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二十七年,丞相府。
一只纤长的手在桌上敲了两下,伴随着少年温润的嗓音,“回神了。”
凉儿眨巴下眼睛,乖乖练字。
傅浔将她旁边的手稿拿起,拧了拧眉,“你这字练了也一月有余,怎就没见半点进步呢?”
“我娘说了,凉儿这字足够秀美,无须多练。”凉儿哼了哼,随意地又落下二字。
傅浔低头见她写得愈发丑的字,眉心紧缩,走至她背后,握住了她的手。
少年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气味,闻着很舒服,凉儿愣了愣,悄悄抬眸去看他,又不小心走神了。
“专心。”他又敲了敲桌子,放好她的握笔姿势,却不想看到了她手上的针孔,微微一怔,将笔放下,细细看来。
凉儿像只炸毛的小猫,一下子将手收回来,气呼呼地看着他,“男女授受不亲。”
“怎么弄的?”他也不恼,吩咐冉竹去拿药箱。
“女子习女红,哪有不受伤的。”凉儿嘟囔。
冉竹拿着药箱进来,见到凉儿手上的伤,一脸诧异,随即有些心疼,“小姐怎把手弄成这样了,也不和奴说。”
凉儿眨着眼睛,不敢说话。
盯着她手心的几个针孔,傅浔伸手又拉了过来。
冉竹上完药就先退下去了。
见他又来抓自己的手,凉儿挥挥挥挥,却不想,手没挥出来,挥出了袖中的荷包。
凉儿一惊,小胳膊小短腿又开始挥挥挥,却被那少年一把捡起。
“还给我!”
“鸳鸯?”少年握着那荷包,看着上面一对歪歪扭扭的小鸟,勉强认出是两只鸳鸯,还有荷包底下端端正正绣的的“浔”字,他都能想象出小姑娘绣起这个皱着小眉头的认真模样。
“什么鸳鸯啊,这又不是给你的快还给我!”凉儿涨得脸蛋通红通红的,小手继续挥挥挥,她虽知道自己技艺不精,但就这么放在他面前,还是觉得格外窘迫。
“不是给我的?”他笑问,手指着那个“浔”字,“这又是什么?”
“我还没绣完呢!”凉儿的小奶音糯糯的,怎么挥都够不着,委屈了。
——主要是那个“傅”字太难了。
“无事,我不介意。”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容地放进了胸口。
她的手都被弄成这样了,他哪忍心让她继续绣。
“你……”凉儿嘟着嘴边看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冉竹过来敲了敲门,过来询问傅浔是否要在这用午膳。
傅浔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婉言拒绝了,并叮嘱了几声后便离开了。
凉儿小跑到门口看着他离开,冉竹笑道,“小姐,世子爷明日又会来的。”
凉儿只是委屈地垂着脑袋,回到自己屋内,坐回桌前,“他把我的荷包带走了。”
冉竹无奈笑着,又道,“今日又有太医过来给相夫人把脉,说是小世子很健康,府里不久又要热闹起来了。”
“我去看看娘亲。”凉儿嘴上念着,小腿已经迈开跑出去了。
冉竹只有在后面唤道,“小姐,小心别摔着了。”
……
南安王府。
傅浔进府,手里拿着那个荷包,满脸笑意在手里把玩,落在那个字上,细细摩擦着。
“世子爷,您回来得正好,夫人派小的过来请您去院内用午膳。”一小斯跑来行了个礼。
傅浔逐渐敛去笑意,将荷包收起,“王爷还未回府?”
小斯垂着脑袋应,“是。”
傅浔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背手往那夫人院中走去。
院中,那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在杯中倒好清酒,缓缓抬头,见到是他,勾着红唇,“浔儿今日又去丞相府了。”
傅浔表情不咸不淡,将清酒一饮而下,“王妃何意?”
“这些日子听坊间有传言,说我们安王府赶着趟儿去巴结丞相府,浔儿,你可是我们南安王府的嫡世子,给一小姐去当教书先生,也未免太落人口实了。”王妃放下筷子,面上不显,里里外外却也透露出几分不悦。
傅浔吃了口小菜,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唇角若隐若无带着笑,“王妃如今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置,眼界大抵是要放宽些的,何况不过是些坊间传言,先前王妃未进府时爱去听那妇人嚼口舌倒也罢了,如今已经是安王府的正王妃,还拿这些市井小民的闲言碎语放堂上来讲,未免有失身份。”
自始至终,傅浔语气不咸不淡,一口一个王妃让人挑不出差池,南安王妃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了,“浔儿,如今我好歹是这府中女主人,是你爹明媒正娶取回来的正妃,你不唤我一声娘也就罢了,我好心好意教导,你也不可如此放言。”
傅浔只字不语,漫不经心地吃着饭菜。
王妃眼里渐渐布满哀伤,“也罢,我到底不是你亲生娘亲,纵然我再如何将你待若亲儿子,总归是有隔阂……啊!”
王妃话未落音,傅浔蓦的拍桌而起,发出的声响将她吓了一大跳,傅浔面无表情看着她惊恐的面容,按礼数行了个礼,“傅浔失礼,今日多谢王妃招待,不过,有些话,王妃还是慎重——”
他缓缓抬起眸,带着几分恨意,看的王妃心头一颤,只听他一字一顿,“比如,我娘。”
他转身欲要离去,王妃却跟着起身,“慢着。”
傅浔顿住脚步,却未回身。
王妃整理好仪态,平静下来,说道,“本王妃已经派人去丞相府传了消息,明日京城的蔺大夫会来府上做客,亲自教导你的剑术,故明日你便不用去再去了。”
傅浔眼神一凝。
见他不语,王妃向前迈了两步,声音放缓,“浔儿,你可别忘了……”
“住嘴。”傅浔转过身,两手握拳,眼底在隐忍着什么。
王妃笑了,“浔儿,你爹可是至今都未回府,事情的轻重缓急你可比我知晓得多,对吧?”
傅浔心中蓦的一沉,对上她毫无笑意的双眸,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傅浔知晓,王妃无须多虑。”
“那便是极好,”王妃笑道,“我还生怕你对那小姑娘生了情,心怀恻隐。”
傅浔抬眸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无意间触及到袖间的荷包,脚步下意识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