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忆是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醒来的。
透过敞开的庙门,望见刚亮的天边漫着几丝漂亮的朝霞。门口的松树上站着一群小鸟,扇着翅膀欢快的啾鸣,互诉着属于它们的喜悦。
低眸一望,怀里的白尘仍熟睡未醒,隐隐传出细微的鼾声。娇美的小脸圣洁平和,红唇微扬,好似在梦中轻笑,美的令人心颤。再看对面,贝克汉斯与汤劲锋更是好梦正酣。只有躺在左边的天殇不见了踪影,难道他趁众人睡熟悄悄离开了?
莫小忆小心思翼翼放开白尘,生怕把她惊醒,然后将两边的毛巾被撩起盖在她身上,这才起身悄悄踏出门外。一眼望见天殇背朝庙宇坐在空坪最外边的石凳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只是一个背影便让人感觉他是多么的落寞与孤独。
一百年了,他的心中始终没能忘记那个把他残害成不人不兽的师父,那是一种强烈的恨吧?然而,他的眼里却只有悲伤,看不到多深的恨意。或者他还是爱他的师父的,可惜那个满脑子歪门邪道的师父却只想利用他练功!
可恶,太可恶了!
莫小忆暗自诅咒一声,若他的师父真是寒双子,不管如何都一定要将他除去,一个连徒弟都如此残害的人,只怕早就泯灭天良了。
尽管莫小忆已尽量放轻步伐,但轻微的脚步声还是惊醒了沉思中的天殇。武功高强如他,自然拥有绝对灵敏的听力。不过他并没有回头,仅仅只是耳朵轻轻动了动,两只迷茫的棕色眼睛依然望着天边。
那里有一轮火红的朝阳正冉冉升起,映红了半块天空。
莫小忆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过了好一会才淡淡打招呼:“天殇,早啊!”
天殇缓缓扭头,望着他咧了咧嘴,绽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一百年没有展露笑容了,这个表情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可眼前的莫小忆却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与依赖,犹如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根稻草。
孤寂太久的心灵总会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渴望,渴望温暖,渴望关怀,甚至渴望人类。
莫小忆看到他眼中寂寞与渴望交织的矛盾,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安慰。
天殇再次笑了,长满绒毛的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刮光了肯定无人相信他会是百岁老人,健壮的身材,洁白的牙齿,精光湛湛的眼眸,应该是属于青壮年才有的。
莫小忆看似不经意问道:“天殇,你应该学过修真吧?你的武功很厉害嘛!”
天殇点点头,稍迟疑了一下,然后坦然迎向他温和的目光,用他勉强能听懂的方言缓缓说道:“一百年前,我还是无忧无虑的黄毛少年。父母在纳西山下开着一家客栈,我还有一个妹妹。虽然谈不上多富贵,但比普通人家还是优裕的多。一家人过的非常幸福。父母自幼请老师教我读书写字,希望我哪天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我独自上山游玩,遇到一个自称殷道长的老头,慈眉善目的。他说我有慧根,极具修真潜质,并当场表演了一下法术,看得我崇拜不已,立刻答应拜他为师。于是,师父便将我带进了纳西山深处,那里渺无人烟,只有漫山遍野的树木与各种野兽。师父教我修真习武,他自己也修,不过和我不一样,他是用亡灵修,到处搜集鬼魂……”
莫小忆猛地想起梅园闹鬼的事,想起每年死在那里的校友,想到灵钰关于有人专门收集亡灵练邪术的话,一颗心受不住控制的抽搐,赶紧打断他的话:“等等,你说你师父是靠亡灵修练法术?用死人的魂魄加强自己的能力?”
天殇十分肯定颌首道:“是的,而且是找那些怨气极重的亡灵,师父说越狠的亡灵所蕴藏的能力就越强,供给他的能量也就越多,而且亡灵还能驯服充当帮手。我不知道师父为何会想到用那种修练方式,我觉得歪门邪道不是大丈夫所为,极力想劝师父用正道修练,可他根本不肯听我的话,也再不象刚带我走时那么温和,彻底撕下了伪装,多次惩罚我,怪我不守徒弟本分乱管师父的事。我想离开,不愿和这样的师父为伍,然而为时已晚,师父将我抓进药缸煮了七天七夜,然后把我辛苦修练成的功力全吸到了他的身体里内,再逼着我继续修练。他说他修练的邪功需要我修练的正气去中和,这样才能更好的发挥他的能力。于是在师父的逼迫下,我开始没日没夜修练,再将自己所得全供给他。若我稍有不听话,他就会整天折磨我,让我遍体鳞伤痛不欲生却又不伤我的致命处,折磨完又得继续修练,我,我……”
天殇想到痛苦的往事,内心激动难抑,嘴唇哆嗦再也说不下去,两只毛绒绒的手搭在膝上,指关节握的“咯吱咯吱”响。
莫小忆将手搭到他肩上,温和的说道:“天殇,你要是难过就别说了,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
天殇闭上双眸,平息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再次睁开已平静了很多,感激的冲着他道:“谢谢,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友善的人,我很想将自己的故事说给你听听。一百年了,好象做了一场噩梦,怎么也醒不来,披着这副丑怪的身子,我都快忘了人类长什么模样,唉!”
莫小忆笑道:“那你接着说吧!”
天殇“嗯”了声,接着道:“师父收集了几十个怨气很重的亡灵,用法术封存到铁缸里面,然后在我身上作法,说要将我一起封进去。我很害怕,跪在地上拼命求他,额头都磕出了血。师父根本不为所动,他说他教我修真就是用在这里,只有这样才能快速提升他的灵力,等他用完我就下山去人多的地方继续修练。我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好认命顺从。然而,那种被亡灵撕咬的锥心痛苦实在是太难以忍受。几天几夜过去,我再也承受不住疼痛而昏迷。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浑身是毛的怪物,师父则不知去向。我无颜下山见人,也找不着出山的路,只好躲在深山处了断残生。谁知道过了一百年,我还是死不了,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酷?为什么?”
天殇凄厉闷吼,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两串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碎在脚下的石板上。
莫小忆无声叹息,掏出口袋里的餐纸,抽出一张递给他,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那你是怎么到的这里?你是想下山去吗?”
天殇接过纸巾擦了擦泪,声音低哑道:“我在深山呆了一百年,实在是太渴望见到人类了,那种蚀骨的孤寂逼的我快要发疯。于是不顾一切寻找出山的路,终于在几个月前来到这里。我知道山下就是我的家乡,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下去。我已成了这副模样,人类还会接纳我吗?或者他们只会把我当成怪物看吧!”说完惆怅地低下头望着毛绒绒的赤脚。
此时的天殇哪里象是百岁老人?充其量只是一个胆怯的孩子,渴望心爱的玩具,但又害怕受到伤害!
莫小忆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突然下定一个决心,淡淡笑着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带你回到人群中去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天殇蓦地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望着他追问道:“真的吗?你真的会带我走吗?”那神情就好象被父母遗弃的孩子,终于又回到了父母的怀抱,有惊喜,也有不敢相信的担心。
莫小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答道:“真的,我答应的事从不反悔!”
天殇激动地迸出了泪花,使劲抓住他的手,一个劲道:“谢谢你,谢谢你!”
莫小忆颇有点好笑望着天殇犹如孩子般雀跃的脸庞,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对了,虽然一时没想好要如何安置他,但相信一定可以让他重新做一个快乐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