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宛儿微微垂眸,避开自己母亲投过来的暗含警告的目光,兀自浅笑轻语,“长聆姐姐说笑了,若真有这样的天簌之音,宛儿倒第一个想见识见识。【无弹窗.】不过呀,兰姐姐忙了这许多日,精神还未大好呢,不如请长聆姐姐改日过府,届时再与兰姐姐品茗论琴,可好?“
麦冬悄悄地推了兰兮一下。
苍宛儿果然是个阴的,眼下的邀约还没推脱干净,就忙着替兰子大包大揽地下战书了,会谈个破琴有什么了不起的,德性!
司长聆既存了心,又岂是一句改日再会可以打发的,更何况苍宛儿的话里头,明晃晃的都是欲拒还迎,“兰姐姐精神欠安,长聆本不该强求,只不过,一来,难得今儿人齐,不仅有咱们这些姐姐妹妹,还有众位夫人;二来,兰姐姐纵然精神差了那么一分二分,举手之间必也是不俗的;且退一步说,横竖这里也没有外人,兰姐姐大可不必过于拘礼。不知,姐姐可否赏妹妹一个脸面呢?”说到最后,却是望向兰兮,盈盈一礼。
这意思是,若兰兮不应她所求,便是拂了她的脸面,失礼于她了?
兰兮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唇边笑意未散,仿若在认真思索。
席间很是静谧。
从众人那仿若随意,实则暗含热切的目光中不难看出,让兰兮这世外高人之高徒登登台献献艺实是众望所归。
兰兮微抬眼帘,向秋氏飘去一眼,仍然不语。
“兰姐姐?”司长聆恳切一唤。
不见秋氏出来解围。
求人不成只能靠己了。兰兮含笑迎向司长聆,缓缓起身,敛衽还了一礼,“这位妹妹,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识乐器,不懂音律,不论是今时还是改日,都没法与你论琴了。嗯,品茗的话,倒能勉力一试。”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沉默,那些落在兰兮身上的目光纷纷移开,兰兮这般自曝其短,倒让这一帮子重礼守仪的观众们觉得尴尬了。
司长聆仍旧站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红了眼眶低声道:“是妹妹失礼了。还望姐姐莫怪。”说完低头落座。
那无语凝噎的模样,真个儿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兰兮也无语了,还有些暗恼,自己与司长聆无怨无仇,她这番作派不依不挠地。是觉得她好欺负?
不过,恼归恼,司长聆不再纠缠,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也行,表演完了,也该散了。
谁料。这时候苍宛儿又说话了,“兰姐姐你别开这种玩笑,大家会当真的。”
迎着苍宛儿娇嗔的眼神。兰兮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余光看到秋氏的脸色沉了沉,心里只余一声冷笑。要说起来苍宛儿的表现确实不怎么好,无论她怎么装天真娇憨,此刻对兰兮咄咄相逼。说不好听些这便是将家丑置于人前,毕竟再怎么说。兰兮是她的义姐,是将军府的人,在这种场合,她二人该同气连枝,而不是互相拆台,因为,不论谁输谁赢,丢的一定是将军府的脸面。
也不知是谁冷冷地哼了一声,只听司夫人道:“苍夫人莫见怪,聆儿这孩子有些个痴性,听到说谁的琴技好,便想着要听上一听,今儿倒是她失礼了……”
司夫人这话一出,倒把秋氏原本想说的话给堵进去了,是啊,人家孩子就是想请你弹上一曲,你便是不给面子不想弹也罢了,何苦贬低自个儿愣说不会,你怎么可能不会呢,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人让人下不了台嘛。
楚夫人皱了皱眉,要说兰兮真是不懂这些,也不是不可能,山野之中哪有那么多雅士,这本就是个可怜孩子,若真有不凡才艺借此机会露一露倒是好事,可是,若她说的是真话,被逼至此,便是罪过了。看她那样子,倒不像说的假话,楚夫人便待开口替兰兮圆个场,谁知却听苍宛儿那般说,所谓不懂不会倒又像是兰兮的推脱之语,难不成这孩子竟是个孤芳自赏的性子,不愿意给她们这帮子俗人奏乐还是怎地?
“兰丫头……”秋氏看向兰兮,如今已成骑虎之势,再不满意宛儿的所为,她也得顺着她的路子走下去,帮她把那话给圆了,至于兰兮,希望她确有一技傍身,毕竟,她出丑,苍家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看来是躲不过去的了。
兰兮暗暗叹了口气,旋即扬起一抹笑,清声道:“兰兮本来是想藏个拙的,大家又不许,那我也只好献丑了。”一边说着,一边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内,只见十人中倒有七人露出鄙夷之色,也对,先前把话说得那样满,这会儿又点了头,等下不管碰了何种乐器那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我需要……”兰兮的目光从席上缓慢掠过,“一个帮手。”
停在司长聆所在的方位。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司长聆再次表现了雍容大度的闺秀气质,先前那淡淡的郁色已为悦色所代替,她毫无芥蒂般地迎着兰兮的目光,微微点头,“兰姐姐尽管开口,长聆或是任何一位姐妹都乐于效劳。”
“那就有劳这位姐姐了。”兰兮指向司长聆隔壁的座位。
白眉正看着戏,忽然被那一指引来众人的目光,微惊之下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被一个挑眉的动作扯碎,裂成愕然,“我?”
“可以吗?”兰兮目光定定。
“自然。”白眉相当爽快,说着已起身,“琴?萧?”
“劳烦过来我这边。”在兰兮的示意下,麦冬已迅速无比地端过来张椅子,放到了距兰兮三四步远的地方,椅子左后方是早已设好的琴案,琴案后方则是及案的紫菊,香馥郁姿万千。白眉姿态悠然,依言走至那张梨花木的扶手椅跟前,见兰兮轻轻地冲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也不多问,款款坐下,然后目光奕奕地望过去,看戏的兴致不减。
“有劳了!”兰兮仍然站着未动。
于是,一人坐着,一个站着,相距三两步。
这是表演对眼珠儿么?
一时间在座的,除了麦冬,大概没有人不感到诧异莫名的,连一心准备看好戏的苍宛儿,也有些意兴阑珊地撇下了樱唇。
白眉坐定,兰兮不说合演曲目、不讲要求、不呈乐器,反而慢施一礼,“得罪了!”
众人听得越发莫名其妙,不过,兰兮话音方落,略显诡异的气氛随即被打破了。
只见白眉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忽然就眼一翻软倒在椅子上,幸得在兰兮身侧站着的麦冬嗖一下抢上前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一片低低的惊呼声响起。
“兰丫头?”秋氏微带严厉地低喝一声。
“稍安勿躁。”兰兮冲众人摆摆手,转身看向椅上合目而坐的白眉,默默算了下时间,低咳一声。
白眉闻声而动,原本耷拉着的脑袋忽地一晃,抬起来的同时,睁开了眼睛。
她似乎瞬间明白了些什么,脸上露出一抹闲适的轻笑。
“白姐姐,你怎么样?”司长聆急声问道。
白眉眨眨眼,略带嘲弄的目光从兰兮身上扫过,看向司长聆,先笑一个,才轻启朱唇……
红艳艳的唇翕了几翕,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白姐姐?”司长聆不觉连呼吸都压低了。
红唇又动了动,仍然没有声音,白眉顷刻间色变,不可置信的眼神瞪向兰兮。
“白姐姐她怎么了?”司长聆起身,绞着帕子的手指向兰兮,“你把白姐姐怎么了?”
“她么……”兰兮的目光从白眉身上挪向司长聆,恍若无意地掠过苍宛儿等人,“她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除此之外,一切皆好。”
刚才都好好的,忽然就成了这样,显然是被人做了手脚的。
众人齐齐色变,动手脚之人除了兰兮再无第二个,可是,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她始终离了白眉有几步远,不仅未碰她,连手都没抬一下,哦不,她抬了下手的,可是就那么一下,隔空呢,她怎么能……
“兰丫头!”秋氏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紧到发哑,与别人的震惊相比,她更汹涌的是恼怒,这野丫头她怎么敢?她当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当这赏花会是什么场合?她居然敢当众来这么一手,简直不知所谓,可恶至极!
“大家不是要看我表演才艺么……”兰兮无辜道,“不够精彩是不是?无妨,还没完呢,后面的我再尽力些就是了。”说着兰兮抽出随身的小针包,捏了明晃晃的银针出来,冲众人露齿一笑,这笑容很实在,可是配上她身后白眉如见了鬼一般的眼神,以及她指尖上那冷幽幽的针头,瞧在众人眼里,便是阴风阵阵的感觉。
兰兮仿佛没有看到秋氏等人五颜六色的表情,只顾含着温和的笑意,一点点靠近定在椅上的只有眼睛能动并已将此能动处发挥到极致的白眉。
众人的失语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一下,二下,三下……兰兮手里的银针不紧不慢地往白眉身上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