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树叶黄起来，是从下往上黄呢，还是从上往下黄呢？”陆离忽然抬起头问。
“诶，问这个做什么？”陆晓芊有些不解，走过去一看，原来陆离在画画，“你不是画素描吗？为什么要问颜色？”
“虽然我画不出颜色，但可以用深深浅浅的笔触来表现颜色啊。”陆离轻叹一声，“怪我平时观察得不够仔细，没能注意到这一点……”
“嗯，我也不清楚是从上往下变黄还是从下往上变黄，但我知道一点——”陆晓芊神神秘秘地凑到陆离的耳朵边上，“人秃头是从上开始秃的！”
“你……哈哈哈哈！”
……
那时候多美好啊。
可现在……
陆离呆呆地盯着指腹上浅浅的痕迹，不知为何突然深深地疼了起来，他试图握住笔，可指腹一碰到铅笔便疼得钻心，他的手不停地颤抖，怎么也控制不住。
为什么非要折磨我到死你才会开心吗？为什么每次都要伤我那么重那么深？
必须我死才可以了结这一切吗！为什么啊！
“不要，不要折磨我……”陆离魔怔般喃喃自语，铅笔从手中跌落到床上，在雪白的被单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灰色痕迹。陆离将床头柜上的白纸一把抽出来，白纸有几张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他没有去捡，疯了一般撕扯着手中的白纸。
纸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在空中，如雪花般冷却了陆离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
暗黑气场以陆离为圆心向四周蔓延开来，陆离双眼空洞，屋内暗流涌动，地上的，空中的白纸一接触到陆离的气场，瞬间化为枯朽，变成一堆灰烬。
为什么？为什么！
“不许动！”石至简老师一声大喝忽然从门外传来！
……
陆离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他并不想躺下来，只是身不由己。那个姓石的老师发现了他的身份，接下来面对他的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罢了，罢了，结束吧，他已经不想再争下去了，无力抵抗，一切都无力抵抗，他的命运就像激流中零落的桃花，一切的一切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陆离有些累，渐渐合上了眼睛，另一间房中传来若有若无的争吵声，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石至简，学院什么时候给过你制裁的权力，由得你这样胡来！”武陵冬老师将陆离的资料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桌子上放着水杯，水杯被震得晃了晃，里面的水洒出来。
“武主任，你也看到了，这个人很危险，留在学院里后患无穷！”尽管怒火中烧，石至简老师依然看上去心平气和称武陵冬老师为“武主任”。
武陵冬老师指了指陆离的资料：“学院不留外人，我理解你的做法，可你何必置他于死地呢？”
“武主任，这个人身上有‘暗’的气息，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难道还能由得了我们同情心泛滥吗？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石至简老师的态度很坚决。
武陵冬老师坚决地摇摇头：“石老师，你恐怕不太了解这个人，朱颜还在的时候特别提过这个人，这个人有‘暗’的能力我不是不清楚，而且我还知道这个人的‘暗’能力十分强大……”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不觉得需要再考虑考虑吗？一个‘暗’能力这么出众的人，我们竟然从未交过手，如果他真是魔界的势力，肯定已经位居高位，我们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石至简老师不屑一顾：“那也有可能是魔界放出的烟雾弹，故意隐瞒这个人的存在，混淆视听。”
“朱颜的意思很明确，这个陆离处于中间地带，加入魔界是一大祸害，但如果他加入我们，结果就不一样了，我们需要有人来开发暗元素，这样‘暗’的能力无疑是他的资本。”武陵冬老师再一次拿“朱颜”来压石至简老师，在零点学院，“朱颜”无疑是权威的象征。
石至简老师沉默片刻，坚决地摆摆手：“不行，太危险了，这个人简直就是个谜，他和陆晓芊有什么纠葛我们还尚不清楚，怎么能留这样的人在学院！”
“我不管！陆离我救定了！”
“武主任，恐怕没有‘救定了’这样的说法，就算你开口放了他，没有冰属性灵物治愈，他活不过半个月。”
武陵冬老师优雅一笑：“这个不劳你费心，这世界上冰属性的灵物有限，但冰属性能力的人有多，你面前就站了一个。”
石至简老师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有的治愈的能力……”
“所有人都在为了学院努力提升自己，难道我会慢一步吗？”武陵冬老师说着，推门而出，“老石，学院凋敝，你急切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更希望能团结一切有生力量。”
嗒嗒嗒的高跟鞋声越走越远，石至简老师懊恼地一拳打在桌子上。
陆离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走过来，嗒嗒嗒的高跟鞋声，很清脆，像一只进行曲。
来了，来了。
吱呀，门开了。武陵冬老师走进了陆离的病房，陆离在床上缩成一团，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闭着眼睛，睫毛却不停地颤动，看得出他很紧张。
看上去那么小，那么无害，却被人猜忌怀疑到这个地步。他本可以有选择，可人们却一点点打击他，毁灭他的希望。
那缩成一团的样子，令武陵冬老师想起了韩七城小时候，那时候她是学院的中坚力量，总会接到很多危险的任务，一个个没有她陪伴的夜晚，韩七城就这样团成一团缩在床上，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韩七城很害怕。害怕一个人，也害怕睁开眼睛再也看不到她。
想着想着，武陵冬老师的眼睛湿润了。
寒冰能量在武陵冬老师的手中汇聚，武陵冬老师将陆离紧紧抱在怀里，冰凉的手贴在陆离伤痕累累的背后，陆离从迷蒙中惊醒，恐惧地挣脱武陵冬老师的怀抱。
“好孩子，别害怕。”武陵冬老师轻声安慰道，简简单单六个字，却给了陆离莫大的心安感，陆离不再挣扎不再害怕，背后的灼痛感渐渐消散，他虽然感激也不吭声，安安静静地躺在武陵冬老师的怀抱中。
武陵冬老师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馨香，那种熟悉的馨香，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曾经。
“妈妈，妈妈……”陆离低声抽泣着，泪水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