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楼,天字一号房。
曹妈妈跪在地上,一旁的火盆滋滋作响,房中温暖如春,她却瑟瑟发抖。
霍不凡虽是楼主,却甚少管事,风月楼上下大小,一应事务,一直都由她打理。
如今她亲手训练的两名天字房侍女接二连三的背叛,她这个做妈妈的难辞其咎,想到霍不凡的手段,她更是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喘。
霍不凡品了品茶,看着地上肥胖的曹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风月楼经刘炀一闹,生意必然下降,此时还需要这样一个精明的**来负责处理。
“罚你三个月的工钱,这事就算过了。”霍不凡淡淡的道。
**面上松了口气,叩头不止,心中欣喜若狂,三个月的工钱对她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如何重获霍不凡的信任才是关键。
“那什么梅?”
“是红梅,楼主放心,我一定教她领略一下我的手段,顺便让楼里上下都好好看看,背叛者的下场!”曹妈妈厉声道。
霍不凡挥挥手,曹妈妈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那肥胖的身影轻轻将门关上,霍不凡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却马上恢复平静的看向一旁,魏忠贤正坐在右首,张师爷和向大山站在他的身后。
“今天多谢大人了。”
若不是魏忠贤出面,面对刘炀的威胁,他一番权衡,为了风月楼的利益,也只能将紫凤无条件的释放。
“小事一桩,只是那少年,着实让本官恼怒。”作为六A县令,他是实打实的六安第一人,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奉承和谦卑,而刘炀却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
想到县令逛窑子很快就会传遍六安,他心中更是恼怒。
“大人,那小子的伴生兽服饰绝不会有错,确实是黑龙统领的制式。”张师爷出言道。
想到这,几人都是神色微变,刘炀若与那一位有什么关系,他们是绝不敢打他的主意的。
“黑龙卫每年吃我霍家的孝敬可不少,我可没听说过这个小子,”霍不凡冷哼一声,“我会派人去衡阳打听,若是他真跟那位有什么关系,此事就算了,不然...”
若刘炀真与黑龙卫的高层关系匪浅,自然不值得为了一个婢女而引发冲突,若没什么关系,他霍不凡的面子岂是好拂的?
风月楼是六安第一楼,还是衡阳风月门的下属势力,六安和衡阳虽然路途遥远,霍不凡自有更快的联系方法。
几人互望一眼,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六安外城,老妇睁开眼,半天才看清刘炀的面容,她挤出一丝微笑,“大人,是您啊。”
紫凤跪在一旁,满脸的泪花,“娘,我是紫凤啊!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老妇艰难的转首,看到了梨花带雨的女子,那张满脸皱纹的脸似乎在这一刻焕发荣光,她猛地抓住紫凤的手,“女儿,是你么女儿?”
“娘!是我!女儿不孝,女儿回来了!”
两人抱在一起,老妇轻轻拍打紫凤的后背,口中喃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良久,紫凤抹干眼泪,“娘,都是这位大人救了我,还替我赎了身子。”
老妇又抬起头,疑惑的打量了刘炀几眼,“你是?”
“娘,你不是大人认识么?是他救了我啊!”
刘炀与成勇相视一眼,心中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没一会老妇开始剧烈的咳嗽,脸重新变得乌青,眼见身子又要倒下去。
刘炀连忙蹲下身子,扶住老妇,“赶紧找个医馆!”
“不用了,我学过医术,她已经油尽灯枯了。”成勇叹了口气道。
“怎么会!”紫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泪又掉了下来,整个人变得手忙脚乱,“娘,走,我们去医馆!”
老妇突然伸手,抓住刘炀,吐字清楚的道:“大人,你是个好人,我有一事相求。”
“大娘您说。”刘炀知道,这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照顾好我的女儿,她是个好姑娘。”
刘炀有些犹豫,但老妇那双浑浊的眼中闪出希冀的光芒,这是老妇的遗言,他无法拒绝,点点头,“大娘放心,我会竭我所能。”
老妇笑了笑,抓起紫凤的手,放在刘炀的手中,“你小时候最喜欢玩耍的那个房里,有你爹,给你留下的东西。”
“娘,我不要什么东西,我只要你!”紫凤紧紧抱住老妇,声嘶力竭的喊道。
“记住了吗?”老妇摩挲着紫凤的头,笑道。
看着老妇慈祥的笑容,刘炀一时陷入失神,只觉得有些熟悉。
紫凤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将他惊醒,老妇过世了,挂着满足的笑,只因临死前见到了心爱的女儿。
刘炀转过身,他最害怕见到的,就是这种生离死别。
心中冒出一点火星,化为燎原大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
他已然明白,和风月楼,六A县的恩怨,绝不会就此罢休。
三人在城外草草安葬了老妇,天边已经放晴,在成勇的带领下,在外城找了间客栈住下。
紫凤哭得几度晕厥,终于疲劳过度,沉沉睡去,刘炀这才给她盖好被子,推门而出,顺便再三嘱咐店里的老板娘好生照顾。
“这一天真是把人累坏了,你不休息吗?”成勇也从房中走出,问道。
“我想在六安转转。”
“此事好不容易罢休,炀兄还要再生事端吗?”
“此事真的罢休了吗?”刘炀笑问。
成勇看着少年的眼睛,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反驳,风月楼势力遍布衡阳周遭,加上魏忠贤,在这六A县可以说是只手通天,他们真的会罢休吗?
刘炀摇摇头,便要出门。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话一出口,成勇便生出后悔之意。
刘炀有些意外,他转过身,就那么笑看着成勇。
后者把心一横,快步上前,“走吧。”
六安分为内外两城,内城面积极大,足足是外城的三倍有余。
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轻而易举的突破城墙,即使远远的看着,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宏伟。
只是不同于晚间的繁华,此刻的内城显得死气沉沉,听不到一点动静,晚间的勃勃生机似乎是一个幻觉。
“六安内城都是青楼酒肆和赌坊,白日理当如此,到了晚间,就又是一番模样。”成勇看出了刘炀眼中的疑惑,解释道。
刘炀点点头,沿着内城城墙,漫步而行。
道路宽大,即使是清晨,路上也不乏一些行人,却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刘炀和成勇俱穿着飞鱼袍,这些行人却都视若无睹,要知道,即使在衡阳,黑龙卫也是瞩目的存在。
或许有人不认识黑龙卫,但那威风凛凛的装扮,足以吸引人们的目光。
刘炀一一打量,发现他们面上仿佛都没有表情,眼中更是透出空洞,道路两旁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人,还有些靠着城墙,都是骨瘦如柴,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种清清楚楚的亲眼所见,比昨夜的模凌两可更让人心惊,放眼四下,刘炀感觉不到一点生气,心中生出两个字:荒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勇摇摇头,“记得二十岁那年我来六安,外城还不是这副模样,不知是从哪一年起,就变得凋敞了。”
他几乎年年要来六安,却都是由张师爷一手安排,吃住在内城,也只有回衡阳的时候才在骏马上远远的看上一眼,远没有这样近距离来得震撼。
“这就是分内外城的原因?将这些居民都赶到外城等死!”刘炀愤愤不平的道。
“当然不是,”成勇解释道,“律法规定,建内城以养民,外城以戍敌。”
原来这才是内外城的意义,不论是青楼酒肆还是赌坊,都应建在外城,而内城面积广阔,正是用来养民,六安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六A县安敢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就没有人管吗?”刘炀怒道。
成勇脸色一红,刘炀这才想起,黑龙卫每年都要往衡阳周遭数十个大小城池派人巡查,而成勇几乎年年被派往六安。
“成勇兄还真是冷血。”刘炀冷声道。
“炀兄弟有所不知,”成勇苦笑一声,“风月楼是衡阳风月门的下属势力,据说每年给统领大人的孝敬不在少数,我若是往上报,不是找死吗?”
他并非没有血性,只是在黑龙卫中处处碰壁,受到排挤,不然也不至于年年派往六安这种地方,十多年,才养成了如今这样胆小怕事,不敢得罪他人的性格。
刘炀释然,风月楼和六A县上下勾结,又有黑龙卫统领的包庇,这才能在六安一手遮天,甚至颠倒黑白。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
“你若还有一丝血性,就告知于我!”刘炀喝道。
看着眼前充满血性的少年,成勇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他犹豫了一下,道:“听说衡阳令为官清廉,做事正派,此事报与黑龙卫无济于事,找衡阳令或有一线生机。”
衡阳与六安,类似前世的市与县,衡阳周遭数十个大小城池,皆由衡阳令直接管辖,衡阳城黑龙卫,名义上更是要听候衡阳令的调遣。
“黑龙卫自有统领,直接找衡阳令,属于僭越之举,只怕会得罪统领大人。”成勇道。
更深的话他还没有说,此事若是没有解决还好,一旦解决,等于断了统领大人的财路,还能有好?只怕黑龙卫都当不成,再加上风月门的报复,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刘炀没有接话,两旁尽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顺着道路望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他若是没有看到也就罢了,既然看到了,岂能坐视不理,要知道这里每时每刻都有无辜的人在死去。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里的情况,报给衡阳令。
他心中一动,看向成勇,“六安距衡阳千里之遥,若是发生意外怎么办?黑龙卫之间肯定有特殊的联系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