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墙犹如一面巨大的银幕,放映着波哥大整座城市的夜景。
与之相对是站在玻璃墙后那个沉默的身形，沉默到好像只是挡在大银幕一团黑影。
yango走进玻璃房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幕，然后他摸到墙边的开关，一口气打开了玻璃房内所有的照明设备。
“怎么不开灯？”灯亮后，yango快步走过去，从背后一把环住玻璃墙后的人。
但这禁锢很快就被挣脱了。
“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干什么？”萧湛的声音很冷淡，依然面朝玻璃墙,看也不看yango。
yango侧身往玻璃墙上一靠,挡住了萧湛的大半部分视线：“我开好马提尼等你，为什么不去？”
“没心情。”萧湛简短地答了一句，便索性转过身来再次背朝yango。
yango强硬地将萧湛扳回来，眯起眼细细打量着他：“怎么？生我的气了？”
萧湛于是迎上他的目光，冷笑不语。
yango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拉长声调说道：“不就是给你们兄弟的罂粟田之旅增添一点小插曲么？就为这个？”
萧湛一把甩开yango，声音骤然提高了一个八度：“你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把萧清当傻子么？你以为他真会相信什么terpol来接他的鬼话？……还是我太高估你的智商了，你觉得你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yango对萧湛突如其来的爆发颇感意外，印象中那个永远淡定自若的萧湛似乎突然在他面前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那“另外的人”是谁——萧清。尽管他和那个年轻人相处不多，但近来他才愈发觉得这兄弟俩的共同之处也许比表面上要多得多。
“唔……我不过是想帮你确认一下你这个弟弟的真心所向嘛。我就不信你一点都不怀疑——你们兄弟俩都是一样的固执，这点我最清楚。”yango说着别有意味地眨了眨眼睛。
萧湛却根本对他的挑逗视若不见：“你不相信他，难倒还不相信我么？我是他哥哥，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来插手！”
yango听罢“哼哼”地笑了两声：“或者是怕你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我们当初费了多少周折才策反的你，这事我可没忘！”
萧湛冷笑：“那说明你们效率低下，而且做事方式和今天一样愚蠢！”
yango皱了皱眉头，对这种伤及自身的评价不大高兴，不过末了他只是扁了扁嘴，说道：“随便吧，只要你没有太高估你自己就是了……不过说实在的，你弟弟今天算是救了你，而且丝毫没有受到诱惑，你难道不该高兴么？”
如果萧清在这里，他就会发现这个yango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实际上却比他比任何人都更会对付萧湛。这也意味着，他可能会是个萧湛更危险的人物。而事实证明这个结论是对的，可当萧清真正意识到这点却为时已晚。
萧湛无法再继续保持他刚才的气势，叹了口气，说道：“那也不是因为我，而是为了一个莫名奇妙的人。”
yango对萧湛有趣的选词挑了挑眉：“说到zero……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这人不除就是个祸害！先是你，再是你弟弟……”
“跟我有什么关系？”萧湛迅速打断yango，“我当初接近zero还不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个cia的内线？！”
“在那之前呢？更早的时候，你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当然还有那之后……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yango此时的眉宇间突然多了些不善之意，“你不是问我相不相信你么？说真的，我还真有点怀疑，你留着zero到底因为萧清还是因为你自……”
yango没有说完，就感觉到有什么硬邦邦地东西顶上了他的胸口。
“你知道我个人一向是不喜欢动刀动枪的，”萧湛的声音在此刻骤然变得冷静得可怕，“但如果你再继续这样无端揣测，就别怪我……”
“所以，我戳到你的痛处了，是么？”yango脸上惊愕顿然化为一缕笑意，随着话音飘然而出，“我找你的弱点找了这么多年，却原来一直在这里啊……”
萧湛顶在yango胸口的枪并没有松懈，可从始至终他也没有打开保险，这也是yango此刻仍能如此嚣张的原因。
“你错了。”萧湛定定地看着yango，“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你想错了。”萧湛眼中包涵着某种毋庸置疑的东西，让yango无法对他的话产生质疑。
然后萧湛把枪从他们之前拿开，再次转身背对yango：“如果你不信任我是因为zero，那么我可以立刻就结束这一切。但你不能动他，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破坏萧清的情绪，尤其是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明白么？”
yango似乎这个话题微感倦怠，揉了揉鼻子敷衍道：“明白，明白。你心里有数就好。……”接着突然眼前一亮，“……虽然你不喜欢动刀动枪，可是我喜欢！”他说着一把夺过萧湛手里的枪，近乎愉悦地观赏着这把柯尔特点38的鲜明棱角。“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yango把扑到在玻璃墙上的时候只感觉对方往他的敏感部位轻踢了一脚：“蠢货，去关灯！”
yango对这称呼嗤之以鼻，然后他大笑：“开着又如何，我就是要全哥伦比亚人都看到……fck！关灯就关灯！”
在大半夜里突然冒出铃声本就是件很恼人的事，更何况这铃声是从那台他明明已经关机了的被萧湛改造成监视机器的诡异笔记本里传来的。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萧清堵住耳朵也睡不下去，zero干脆把他揪起来说“你不去我去”，萧清终于不情不愿地下床去客厅把笔记本打开。
屏幕上跳出一封来自萧湛的邮件，萧清睡眼惺忪地点开，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明晚八点，旋转餐厅。带上zero。
萧清愣了一下，又反反复复把那一行字看了几遍。萧湛到底是什么用意？他又该怎么开口跟zero说呢？想到这里，萧清已是睡意全无。
zero意识到了萧清的反常，自从他关上笔记本重新躺回床上之后就一直在辗转反侧。zero也知道萧清有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因为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变得异常沉默。
只是zero没问，他知道这种事还是等萧清自己纠结清楚，再来告诉他比较好。
而萧清也的确是纠结了一夜。他已经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了，但他也知道zero毕竟还是陪着自己一宿未睡。
所以天一亮，萧清就趁zero去洗漱的时间迫不及待地主动联系了萧湛。
“你不可能在我身边呆一辈子，我也不可能永远把你困在波哥大，困在一间小小的公寓里。只是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有我的上线，要他们相信了你的诚意，我才能把你派出去。当然，如果派你出去，你肯定不会放心把zero一个人留在公寓里对吧？所以，今晚八点，我会派人去接你。”
他们没有开视频和语音，萧清怕zero听见，执意只用打字来交流。萧湛并没有多余的废话，在萧清说明来意之前就已经一口气把他想问的问题都一一解答了。萧清盯了屏幕上的几行字许久，发现萧湛这一次显得比先前任何一次对话都要诚恳，态度也更委婉。
是因为他昨天的举动么？直觉上他觉得昨天那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应该不是萧湛的安排，至少萧湛不会让破绽多到让人轻易察觉。但明显萧湛认定了他昨天做出的反应是出于真心，眼前这几句话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我相信你”这四个字。可到底是什么使萧湛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是因为萧湛太疏忽，以为他在回答对方的时候仅凭直觉；还是萧湛太聪明，已经猜出了他的真实想法？——可是，这不应该，也绝无可能啊！
也许萧湛也跟自己一样，只不过是在投石问路。这样的念头顿时让萧清感觉好多了，但随之他想到zero，心中就又沉重起来。
萧湛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想结束这种半囚禁生活么？想的话就表现出你的诚意。而想要表现诚意，zero就是个必不可少的“工具”。但萧清不会这么想，zero不是工具，他必须征求zero的同意。可，zero会同意么？“萧湛”作为禁语的时期才刚刚过去，他真的已经完全振作起来，能够面对萧湛了么？而在zero心里，萧湛到底算是什么？他们之前的过往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细节？……
这几个问题，尤其是最后两个问题，已经着实困扰了萧清太久。他没问，不代表他真的可以释怀。
萧清在zero走出浴室的瞬间合上了笔记本，然后站起来看着他返回卧室，几分钟后穿戴整齐地出来，直奔厨房。
厨房里没有吃的，萧清昨天回来的时候没来得及买。zero打开冰箱取出一壶冰水，萧清跟进厨房正看到他把水倒进一只干净的玻璃杯。
——食指搭在杯口，直到水面触及指尖就停下来。萧清总觉得这种倒水方式让人着迷，虽然理智上他知道zero其实只是迫不得已。这种有点病态快感让他很想狠狠给自己一记。
萧清清了清嗓子：“那个……”
zero抬头，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
“你……今天晚上有空么？”萧清说完心里那叫一个后悔，他居然问一个几乎要闲的发霉的人有没有空？这句话该反过来问才对吧。
zero没回答，只是微微歪了歪头。显然他也觉得萧清实在是说了句废话。
“额……萧湛今晚请我们吃饭。”萧清是脑袋一短路才会这么直言不讳，但把事情说出来的感觉比他想象的要好。
zero不知是在听到“萧湛”还是“我们”这词的时候反射性的肩头一颤，然后就没有更多的举动了。如果不是萧清知道zero是真的惊讶，zero的这个反应可能会让他对说出实情感到严重后悔。但现在这种石沉大海的反应也着实令他不安。
“理由呢？”半晌后zero把玻璃杯轻轻放在橱柜上，一脸平静地问。
萧清猜不透zero的想法。但既然已经坦言相告了，他也就实话实说，把萧湛的话的前半部分复述了一遍，省略了涉及zero的内容。
zero一直沉默地听着，听罢，继续平静地问：“你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是吧？”
萧清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心里当然是不想的，仅从个人角度讲萧清也希望zero能答应，可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回答影响到zero的决定。
尽管没有听到回答，但zero已经听到了萧清急促起来的呼吸，而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他低头淡淡地笑了笑：“当初你决定留下来是因为我，现在，该轮到我了。”他说着拍了拍萧清，然后避开他走出厨房。
这算……答应了么？就这样？这决定看起来对zero完全不算艰难。
萧清有些诧异地愣了一下，转头，却看见zero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你去哪？”萧清在zero拉开防盗链的时候问道。
zero微微回过头：“出去走走，顺便买点早餐回来。”
萧清又是一愣，接着才追问：“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zero举起手里的盲杖摇了摇，“我一个人去就行。”
zero最后走出大门的侧脸是微笑，只是这笑容看在萧清眼里却平白多了一丝怪异。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可是，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