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生娃娃的这日乃是六月初一,不过这天的天气并不晴朗,而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但是在夏日里这样的天气倒正好让人感到凉爽。
女人生孩子是家里的大事,阵势也很大。周家找来了两个相熟的稳婆,据说还都是以前替周小荷接生过的,产房的窗户和门都关得死死的,周小荷也在产房里帮忙,七七一个人痛得死去活来,躺在床上那眼泪和汗水一齐扑簌簌地落着,原本还在紧咬着牙关忍耐,可在疼到再也忍不住的时候,好几次尖锐地叫出声来。
院子总共就这么一点点大,唐文章和林江旻两个在厨房里把那痛苦的叫声听得清清楚楚,唐文章心里既担心又着急,但是他好歹是已经见证过七个女儿出生的有经验的过来人了,不像林江旻那样,林江旻这还是第一回见识女人生孩子,家里的紧张气氛和七七的尖叫都在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加剧着他内心的恐惧,在担忧、着急、期待、疑惑等众多情绪交杂之中,恐惧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林江旻颤抖着手在往灶里添柴,眼睛里湿润润的,这方灶上在烧着热水。唐文章守着的那方灶上在煮着鸡肉粥,厨房里还用着一个火炉在温着催产的汤药,不过这药只是用来以防万一的,还不一定用得上。烟雾缭绕且闷热的厨房里,气氛比那产房里的还要紧张。
等待和煎熬是如此的漫长啊漫长……时间一下子过得飞快,一会儿又流动得那样地迟缓,在紧张得快要窒息的煎熬里,大家都一齐在等待着那一声即将到来的娃娃啼哭。
在不知道时间几何以及多少个时辰已经悄然经过的一个突然瞬间,“哇--哇--”的哭声响亮了起来,唐文章的心情顿时欢喜得飞了起来,“呵呵”地傻笑着,拔腿就朝产房的门边奔去,而林江旻却是在惊喜交加里呆愣住了,身子一动也不动,连脸上的表情也是凝固在那最初惊喜交加的一霎那。
唐文章等在产房门口,欢喜地走动着,不过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热水的事,赶紧又回头朝厨房里跑来,见着那一动也不会动的林江旻,唐文章笑着猛地拍了一下林江旻的肩膀,颤抖着声音道:“娃娃生了!生了呢!快给七七准备热水……”说完也不理会林江旻怎样了,他就欢天喜地地去倒热水去了,然后提着一大桶的热水颠颠地又朝产房门口跑去。
这时,刚刚正式当了爹的林江旻才从狂喜的呆愣里清醒了过来,也跟着跑去了产房的门口等着,脸上带着满是欢喜的笑容。
两个大男人心里既欢喜又还存着紧张,而那份紧张全是因为在等着见小娃娃的第一面。
“吱呀--”产房的门缓缓地开了,登时一片血腥之气朝门外涌来,林江旻因此而心脏猛地一缩,身上的血液紧跟着开始变冷,欢喜又变作了惧意和担忧。
但唐文章的笑声却是更加响亮而欢快了,因为他知道立马就能见到小娃娃了!
果不其然,一个姓向的稳婆一脸笑容地抱着一个小小的大红色的襁褓走了过来,朝唐文章道了两声恭喜,接着说道:“是位小公子呢!母子平安!”
唐文章顿时更加高兴了,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来,一边傻笑,一边细细地瞧着小娃娃的小眉毛、小鼻子、小嘴巴,还有那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娃娃让唐文章爱不释手,高兴得把旁的一切事情都抛在脑后了,那欢喜的眼眸里只看得见这个血脉相连的小娃娃了。
而林江旻在听到那声“母子平安”的时候,那急剧收缩和冷却的心脏顿时也转暖了,欢喜重新回到了身体里面,他先是遗憾着现在还不能进去看看七七,然后立马又跑到唐文章的身边,凑过头去看了一会儿小娃娃,心里喜欢得不得了,接着就把两只手放在襁褓边,想要抱一抱自己儿子,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唐文章居然霸占着不肯给,居然转过了身子,把后背对着女婿,自己一个人接着看小娃娃。
唐文章的这个举动把林江旻震惊得又是呆愣住了,然后心情带着无可奈何,只能再次凑过去接受着只能看不能抱的不公平待遇。
周小荷把两个稳婆送走之后,一个人接着不知疲倦地忙进忙出,先帮七七擦干净身子,再是喂七七吃了一碗粥,在服侍着七七睡下之后,又紧接着打扫干净产房,然后才出来告知林江旻是时候可以进去陪着七七了。
在林江旻进去陪着七七的同时,周小荷很快就把小娃娃抱在了自己手里,然后理直气壮地指挥唐文章去煮饭、去洗衣裳被单,以及干各种杂活,而她自己则是抱着小娃娃开心地笑着、看着,舍不得放手了。
七七生孩子是在中午,然后一直睡觉睡到了天黑才转醒,在这段时间里头,小娃娃哭醒过一回,不过在周小荷极有经验地给他喂了两口糖水之后,他又呼呼地睡着了,那安静乖巧的小模样很是讨周小荷喜欢。
七七醒来后连着吃了三碗鸡肉粥才终于饱了肚子,然后开心地把儿子抱在怀里头,开始试着给娃娃喂奶,母子两个在一起的模样显得很是温馨。
之后,眼巴巴盼着的林江旻终于也抱了一回儿子,把个温暖的襁褓抱在怀里时,他感动得流了好些眼泪,他这副流泪的模样倒是把周小荷、唐文章和七七给看得笑了。
两日后,周家张罗着给小娃娃办洗三,于是,一群女儿、女婿,一堆外孙子、外孙女,好几个亲家,周家大姨家和周家二姨家,还有几户很亲厚的街坊,都前来恭贺,场面甚为热闹。
“娃的名字有了吗?”众人来一个就要问一遍这个问题。
周小荷抱着娃娃招呼客人,不厌其烦地回答:“迅哥儿,因为他生得快,只折腾了他娘半天功夫就出来了!所以叫迅哥儿,呵呵……”
“这名字取得好!呵呵……”来的人都这么夸赞。
几个小孩子对这个外婆家突然多出来的小娃娃很是好奇,争先恐后地闹着要看娃娃,其中周三三家的小女娃白白看过了小娃娃后,特别大声而好奇地问:“外婆,迅哥儿怎么不睁眼睛?他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周小荷笑着道:“不是玩捉迷藏,他是在睡觉呢!”
白白大声地道:“不是,外婆,迅哥儿没有睡觉,他醒着,我看到了他的嘴巴在动!睡觉了嘴巴不会动!”
周小荷认真地看小娃娃,发现确实是嘴巴在动着,做着吸吮的动作,周小荷明白这是要吃奶了,于是赶紧抱着娃娃去屋里寻七七了,生怕迟了半会儿这奶娃就要大哭大嚎起来。
家里欢喜地闹了大半日,午饭后,客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了。
等到家里头清静了下来,周小荷突然向其他三人问道:“你们看到迅哥儿睁开眼睛了吗?”
其余三人齐齐摇头。
林江旻着急道:“岳母,有没有办法逗他睁眼睛?”
周小荷有些紧张,犹豫着说道:“是听说有些娃娃要过上好几天才睁开眼的,我们再等等吧。”说完这句话,周小荷赶紧跑出去找那些街坊们请教去了!一个时辰后,周小荷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来了,放心地道:“大家都说是有这样的娃娃,而且见得多着呢!并不稀奇,咱不要怕,等着就是了,应该也耽误不了几天了。”
唐文章突然天真地道:“可能是娃娃刚刚出来,心里有些害怕,我们说话得小声点,别惊着他了,可能等他熟悉我们了,他就会敢睁眼了。”
其余三人对唐文章的话半信半疑,但是都在心里做好了要小心翼翼的准备。
从这时开始,家里的四个大人又分外地紧张和着急起来,几乎眼巴巴地不错眼地关注着小娃娃,就为了等着他把眼睛睁开。
于是又等啊等啊,这份等待比当初等着他出生还要觉得漫长,所幸这样的娃娃真的很正常,到了第六天早晨,小娃娃突然睁开眼睛了,一双大大的、乌溜溜的眼睛显得特别干净、明亮,而且那形状看着和唐文章的眼睛特别相像,为此,大家一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通通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纷纷猜测起来:都说小娃娃一天一个样,也不知道他长得会最像哪个大人?会像爷爷?奶奶?娘亲?还是爹爹呢?
家里的四个大人对于小娃娃的长相都怀了极大的乐趣,并且出于私心,个个都希望娃娃长相随自己,一旦发现一点像自己的苗头,那心里立马欢喜得不得了。于是,一个小小的只会吃奶的娃娃,就把家里的四个大人都变得孩子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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