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回到家,夏清莲一如往常般迎向他帮其换下官服。
指尖无意间扫过林海的脖颈,带着微微的凉意。
林海微微一皱眉,伸手拢住夏清莲的手,觉得她的掌心湿冷,道:“这天已渐渐热起来了,怎的手还如此凉?”
夏清莲抽出手来,给他换完衣服,才道:“老爷,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林海觉得夏清莲今日和往常有些不同,点头应了,跟着夏清莲回到内室,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今日,贾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来了一趟。”夏清莲斟酌着语句,她对林海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可是这事儿总不能瞒着他,她已经有了坏的打算。
林如海便问:“怎么?”难道是贾母给了夏清莲气受?
夏清莲回道:“老太太提到了我当年被退亲的事情。”
林海皱了眉头,夏清莲退亲一事,她嫁给他之前就已经说明,只是,贾家是如何知晓的?又怎会特意上门提及此事?
夏清莲接着道:“退亲的事情,我当年也和你提过,只是如今这事儿却生了些变数。当年,我伯父家的大姑娘未婚生女,致使夏氏族内诸多女儿受连累,我也被孔家退了亲,父亲为此一气之下便去世了,我堂伯父一家也被逐出夏氏宗族。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谁知……那非婚生下来的小姑娘,如今竟成了还珠格格。”
饶是林海有些定力,也忍不住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今日老太太和大太太亲自登门,便是拿退亲一事诘问于我,又说是还珠格格提及,我便问了一下,才知还珠格格闺名夏紫薇,这才对上了号。只是退亲一事你原也知晓,我便据实告之老太太,二太太却又说……”夏清莲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德嫔娘娘听还珠格格提及,我与退亲的孔家公子有私,这曾是还珠格格生母夏雨荷当年污我之事,若还珠格格并非夏雨荷之女,是断无可能说出此种言论的。”
林海并未相信夏清莲与人有私的话,多年相处下来,他对于夏清莲的人品,自是相信的。尤其这话还是出自未婚生女的夏雨荷之口,可信度自然更是大打折扣。
最重要的是,林海娶夏清莲之前,也派人到济南打听过。后来林海的下属中有一人和那孔家公子姓名读音相仿,林海也状似无意地在夏清莲跟前提过那么一句,夏清莲全无反应,很显然原本就不知或是已经遗忘那孔家公子的名姓了。因此林海根本不可能怀疑夏清莲与孔家公子有私。
但是,如今夏紫薇的身份却是还珠格格,有皇家庇护,假话也会有人愿意去相信的。
林海对贾母也有了些不满。这种事情,一般人家即便知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甚至帮忙隐瞒下来,又哪里会因了些不切不实的话而登门诘问?尤其夏清莲是林家的当家主母,并非她贾家的晚辈,尊敬她是礼貌,却并非义务。
林海看着夏清莲红了的眼眶,心下一软。夏清莲嫁给他这些年,从未流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她必定是害怕的吧?
林海坐到夏清莲身旁,握住了她的手,道:“老太太还说了什么?”贾母这些年已经很少出门,若说她不过是来随便问问,林海也是不会相信的。
夏清莲摇了摇头,道:“原本二太太似要说些什么的,只不过后来知晓了还珠格格一脉是被夏氏逐出宗族的,很是惊讶,也有些惧怕,便匆匆离去了。”
林海沉吟了一会道:“贾家如今全部心思都是放在扶持德嫔上,甚至在皇上春秋鼎盛的如今,做出助五阿哥争储的姿态来,怕是打上了我林家的主意了。我本就无意卷入皇子储位之争,贾家此番作为,怕是要坏事的。以后,若非大事,玉儿和墨玦也少往贾家去。”
夏清莲自是无有不应的:“好。”
林海决议疏远贾家最主要的还是出于整治考量,贾家犯糊涂,林家不能跟着陪绑。
夏清莲也松了口气,虽说做了被林海疑心的最坏的准备,但能够被信任的感觉总是极好的。
因着玉婷的事情,令夏清莲对林海产生了些防备之心,不去付出更深的感情,但两人之间,虽说不上恩爱非常,但总还是温情和睦的。在这个不可能离婚再嫁的年代,她必须要多用心去经营一段婚姻。经了此事,夏清莲想着,也许她能够多信任他一点。
夏清莲这儿给林海先透了底,那边儿贾母也醒过神来。
贾母今日是被夏清莲的消息震惊了一下,一时也未及细想。回到家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人去查一查夏清莲所说是否属实。
但是,这事儿却不能随便派个人去,免得走漏了风声。贾母只能叫来了贾琏。
这贾家,能做事的,也不过一个贾琏。
贾琏听了贾母的话,极是震惊,心里也有些害怕。要查还珠格格是否是被家族逐出宗族的,不难,跑一趟济南打听一下便知;可是她如今终究已经是皇家的格格,真要探得她的身世是不堪的,岂不是自己往自己的怀里揣了颗炮弹!
况且,这窥探皇家**,若被人察觉,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但贾母坚持要查,贾琏也不敢反驳,只把此事瞒得死死的,连对王熙凤也不曾透露半个字眼,只说是出门办事。
王熙凤生疑,怕他出去鬼混,执意要问,贾琏执意不说,两口子又是一通好吵,还是平儿打了圆场,才各自睡下。
贾母却是打的好算盘。她觉得这事儿办得隐秘一些,旁人是不会知晓的。此事若当真,便是还珠格格的把柄,将来若事有变故,也能拿来利用一二;若此事为假,便是夏清莲心虚编造的谎言,她自然能够另作文章拿捏夏清莲。
不过贾母怕王夫人坏事,并未告知她自己的打算,只让她寻机会再进宫告诉德嫔,稍安勿躁,安抚住还珠格格,暂时先不要将此事外传才好。
林墨玦则跑到了薛蝌家中。
薛蝌在京城落脚的地方是他买的一处院落,母亲宣氏和妹妹薛宝琴却并未和他一并来京城。
薛蝌做生意是将天津作为本部的,也在天津买了宅子,安顿母亲和妹妹。之所以不选京城,是因为京城里权贵众多,关系错综复杂,每个商户背后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后台。薛蝌无背景,生意却还做得比较大,硬要挤进京城的生意圈,被人吞了生意事小,得罪了权贵事大。
后来和永璔一并做生意,也算是在乾隆那儿隐约有了印象之后,才渐渐扩展了一些生意,动作也不大,并未太过妨碍别人的财路。
如今因着献了本假书,乾隆倒是对他印象更深了些,仍然没有太过看重。一来他年纪不大,二来士农工商,商贾尽陪末座。
乾隆开始注意到了海外贸易,也渐渐发现这中间的利润颇高,念头一转,便让永琪接触薛蝌,有意让薛蝌投到永琪的门下。
乾隆也算用心良苦,永琪年龄渐长,眼看着也要指婚分府,皇子分府虽说有安家银子、铺子、庄子,但实际上,若没点自己的行当,也是撑不起一个皇子府邸的门面的,所以,乾隆此举也算是给永琪铺路子。
至于永璔,原就不插手生意,只按比例提取红利,以后仍照此办理。所以乾隆此举,倒也算不得将永璔的钱袋子抢来给永琪。
可结果却是永琪觉得受到了侮辱。
乾隆安排永琪到户部领差事,意在磨练于他。
永琪原是极高兴的,之后听到乾隆让他插手商贾事,便满心的不乐意。但乾隆的吩咐,他也不好拒绝,只能委屈地应下。
乾隆能让永琪受委屈,薛蝌却不能。
永琪出宫在福伦府上召见了薛蝌,见面便是一番敲打,言语间涉及“商贾低贱”、“无商不奸”等贬斥的话,又警告他不许惹是生非。
最后,永琪说他在宫中不方便,让薛蝌凡事向福尔康汇报,由福尔康做主。
“尔康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永琪一句话简直要把薛蝌打懵了。
原本,薛蝌对永琪并无偏见,毕竟正史上的荣亲王永琪,所得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但如今经历了这么一件事情,却只能暗咒,这果然是一个崩坏的世界——哪有皇子让无职无权之人替主子做主的?
永琪走后,薛蝌并没有见到福尔康,说是身子不好。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他被乾隆打了板子,连伴读的位子都没有保住,甚至连累福伦降了职——如今怕是还没有养好。
见薛蝌的是福伦。福伦自诩读书之人,清高不凡,对于出身商贾的薛蝌自然也没有什么笑脸,颇为轻视。只是话里话外传达的意思,却是要薛蝌的孝敬,嘴里说着五阿哥初领差事,需要打点,其实是福家的起复需要打点。
福家的家资不厚,这些年来供给令妃在宫中的各种打点已经颇有些吃力。原本令妃之父魏清泰是内务府内管领,还颇有些灰色收入,但自从和亲王掌管内务府一来,魏清泰的收入便大幅度缩水,已经无法满足令妃的需要了。倒是福家这些年来收的各种孝敬价值不菲,可开销也大,如今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乾隆将薛蝌安排到永琪门下,最高兴的其实是福家。
林墨玦到的时候,薛蝌正皱着眉头灌凉茶,不过一壶凉茶下肚,这火气仍然没有被浇灭。
林墨玦听了薛蝌的话,却道正好:“我上次去探视永璔,听他说起,宫里令妃和德嫔早已貌合神离,互别苗头许久了。正好让他们两家在宫外也斗上一斗,免得她们太闲了老琢磨别人家的事。”
薛蝌忙问缘由,知道贾母登门的事情,也觉得这家人手伸得着实太长了些。
薛蝌沉思片刻,笑道:“没问题,贾家的几间铺子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旁儿也有我的铺面,挑上两三间孝敬给‘福大人’,让他们狗咬狗去。”
林墨玦皱眉道:“这样效果会不会太慢?我希望贾家能尽快乱起来。”
薛蝌冷笑道:“放心,要做出贾家铺子的倒闭完全是因为旁边铺子挤兑的假象,然后再让他们无意中发现铺子是福家的,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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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玦听着他咬牙的声音,为福家默哀了三秒钟,薛蝌这人,向来记仇,福家这样踩他,必是要遭报复的。
林墨玦叹道:“我原也不想对付贾家,说来总是我和黛玉姐姐的外祖家,只是他们的心也未免太大了些。若是母亲真的传出婚前与人有私的话,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我们林家也落不得好,到时候她们更有理由接姐姐到贾府去了,一想到原著中姐姐最后的结局,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薛蝌斜了他一眼,道:“心软了?”
林墨玦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怎么会?我至少还分得清楚谁才是对我最重要的人。”说着,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叹道:“可惜了,如今没有省亲一事,一时半会怕是掏不空贾家的家底的。啊,对了,贾家放利子钱的事,倒是可以找人闹上一闹,那个见效更快一些。”
说着,两人又凑在一处,嘀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