。
龙朔傲然而立,整个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威仪,却相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沉稳与平和。此刻,他狭长深邃的丹凤眼也在定定地凝望着青璇,片刻后才注意到她身旁的楚离潇,于是龙朔漆黑幽深的瞳仁流云一般飞快闪过各种情绪,最后却全部归于平静,仿佛是沉淀下来的惊涛骇浪。
三个人不动声色地对峙着,每个人都看似平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内心的波涛汹涌。不知过了多久,青璇终于淡淡地对龙朔说道:“你来了。”
龙朔点了点头,目光掠过青璇和楚离潇紧紧握着的手,又转向了楚离潇:“原来是你。”楚离潇略微扬了扬唇角表示肯定。青璇顿时紧张地握紧了楚离潇的手,生怕龙朔愤怒之下引起战斗。出乎意料的,龙朔只是微微眯起了凤眸,却没有流露出她熟悉的危险而压迫的怒意,仿佛只是在单纯地思索。
“这是你的选择?”正在打量着楚离潇的龙朔忽然偏过头来,望着青璇的目光中炯炯有神。青璇惊了一下,随后坚定地点了点头。龙朔的浓眉渐渐锁了起来,双眼微眯,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威压,青璇的脸色渐渐发白,却还是倔强地与他对视,眼神明亮如阳光。
“你知道他的身份?”龙朔的脸色终于有那么一分阴晴不定。
青璇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龙朔俊脸一沉:“他的毒无人能解,如果……”
楚离潇暗暗一凛:虽然青璇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虽然青璇喜欢的人是他。可是,他能给她母仪天下的荣耀和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承诺,而他看似叱咤风云无人能敌,实际上只是一个可能性命不保的苟且偷生的皇子。她会坚持最初的选择吗?明知道不该怀疑她,可是在此刻,一向在危险面前游刃有余的他却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我知道。”青璇笑了笑,双眼弯成明亮的月牙儿:“可是我不会后悔。”
天堂与地狱有时仅有一步之遥。此刻这两个男人无疑如此,仅因他们共同深爱着的一个女子的这句话。
楚离潇抑制着内心强大的欣喜,如果不是当前还得面对着龙朔,他一定会忍不住把她抱在怀中狠狠地“奖励”一番。
“呵呵……”龙朔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二人惊讶地把目光投向他,却见他的笑容竟有几分释然,还有几分不容忽略的苦涩。
“果然如此……是我太傻了。”龙朔淡淡地说道,声音低得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楚离潇和青璇的神色顿时变得惊疑不定:看样子,他似乎要放弃了?这可不符合他一贯强硬的作风……
仿佛是在肯定他们的想法,龙朔冲二人点了点头,又望着楚离潇淡淡地说:“好好待她。”说完竟顾自转身向山下走去,只留下一个孤傲卓绝的背影。
原本包围着山庄的皇宫护卫也随之离去。不消片刻,整个山庄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楚离潇凝望着山下那个渐渐远去的黑影若有所思;青璇则在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之后迅速石化了……
龙朔一路大步向山下走去,路上明明没有尘土,他却仿佛是在绝尘而去。身后一众侍卫紧紧地跟着,心里都在暗自吃惊,本以为这次他们是要血洗玄隐山庄了,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撤退了。
终于走到山脚下时,龙朔忽然回过头去,神色复杂地遥望着山腰处露出的屋檐一角,高大的身躯竟然轻轻晃动了两下。众人恐怕他摔倒连忙簇过去想搀扶,却见龙朔黑着俊脸向周围冷冷地一扫,于是他们伸出的援手就僵在了半空中。龙朔狠狠地甩了甩衣袖,便抛下众人头也不回地径自走了。众人呆立片刻方如梦初醒般地再次追了过去。
父皇说的果然没错……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很好……龙朔轻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反而是他,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还固执地前来求证。也罢,如今,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打消了心底的最后一丝妄念。
他是一个霸道强势的人,却也是一个骄傲十足的人。既然她已经坚决地说了不想给,那么他亦不屑去抢夺或去恳求。至于心底的伤口,他自己会慢慢抚平,哪怕是用一生的时光。
这样想着,龙朔周身一凛,方才短暂的颓废立即消失殆尽,转而散发出一种尊贵和傲气,只片刻就恢复成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君王,丹凤眼威严地扫视了一圈,低沉却又有力地命令道:“立即准备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