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人在,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起来,夏之余皱着眉咳了两声,倚靠在身侧的墙壁上,取出录牌,看上面的记录。
在餐厅察觉到分|身被毁的时候,她看过时间,五点十七分左右死亡的人只有一个:
【洪一岚二oo九年七月十日星期五17:15:03】
在这件事上,夏之余不敢马虎。
她惊慌的不是分|身被毁,她真正在意的是,她没有这一段时间的记忆……
虽然一体两分,但记忆是共享的,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上一个灵体那里。
心中惴惴不安,她轻轻抿着嘴调整呼吸,取出落星盘,将情况简单的告诉了陈帆,并附上录牌的信息。
几乎是瞬间,他便回了消息:【陈帆:等我。
】
陈帆消息回得快,回信虽短,但看见这两个字,刚刚试图通过调整呼吸来平复心跳,忽然因此而真正踏实了下来。
抿着的唇缓和了下来,她套上黑袍,取出勾魂链,让录牌在前引路,不过眨眼间,便到了洪一岚的所在地。
澜江市,住宅小区。
居民楼看起来不太新,最高的也就是两排六层的居民楼,余下的都是四层,应该是老式小区了。
悬浮在窗外,夏之余透过蓝色的玻璃窗也看不太清屋子里面的样子,窗帘被拉上了,仅留一道缝隙透了一丝光进去。
陈帆还没有来,她绕了一个方向进了楼道,准备在洪一岚家门口等他,刚站在门前,就听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狗吠!
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让她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倒退了小半步,后背被一只手扶了一下,一道男声在后脑上方轻轻响起,“小心。
”
气息熟悉,夏之余反应过来,退后的脚迅速往前,站稳自己的身子,转过身去笑道,“你来啦。
”
余光中看见一道黑影站在旁边的楼梯上,夏之余侧目一看,却是贺真,她又微微一点头打招呼道:“贺真前辈,您也来了?”
回复她的是贺真的一声冷哼,还是陈帆回答了她,“之前你传讯的时候,他正和我在一起。
”他顿了顿,看向夏之余的脸,“你脸色不大好,我替你调理一下吧。
”
“没事,我们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夏之余摇摇头道。
三人看向银色的防盗门,里面狗吠声声,自他们来时就一直叫着,没有停过。
陈帆眉头微皱,目光沉下来看着两道门,好像目光能穿透它们似得,“你之前说你没有这一段的记忆?”
“对,我的记忆就停留在收完上一个灵体那里。
”
他心里有数了,“先进去看看吧。
”说着,率先提起脚步,三人依次穿门而入。
陈帆最先看见的,就是一只白色的金毛犬,有他的膝盖那么高,养的肥肥大大的,随着三人的移动,冲着他们吼叫个不停。
将近五十平方的一个房子,进门便是客厅,房门口堆了几个纸盒子杂乱的堆在一起,右手边就是沙发,女人的衣物堆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散落着零食袋子和零散的狗粮。
贺真从夏之余身后走上前,环视屋子一圈,屋子里脏乱的可以,夏天屋里开着空调,却还是有一股子味道,让他厌恶地抿着嘴,看样子是一刻也不愿在这屋子里多待。
金毛叫了一阵,本想伸出爪子去拽裤脚,却数次从几人身上穿过,渐渐地也歇了声。
夏之余注意到门口只有女性的鞋子,都是一个码号的,猜测着这屋的主人应该是独居的单身年轻女性。
人应该是在卧室,贺真将屋子情况看了个大概后,便走到卧室门前,将门推开,一阵冷气混着奇怪的气味扑面而来。
跟在后面的夏之余闻了闻,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屋内阴暗,窗帘紧紧拉着,也没有开灯。
甫一打开门就见一人背对着他们,俯趴在桌面上,她面前摆着的电脑还在放着电影,一对情侣正在接吻。
屏幕发出的冷光将女人的后脑和大半个后背照的照亮。
“灵魂不在了。
”
陈帆听见贺真的话,走到那人身边去,抬起手,虚对着她的后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对二人道:“也不在这附近。
”
屋子太小,几个人塞在屋里有点挤了,两个高大的男人堵在面前,夏之余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从俩人身后绕到一边,她这才看到面前的尸体。
裸|露在外的肌肤细腻,一看就是年轻人,看着她的装束,夏之余猜着她也就是二十几岁。
她弓着身子趴在桌面上,胸腿之间塞着一个抱枕,手边的泡面被打倒,面汤流了一桌子浸在她的胳膊下,滴在地上,在空调屋里早就凉透。
看起来像是猝死的。
那应当不是恶灵,以她分|身的能力,应当能对付的了才是。
夏之余想着,开了口:“陈、司掌,”贺真也在,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姓在嘴里硬生生地打了个弯,她道,“我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正常来说,分|身被毁,就会没有那一段记忆吗?”
“不会,分|身和本体无异,记忆应当停留在被毁灭的那一刻。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
”这也正是陈帆觉得奇怪的地。
“应该是有人动手脚了,”贺真没看到消息,只听司掌说出事了,他就匆匆跟过来,情况也不大了解,想着,他偏过半个身子,指指门外,“现在生魂不在,她又没记忆,也查不了什么,外面不是有条狗?去看看它知不知道什么吧。
”
“好。
”陈帆点头,跟在贺真身后出去了。
看俩人走的这么快,夏之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她听懂了,但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回到客厅的贺真一撩袍子在狗面前蹲下,抖抖宽大的袖袍将手伸出,露出半截手臂。
他掐着金毛的下巴把它的头抬起来,与它的双眼对视。
金毛一下子傻愣在那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眨巴两下,喉咙里呜呜的,也不敢叫,只慢慢把肥屁股放在地砖上,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对视一会儿,贺真松开了手,重新站起来。
有用的信息没有,这狗天天犯蠢的样子倒是看了不少。
“洪一岚昨晚就待在房间,中间只出来过一趟给狗喂食,还泡了面,再没出来过。
期间家里没有人来。
”这狗一直待在客厅,从未进到卧室去过,狗也没有具体的时间观念,看它的记忆,只能看到它扯着衣服盒子满地瞎跑。
对此,贺真为自己之前的提议感到头疼。
“那记忆可有缺失?”陈帆问道。
贺真摇摇头,“除非它看钟表,否则我没办法知道时间。
”
听到钟表,夏之余忽然看了一眼客厅中未拉严实的窗帘,心中一动,“我来看看。
”
“你?你能看什么。
”一和夏之余说话,贺真的模式就变了。
倒是陈帆注意到刚刚夏之余的动作,跟着看了一眼窗帘,阳光从外泄漏进来,刺得他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明白了过来。
夏之余走上前去,蹲在金毛身前,也去看它的眼睛。
盛夏太阳大,尤其是这几日天气更是晴朗,狗虽然满屋子乱跑没有看时间,但地上的影子总有长短变化。
“果然,它的记忆也少了一段。
”一直看到他们三人出现,夏之余才停下,站起身来。
“你怎么知道?”贺真嘴上反驳着,却是将刚刚看见的回忆了一下,检查自己的疏漏。
“是影子。
”陈帆唇边含笑,一指地上的影子对贺真解释道。
闻言,贺真不说话了。
“你说过你是下午五时十七分左右分|身被毁的对吧,”陈帆拿出洪一岚的录牌副本,看着上面的时间道,“和洪一岚的死亡时间相差了两分钟,应该是这两分钟内发生了什么。
恐怕,这生魂是不在世上了。
”
录牌将他们引到尸体边,本以为生魂还在尸体上,现在陈帆再用录牌寻生魂,果然没有,也验证了他的想法。
“人死后生魂不在……”夏之余想到之前的事情,喃喃道:“倒是和我们学校实验楼的情况有些像啊。
”
这一言点醒了陈帆,“之后你们还有没有收到过那里有生魂的通知?”
夏之余与贺真对视一眼,“没有了,自从上次那个叫刘成的工人死后,就再也没有那一块的死亡事故了。
”
贺真也摇摇头,“司掌,您之前不是说过,那东西不在了?”
陈帆一手背到身后去,叹了口气,“我道是那东西看见我躲了起来,现在看来,是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
夏之余心中惴惴,之前那里给她的阴影真是有些大了,“r区没有其他灵司吗?他们会不会收到过?”
“在你来之前r区是还有一位的,你来后她便调职到别的区域了,现在还有一位灵司收的是动物的生魂。
”陈帆心中略一思索,有什么东西突然串联起来了!
“我明白了!”陈帆快走两步站到夏之余身前,“你要小心,那东西怕是一直在盯着你。
”
“灵司中唯有你是半神,实力最弱,你三番五次心智被惑,想要入地,就是那东西想吃了你以滋补自身实力,故意来蛊惑你的。
在你出现之前,那东西一直在杀人进补,你一出现,他应该最想吃的就是你了……上次你伤成那样,可是为他进补不少,也有能力让他直接从地下跑了出来!”
夏之余越听心中越惊骇,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连贺真的脸色也不好了起来,只听陈帆继续道,“你虽晋升为一莲灵司,可分|身力量薄弱,与你晋升前的能力无异,若我猜得没错,你那分|身怕是被他吃了……”
“那我……”
“现在他实力又涨了一截,你又受着伤,我虽能替你医治,但完全恢复过来还是要靠你自己,这段时间,你要格外小心!”
看着陈帆的双眼,夏之余点了点头,再度不安了起来,“那是不是,他会一直盯着我……我一直都是半神,比起你们,我总是好对付的……”
此外,她也是不明白,就算她是半神,也不一定是实力最弱的吧?那东西怎么就要一直盯着她了……
“没错,我也会将此事上报,请阴司支援,尽快抓住那邪物,你是我阴司中人,阴司总是要庇佑你的。
不过你也别太过担忧,他如今尚未对你本人下手,说明实力不如你,还是有所顾忌的。
”
“我会小心的……”夏之余愣愣地点点头,即便内心不安,但还是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又要麻烦你费心了。
”
……
话说的差不多了,几人便打算回去了。
陈帆找夏之余要了洪一岚的录牌,拿去收入未收编人员处理资料。
金毛围着几人的腿打转,在夏之余和陈帆之间穿来穿去,就是不敢往贺真身边去。
软软的身子蹭到夏之余的小腿,她看着狗想起来,“那尸体怎么办?她好像是一个人住的,家里又乱成这样,应该是不会有人来了……不能这么放着吧。
”
陈帆想想也有道理,朝大门看去,“对门有人吗?”
夏之余看一眼腕表,“晚饭时间了,应该有人了。
”
陈帆感受着对门的确有几个生命存在,便收起录牌,弯下腰来,摸了摸狗头,金毛在手心中蹭了蹭跑到门口处狂吠起来,不消两分钟,便有对面开门的声音。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在家啊?你们家狗别叫啦,吵死啦!”
门板被拍地“啪啪”作响,很快敲门声便变成了砸门声,又有别人走了过来,好像还来了楼上的住户。
“你们在干什里则啊,吵吵吵,吵死的啦!”女声顿了顿,“我的妈嘞,这畜生叫的要人命喽!”言罢,便跟着一起喊门。
巨大的动静使得门口很快聚集了三四户人家,挤在门口吵吵闹闹个不停。
“不可能子的,肯定在家,那小姑娘子天天在家里头蹲着的。
电视的声音子都要吵死人滴,刚刚喔还听见的诶。
”
“噢哟,电视还开着那肯定在家喽,我们这么多人喊,她还不开门,不会在里面出什么事了吧?”
人群中,很快就有人提议了报警。
屋内的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听他们确实在报警了,便准备离开。
旁边贺真看夏之余与陈帆对视的模样,发出一声冷哼,“进补的,你伤好了?”说完也不看夏之余,冲狗子招招手,金毛不愿过去,他又板着脸走到狗子身前去,摸着狗头消散了它刚刚的记忆,“我们走吧。
”
陈帆见贺真黑了脸的样子有些不明白,虽然他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这黑脸的情况却是少有,看来找个时间,还得问问他才是。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为夏之余疗伤。
——
夏之余从陈帆那里出来时,脸色便好了不少,只是还没什么血色,伤疗好了,身子的虚弱却是要养一阵子的。
临走前,她表明了自己要离开澜江一段时间,还请她不在的时候,麻烦陈帆能够帮忙照看一下她妈,只要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帮帮忙便好。
夏之余担心自己不在她身边,那东西会对她的家人下手,自己有什么事不能第一时间赶来。
陈帆自然应好。
除了陆沅晴外,夏之余还跑了一趟外公外婆那里,在她家布了阵法,再给两位老人和舅舅表姐一人打了一道护身咒在体内。
若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她可第一时间知道,那咒也可替他们挡下一些。
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多了。
夏之余站在门口搓了搓脸,直到脸色红润了才放下手,开门进去。
陆沅晴一直在客厅等着,听见门口有钥匙响动,立马站起来上去开门,“你回来啦?没什么事吧?”她拉着夏之余进屋,在灯光下把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见全须全尾的,小脸也红扑扑的,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
“没事儿,我好着呢。
”夏之余笑了,转了个身给她妈看。
“没事就好,那事儿怎么处理的?都结束了吗?没有危险吧?哦!先洗手吃饭,我把菜热一下,刚刚在机场都没吃好,早就饿了吧。
”说着,便推着人去洗手。
“没事,都报告好了,交给上面了,不用我做什么,你就放心吧啊。
”
陆沅晴从电饭锅里把一直温着的饭盛出来,听她这样说也就踏实了,微波炉“叮”的一声响,她拿上筷子对夏之余道:“把菜端出来。
”
“好嘞。
”
炖的肉汤一直在锅里小火煨着,不用再热,很快菜便上齐,俩人坐下在了桌前。
“下午的时候王导演把剧本和合同发到邮箱了,有时间你可以看一下。
”
“这么快?那吃完饭我就看。
”夏之余没想到王导效率那么高,不过剧组已经开机了,他着急也正常。
“今天就算了吧,你吃完饭去洗个澡,这几天到处跑累坏了吧,今天早点休息,你也在家舒坦不了几天咯。
”虽然是出去玩,但这几天她也是累得够呛,下飞机后余余又跑出去那么久,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
快要离家,夏之余自然是对她妈百依百顺,捧着碗继续点头说好,一连答应了陆沅晴好几件事。
看她妈没什么说的了,夏之余便也想说说自己想的事儿。
她环视一眼屋子,看着陆沅晴道:“妈,你觉得我们换个房子怎么样?”
“换房子!?”陆沅晴眼睛一瞪,筷子上夹着的肉啪叽一下掉回汤盘里,“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当然要自己买一个啦,版权费已经到账,咱们手里也有钱了,干嘛不换个好房子。
”除却买相机的钱,热腾腾的七十万还在卡里,剩下这些钱留着不用,难道存银行涨利息吗?
这么说也有道理,大部分人的观念还是要有个自己的房子的,陆沅晴没什么女儿的钱不能用的想法,但心中仍有顾虑,“是可以考虑,只是买个房子也不少钱呢,你马上要去剧组了还要花钱,总要买买衣服,做做人情吧?还有吃喝用的,这些也不少。
”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钱不能动,“你那点钱还是自己收着吧,现在生意上轨道了,我攒一攒出个首付还是够的,房子的事,你别担心。
”
夏之余笑了,“衣服鞋子能花多少钱,吃饭住宿都是剧组包的,不用担心。
”她知道有些明星装置费高的吓人,但她一个还没出道的素人,现在来说不必太在意这个。
“那我到时候看看吧,怎么也得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看房。
”
“不是还有将近一周?明天就能去,要是这两天看不到如意的,那就再说。
”装修还要花不少时间,夏之余还是想尽快解决。
“你这孩子,这么着急做什么?”陆沅晴瞧她一眼,放下自己的碗筷给她盛了碗汤。
夏之余眨眨眼没说话,笑嘻嘻地把汤碗接下了,捧在嘴边轻轻吹了口气,蒸腾的热气上升,模糊了脸。
她这工作本来就有危险,更何况现在还有个时时盯着她,想吃了她的东西。
敌暗我明,说不准哪天她就折人手里头了,有些事,还是越早做,越好呀……
……
饭后,夏之余去洗了澡,等用法术催干头发、躺倒床上时,已经八点四十多了。
难得能早点睡觉,夏之余关了灯,借着朦朦月色爬上了床,倦意在手脚爬上柔软的床时,瞬间袭来,她舒服地眯了眯眼,躺好准备睡觉。
刚躺下不到五分钟,录牌便震动两下,提醒她有人去世了。
夏之余闭着眼叹了口气,头疼地睁开眼,录牌飘飘荡荡地飞到她眼前,录牌上的字体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光:
【程欢二oo九年七月十日星期五21:16:59】
时间快到了。
夏之余认命地从床上坐起身子来,看了眼窗外,又是长长地一叹气。
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让她分|身,现在,只能亲自上了。
月色中,少女一脸倦意地换下身上的睡衣,穿好出门用的衣物,套上黑袍出去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还穿着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