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生镇一片狼藉,当李老带着民兵外出抵御时,虎川带着强盗偷袭了这里,强盗数量不多,却也绝非这些乡野村夫可以抵挡。
强盗们挨家挨户的扫荡,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民房坍塌,火光升起。
民兵们赶回也无济于事,虎川随意的一箭就能将他们轻松射杀,直到程素抵挡不住,虎川才前往支援。
而当程素死去,虎川离开时,这些强盗才惊慌的离去,此时民兵已丧命大半。
道路两旁尽是灭火救援的乡民,哭喊声不绝于耳,哭泣的父亲,哭泣的母亲,或是哭泣的孤儿。
活着的,莫不是在心中庆幸劫后余生。
刘炀不忍看到这一幕,拎着袋子,加快脚步,进了伴生阁。
李老躺在三楼的一张小木床上,萧声双眼红肿,站在一旁伺候。
“老头,药买回来了,我给你亲自熬药去。”刘炀笑了笑,在这种悲伤压抑的氛围,连呼吸都感觉有些沉重。
李老十分努力的睁开眼,他已经瘦成了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仿佛一具行将就木的干尸。
谁都难以相信,几天前,这还是一位精神矍铄,意气风发的老者。
“熬药...让小声去...”李老张嘴,断断续续的话几乎是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萧声瞥了刘炀一眼,接过袋子,不甘不愿的出门。
“老头,这是干什么?交代遗言?”刘炀打趣道。
李老不答,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块黑布包裹的东西,颤颤巍巍的递了过来。
刘炀打开一看,是一本有些泛黄的古籍,封面上的文字因为时间的久远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刘炀好奇道,“这是什么?”
“献祭...”李老咳了咳,“献祭的孤本。”
“献祭!”刘炀惊得跳起,差点将古籍脱手而出。
虎川的话他不是没有听到,献祭看起来强大,却是以燃烧精血为代价,李老变成这副模样,正是拜这本献祭所赐。
“收好!”李老轻喝道。
那双没有一点生机的眼睛把刘炀盯得直发毛,但他一向口直心快,还是忍不住道:“我实在是搞不懂,你是堂堂的白银伴生师,为何蜗居在这小小山村,甘愿守护那些乡野村夫,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李老不答,只是靠着床,喘着气。
看着他这副模样,刘炀心中越发来气,“老头,值得吗!”
“四十年前,不,三十年前?”李老目光深邃,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他挤出一丝笑容,“我被仇人追杀,身负重伤,陷入昏迷,是萧声的父母救了我,我至今记得他们的模样。”
李老顿了顿,“我答应过他们,会好好抚养萧声,守护伴生镇。”
哐当,萧声手中的药壶坠地,他站在门边,看着李老,一脸的不敢置信。
刘炀终于知道李老为何对萧声疼爱有加,之前的种种不快在此时烟消云散,那是他救命恩人的孩子,更被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李老对着萧声招招手,后者犹豫了下,来到床边。
那只如干尸一般的手抚上萧声的脸颊,李老罕见的露出一抹慈爱,:“短时间虎川不会再回来,以后我不在,希望你们能替我守好镇子。”
刘炀欲言又止,虎川的实力有目共睹,仅凭他和萧声,绝不是敌手,自身性命都不保,又拿什么守护镇子?
他心中不愿,看着李老的模样,却又不忍拒绝。
“答应我,守好镇子!”
“老师,你放心,拼着性命,我也会守好!”萧声目中含泪,低吼道。
“傻孩子,镇子要,命也要。”李老身子前倾,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刘炀。
刘炀默然,许久之后,他才道:“老头,你放心吧,只要我实力足够,一定会守好你的镇子。”
他虽然当不成舍己为人的人,但并不影响他对这种人的敬仰和钦佩,在前世那个信仰丢失的年代,这种精神财富在他眼中显得更加可贵。
当然,若是实力不够,再碰到虎川,他也只有舍弃镇子,先保住自己。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床边,“这是青州大宗天星宗的门派信物,凭此信物,可入天星宗。”
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雕花令牌,黝黑古朴,正面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星。
李老扫了一眼刘炀,仿佛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刘炀虽然没听过天星宗,但青州大宗这四个字极有重量,看着那巴掌大的令牌,他不禁眼神火热。
任何一个穿越者,进入某个大宗门才是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第一步,想他在一个偏远落后的乡村混了十几年,碌碌无为,实在是让穿越者蒙羞。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也终于要时来运转了吗?
想到以后梦想中的幸福生活,刘炀不禁咧嘴微笑,心头的那股压抑也被冲淡几分。
“老师!老师!”萧声急切的声音传来,刘炀连忙望去,却见李老目光涣散,呼吸异常急促。
“药!药!”刘炀急道,“你去熬药,我去请大夫!”
“不用了!”李老坐起身,回光返照一般神采奕奕,眼神又恢复了清明。
他仰头望天,似乎看见了什么,露出一抹笑意,“萧峰大哥,李秋明不负所托!”
不负所托!不负所托!
刘炀心头一震,整个房间似乎都回荡着不负所托四个字,李老的声音充斥其中,恍惚中又变为某个温柔的女声,让刘炀感到亲切,又那样熟悉。
他茫然四顾,看到失去生机的李老,在一旁放声哭泣的萧声,阁楼外的嘈杂悲切似乎都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钻出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刘炀双手捂头,跪倒在地,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站起身,又一个踉跄,撞在萧声的身上,大脑轰的一声仿佛爆炸,在萧声的惊呼中,刘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记忆如潮,一幅幅画面幻灯片般闪过:
金碧辉煌的威严大殿,仪表堂堂的金甲侍卫;
如云的侍女穿梭,皆是年轻貌美,宛若仙子;
年幼的孩子身穿黄袍,跪倒地上,依稀可见刘炀的面容,他好奇的朝上打量,越过高高的台阶,龙椅上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头戴冠冕,长长的流苏遮住面容。
千万人三跪九叩,传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振寰宇,恍若天威。
略显消瘦的身影拜而不跪,声若洪钟,刘炀用尽全力,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一个矮胖的男子手拿黄绸,公鸭嗓一般的声音,隐约听见“废王,贬为侯,赐名炀......”
年幼的孩子跪在病榻前,坚定的对天而誓,“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拿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
温婉美丽的女子眼含热泪,“吾儿一定不负所托。”
不负所托!
刘炀悚然而惊,从床上坐起,这个梦他已经很多年没做过了。
他握紧双手,才发现自己双眼噙泪......
作为伴生镇的守护者,李老的葬礼简单至极。
他很早前便立下遗愿,死后将尸体火化,骨灰洒遍伴生镇的每个角落。
常年守护镇子的他,似乎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
前来送行的并不多,李老的死亡对村民来说无异于噩耗,但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虎川的一把火更是让半个镇子化为灰烬。
救援,治疗,修葺等等工作都需要进行,萧声将这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在刘炀看来,某些方面他甚至像是李老的影子。
三天之后,萧声亲自将一个包裹交到刘炀的手里。
换洗的衣物,一些银钱,那枚天星宗的信物,以及一根古朴的黑杖。
“你不去天星宗吗?”刘炀拿着那枚令牌,有些犹豫,经过镇外的并肩一战,他和萧声之间的芥蒂早已消除。
令牌只有一枚,天星宗的名额只有一个,当脑海中深藏的某些回忆逐渐显露一角,刘炀对实力提升的渴望也变得愈发强烈。
天星宗他非去不可,他甚至做好了和萧声再来一场比试的准备。
“我不如你,”萧声平静的道。
这实在不像是从萧声嘴里说出来的话,刘炀大感诧异,只能将原因归结于这场巨变。
“已经秋后了,等到入冬,大雪封山,马匪不会再有大的动作,我们可以一起去。”刘炀沉默了一下道。
虽然令牌只有一枚,但他的邀约发自真心,他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
萧声摆摆手,“总得有人留下来守着镇子。”
他从前就一直觊觎李老的位置,小心翼翼,阿谀奉承,没想到最后发现,李老不过是镇子的“管家”,替他暂时保管这个镇子罢了。
这是父母的镇,也是李老的伴生镇,从今以后,更是他的镇子。
刘炀说得不错,马匪的下一次到来,很有可能在一年之后,这一次元气大伤,说不定更久。
若是原来那个胆怯害怕的他,或许会选择与刘炀同行,但当知道这座小镇是父母留给他的时候,他心中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李老了。
他绝不允许这个镇子,再出现一点意外。
萧声不似作伪,刘炀一看便知,他心中暗叹一声,也不再劝,“这根法杖,也是老头的吧。”
这根古朴的法杖,即使握在手中,都有一种绝非凡物的感觉。
“是老师的,你也一起带走吧,到了天星宗,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刘炀终于相信人性本善,即使桀骜如萧声,也有这样良善的一面。
婆婆妈妈从来不是他的性格,他神色一肃,拱手道:“一年之后,我必回来,为老头报仇!为镇上雪恨!”
“伴生镇永远需要一位白银伴生师。”萧声笑了笑,既是祝福又是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