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心情好得不得了。
姐姐那样的神态,那样的举止,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看到过。
姐姐,也只会为他一个人,那样的低语轻哄,那样的曲意逢迎。
“姐姐,那个酒楼看着还不错,座无虚席的样子,不如咱们也瞧瞧去,正好也快到饭点了。”
小玄所指的酒楼,正是座落在梧州城最繁华的东大街街口的八宝楼,还未进门,便有一股浓郁的甜香在鼻端萦绕不去。小玄越发高兴,才一落座,便问跟来招呼的伙计:“这里可有什么拿手的点心?”
小伙计展眉一笑,朗声道:“公子您可算来对地方了,咱八宝楼最出名就是点心!雪衣豆沙包、紫衣香芋酥、粉衣桃花糕和碧衣荷香饼,这是咱八宝楼的甜四宝,您听着若喜欢,不拘哪样点来尝尝,管保您不会后悔就是了!”
这小伙计口齿还真伶俐。
小玄微微一笑,眼光从邻桌一一扫过,缓缓道:“这阵儿香味闻着挺好,不知是哪样?”
小伙计眉未动眼不飞地张口便答:“这是雪衣豆沙包。”
“当真?”邻近的两张桌子,上面放了有三、四种点心,这几种甜香混于一处,小玄自认为鼻子算好使的了,还是无法准确分出在他这个位置,那存在感稍突出一点子的甜香来自于哪一碟,这小伙计怎么就那么确定呢。
小伙计笑得自信:“公子您请放心,小的天天闻着这些香味儿,不要说像这样是几种不同的点心,就是同一种点心,出炉的时间先后早晚,小的也能闻得出来。”
“你真是了不起。”小玄由衷地赞道。
小伙计笑笑,大方地受了这一赞。
“那给来一份雪衣豆沙包,一份碧衣荷香饼,再来几个菜,拣你们拿手的来就成,你看着办吧。”小玄这菜点的倒是省事了。
小伙计唱着诺跑开。
约摸一刻钟,伙计送上一个碟子,上面立着四个莹软喷香的雪团子。
“雪衣豆沙包来喽,二位慢用——”
“姐姐,你尝尝看!”小玄夹了一个雪团递到兰兮面前。
兰兮尝了尝,入口绵香中带着丝柔韧,滑腻中沁着清甜,柔丝丝,甜丝丝,好吃极了。
“如何?”小玄很是期待地问。
兰兮点点头,甜甜一笑,继续吃。
小玄大喜过望,忙也夹过一只送入口中。
果然好吃。
稍后荷香饼也上桌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雪团子“惊鸿一瞥”在前,到荷香饼时,虽然其味道及卖相也可圈可点,但到底没了那份惊艳之感。
“小玄,这雪团子比起风云楼的栗子糕如何?”兰兮忽然问道。
小玄认真地想了好久,才审慎地道:“各有千秋。”
其实,栗子糕的味道他已经忘了,他也只吃过一次,只记得非常非常的美味,那美妙的感觉在记忆中重温了许多次,可比之眼前舌端滋味犹在的美味,他又着实难以分出孰高孰低。
“待姐姐尝过了栗子糕,再亲自比较吧。”小玄往兰兮碗中夹了一筷子菜,再帮她挑出菜里的姜丝、蒜瓣,仔仔细细的一丝儿也不放过,一时又觉得醋溜三丝酸味不够,还少了点辣味,便拿了醋和辣椒粉在小碟子里倒腾一通,才满意地送至兰兮面前。
兰兮根本没有机会去夹菜,她碗里的菜越吃越多。
“小玄,姐姐不挑食的,你忘了吗?”
“以前姐姐就是想挑也没得挑啊!以后姐姐可以尽情的挑了,小玄不会让姐姐委屈了自己。”拣了块鸡软骨送入兰兮口中,“哪怕是姐姐自己不觉得,小玄也不允许,我的姐姐,在这片天地中,要过公主一样的生活。”再夹一筷子过去,“怎么,姐姐信不过小玄这话么?”
兰兮启唇再纳一口,忙不迭点头:“信,自然是信的!”好不容易瞅准个间隙,将小玄的筷子挡在半道上,“你自己也吃啊!”
“好。”小玄莞尔一笑,“姐姐喂我!”
兰兮自然只好随他。
隔壁那桌忽然有人暴起:“他娘的,老子实在看不下去了!”
“大嘴,不是兄弟说你,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碍着你什么事了?莫非你孤家寡人一个,受不得刺激嫉妒了?”
“哈哈,二木说得有理,大嘴心里不受用了!要不,哥哥们去把那小娘子叫过来,也喂你一喂!”
又一阵哄笑和低低的咒骂声。
这边,小玄早起身捂住了兰兮的耳朵,那些咸言秽语并没有叫她听到多少。
那边重又吃吃喝喝,再无出格言语。
小玄沉着脸松开手,回身欲坐回去,谁知却撞到了端着菜盘子急奔而来的伙计,伙计踉跄一步手一抖差点没将菜盘子丢出去,小玄赶紧伸手托住了,那一盘热辣辣红艳艳的红油猪肘才没有扣到兰兮脸上去。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有劳公子!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伙计煞白了脸又是赔罪又是道谢,惊魂不定呐,这一盘子要是泼那姑娘脸上,非毁了容不可,那他可就摊上大事了。
“无妨,你去忙吧。”小玄神色温和地将托盘递给伙计。
伙计千恩万谢地接过托盘,把菜给隔壁桌送上去了。
小玄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袖子,“姐姐,我去洗下手。”言罢,施施然往后堂去了。
兰兮慢慢饮茶,却听前面靠窗那桌人的谈话声传了过来。
“杜兄今次回来,可有什么听闻?”有人道。
“江湖上近来倒没什么事……不过,十几日前西边赤峰上倒是出了点事,听说有人闯进了焰宫,重伤了毒尊,还一把火把毒殿给烧了。”一个低沉嗓音道,
“啊?居然有这等事?焰宫也能随便闯得?还重伤毒尊?”先前那人诧异地拔高声量。
“这事在下也听到点风声,不过同杜兄所言却有点出入。”有人接口道,“据传是焰宫有人叛逃,先是在药库放了把火,引得众人都去救火,诸位也知道,焰宫虽为毒宫,那能活人性命的珍贵的药材也是数不胜数的——”
有人插嘴道:“毒药也是用药材配出来的!”
“对嘛,那药库就更得救了!哎哟,咱插什么嘴哪,程兄见谅,您接着说,后来如何了?”
“后来,有人就趁乱逃下山了。”那程某人便道。
“逃的可是些什么人呢?”
“具体的倒没听说,好象是几个仆役吧。”
“仆役?怎么可能?那句话怎么说的……飞鸟莫入,活人莫出!这焰宫就跟阎罗殿似的,单单凭几个仆役,怎么可能逃出来,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若说有强敌闯进去,那倒有几分可能,只是放眼江湖,究竟谁有这泼天的本事呢?”有人急声道。
“依在下所见,此事还是焰宫内乱,只不过逃走的人怕不是仆役那么简单,多半是焰宫内了不得的人物。”
“哎哟,那不得是魔头下山了!祸害呀,这是!那焰宫也没说派人下来捉?”
“谁知道呢!就算要捉那不也是悄悄儿地,哪有敲锣打鼓的,还不得跑得不见影了!”
“对对,是这个理儿。”
“总之呢,大伙儿留点神,遇着那眼生的和形迹可疑的,小心些行事。”
“那是!不过话说回来了,那逃的人,逃命多要紧,还敢张扬行事啊?那要是露了行藏给焰宫抓回去,啧啧……”
“正是正是!这话且不提,话说如今咱梧州城也不太平啊,那秋水庄……”
小玄回来将那几人的话听了一些。
“姐姐,真后悔呀,早知道会有这把火,应该多拿点东西走的!”他哀叹连连,一双墨玉瞳仁滴溜溜地在身旁少女清丽的面孔上转悠。
兰兮淡瞥一眼,“拿得够多的了吧?”
小玄嗔笑,“好东西再哪有嫌多的嘛。”
“听说南郊有座苍梧山,山上有座苍梧寺,那儿香火顶好的,不如咱们也去瞧瞧,看看风景拜拜佛,姐姐说可好?”
“这会儿去?”看风景倒罢了,拜佛不是得赶早么?
小玄灿然一笑,“若姐姐愿意,有何不可?”
若她愿意,有何不可?
只要她,不兀自纠结自苦。
逃下赤峰的他俩,却不曾经手焰宫里那一把火,那么放火者,或者说火起之因,十之八九是由外人侵入所致,这入侵之外人,不早不迟偏偏在那时节,其所为何来,不作他想。是有人来救焕卿了!并且来势还不小,都引得四平八稳的焰宫起了乱象了,可见救出人的机会是极大的——如果焕卿没有被他们拐带走的话。
小玄很后悔,当初真不该说不带焕卿走的那些话,这大约又给姐姐递上了一把刀,让她自责时名正言顺地多一处伤。其实他那么说,无关安全与大局,只因为他不想拖个外人跟在身边,且这人还是伤残会惹姐姐分心照料,更会不断提醒姐姐想起夙……
小玄深恨,恨焕卿竟敢走了夙的老路,更恨他自己,又一次无能为力。
如果有下次,他宁愿先动手杀了那人。
姐姐的心里,不准再有旁的人去插刀子,去停驻,去……让他无力。
“姐姐,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