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游向晚的电话,李小柔激动得一晚上辗转,睡得一点都不牢。
到天亮时,眼圈都黑了,细描了一下淡妆。
她从未想过事隔这么久之后,还能和游向晚重新碰面。她的手机里一直有她的电话,但因为特别的感受,一直不敢拨。
如果是在刚发生那件恶心至极的事情之后,甚至是在她刚回白家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必是不敢和游向晚见面的。
那太脏了。
幸好,幸好是在现在,幸好是在她重新站起来的现在,她可以不羞耻地站在她的身边,向她问一声好。
她依约出现,穿着剪裁合体的及膝裙,圆跟小皮鞋,几乎和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只是少了一个小背包,手上多提了一个大大的果篮。
她在病房前来回徘徊,提着和娇小的她完全不匹配的果篮,气喘吁吁却不舍得放下,被站在病房门口一个壮汉紧紧盯着。
作好心理准备后,她终于站定在病房门口,敲门。
门出里面被拉开了。
是游向晚,穿着柔和的居家服,手还湿着,看样子刚洗了什么东西。
一见面,李小柔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游向晚接过她手上的果篮,轻而易举地拿了进去,李小柔小心地将被果篮勒出红痕的手藏在身后。
“小游。”她站在门口,小声地叫唤,像一个全身淋湿的小鸟般,怯怯的。
游向晚把水果篮放好了,转身,露出春暖花开的笑容,招呼她进来。
她说:谢谢送这么大的果篮,快过来坐下,我来削个苹果给你吃。”
李小柔这才踏入房内,小心地坐在沙发上。
她没有看到顾漠希,顾漠希在阳台外面站着,背对着病房,也许顾漠希也没想见她吧。
她想,他肯定觉得自己很讨厌吧,因为顾老爷指婚的事。但幸好,前两天顾老爷子的口气松了,应该是转了人,叫顾忆希?
她觉得无所谓,但还是高兴的,因为顾漠希是游向晚的男朋友,她不想破坏游向晚的恋情。
游向晚削了一个苹果,分开两半,大半的给她,小半的自己吃。李小柔接过苹果,发现里面的籽已经清出来了。
李小柔一开始是局促不安的,她话说得小心翼翼。
游向晚知道她无由来的的不安,先说了自己的经历,说公司里的琐碎事,说老板(顾漠希)的坏话。
渐渐地,打开了话匣子,李小柔的话渐渐多起来,说得高兴时手舞足蹈,然后在游向晚的一句:“你看着瘦了很多,怎么了?”
她突然潸然泪下。
游向晚吓了一跳,静静坐着,任由她将情绪发涉出来。
良久。
李小柔摇头,只狠狠地哭了一场,却没有告诉游向晚她受到的苦难,不是不信任,是不想增加她的负担。
聊了很久,其实内容都是日常的柴米油盐,两人分开后所经历过的惊心动魄都只是当时的惊心动魄,现在说出来,也就这样。
李小柔感慨。这天,她前半辈子所糟受的磨难,都过去了,不再困拢着她了。
***
两人在房间内聊天,顾漠希就在阳台上站了很长时间。
他由一开始的安静,到后来的不耐烦,直至两个小时的安静忍耐后,他时时弄出小动静,乒乒乓乓,不断地想引人注意。
偶尔看向室内,又极快地扭头假装不断弄出声响的不是他。
李小柔看到游向晚瞪顾漠希,看她走出去阳台,凶他。
而顾漠希拉她的手不断地摇啊摇,高大的个儿委曲求全得像一条小狗,不断地巴结讨好。
很快,游向晚回来,面色如常。
看来她和他的感情是真的好,李小柔无来由地心底泛酸,却对游向晚笑。只要你过得好,就都好!
她想,即使顾老爷指定她和顾漠希联姻,不说游向晚不答应,顾漠希不答应,她自己也不会答应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李小柔准备告辞,游向晚对她说抱歉,说有事想问她,正事。不遮不掩。
游向晚:“白家和顾家有什么渊源吗?”...
“你和顾泽凯以前认识吗?”...
“你知道为什么白老爷对你这么看重吗?”...
李小柔很想告知她答案,可惜她也没有头绪。
曾经她去问过外公,为什么顾家会主动与白家联姻,她的外公也是不清楚的,但为了家里的生意,她嫁过去是最好的。
在她心里,这是一场商业联婚,除此并无其它的。至于对象是顾漠希,顾忆希或者是顾希望,她都是无所谓的。
哦不,有所谓的,谁都可以,就顾漠希不行,因为他是属于游向晚的。
李小柔要告辞了,游向晚把阳台上的顾漠希叫进来,正式地介绍她给他认识,而且不是以白小姐的名义,而是李小柔。
李小柔是她的朋友。
李小柔与顾漠希握了握手,她的眼睛却很高兴地看着游向晚。
再见,小晚,一个如太阳般光芒四射的人。
再见,小晚,等我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下次过来的时候必不会再哭。
再见,不是拜拜,是期待再一次相见,小晚。
李小柔走了。
顾漠希重新坐回他的卖座上,抱着他的专属女人,说:“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看着很是面善?”
游向晚:“上一次在酒会时有见过面的,当时你没觉得她面善?”
顾漠希鄙视她的不识相:“上一次我只顾着你,她长得是圆是扁我都没在意,哪知道她面不面善。”
游向晚笑:“小柔可是难得一见的古典美人,长相好,性格也很好,很难让人过目就忘,顾忆希配不上她。但我觉得,小柔也看不上你的堂兄。”
古典美人这句话如电光火石般撞击到顾漠希。
古典的!
他想起来了,李小柔很像一张画像里的人,老爷子书房里的一张古典画像!
顾漠希目光炯炯:“帮我问李小柔,看她有没有她母亲或者外婆的照片。”
想了想,他说:“或者,从网上就可以找到,白家怎么算都是豪门,看有没有家族图谱。”
一瞬,游向晚大致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自觉失笑...若这是真的,那也太离奇了。
她没有问小柔,怕刚回到白家的她身份尴尬,也怕她多想。
这么一个如水晶般透明的女孩子,她不忍心去打扰她的平静。这一次见面,她看得出来,李小柔很忧伤,好几次偷抹眼泪。
而且,她的手腕上多了两道伤疤。她做过傻事啊。
游向晚很快就在网上查到了一张老照片。
白敬文和他的夫人罗美希的照片,是李小柔,也就是白小柔的外公外婆。
黑白照,光看着就很有历史感,一个女人身穿旗袍倚在窗前回萌一笑,虽黑白却掩不住她的万种风情。
站在旁边的白敬文喜不自盛地看着倚在窗前的女人,眼里有星星。
顾漠希一下就认出来了:“就是她!在老头子书房里的就是这个女人!”
她温婉,怯弱,笑如春花,李小柔竟和她有七分相似。
一切,有了合符常理又不合常理的解释!
罗美希,这是顾漠希,顾忆希名字的由来?
****
毫无征兆地,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早上六点,顾泽凯中风了。
他整个摔倒在地,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大宅里打扫卫生的佣人。
他被紧急送到港城医院。
中风,脑出血。
情况不算太危险,但远比轻症严重得多。顾泽凯住进了医院,推测要住相当长的时间,手术暂时不动。
胡峰第一时间去医院跟进他的情况。
利顾集团股价应声大跌,临近收盘,跌幅超过8%,股民发生踩踏。
临近下班的时候,顾忆希从医院赶到公司,以集团总经理身份安顿内政,安扶外政。
陷入混乱的利顾很快就恢复过来。
第二日,顾忆希发布记者会,澄清顾泽凯病情的严重程度,并推出一系列的维稳条款,并力证利顾集团运作的正常。
国际贸易协会干事为利顾站台。
股价缓缓上升,直至收盘,股份收复6%失地。
一朝天子一朝,胡峰“荣休”,罗蒋上位,随之一大批人调动职位。
而远在深城的蒲松轩和罗蒋果断断了关系,因为弟弟的原因,他捐了大部分身家给社会,“老老实实”地做回深城的“包工头”。
他夹起了尾巴做人。
一切,似乎渐渐明朗好转起来。
除了顾漠希。
“刚刚为什么不抱我?”他严厉控诉。
游向晚:“刚刚是在公司餐厅!”
“那,上次你也不让我亲!”
“你是说在地铁上的那一次?”
他极度屈曲:“可是你也不肯和我去民政局啊。”
对这个问题,游向晚稍稍内疚,双手拧在一起,气弱地说:“...柠檬说想和我一齐举办婚礼,我答应了她。”
顾漠希气得脸都红了:“那她别又怀上啊?看我回头不把唐一堂打死!”
他越说越炸毛。
游向晚一把抱住他:“可以了可以了...”
顾漠希把头埋进她的脖子里,用力抱她。像之前的一百零一次一样,抱着抱着渐渐变了味...
一小时后,事毕。
两人平躺在床上,累得抱都抱不住了。
他拿了她的手掌在数青葱般手指,她说:“计划得怎么样了?自从知道是顾忆希是坏人后,我就恨不得单挑他,把他按在地板上使劲摩擦!”
顾漠希拿起她的手指头咬了一口:“不知道我心情正澎湃着吗?我需要平复我激动的心情,你倒好,说这么杀风景的话。”
游向晚起身,被子从身后滑下,吐一句:“滚!”
她穿好衣服,半晌后顾漠希才悻悻起来。
到时间做饭了,他起来是做饭的。
吃饭的时候,游向晚想到了一件事,于是说:“柠檬说拿我们俩的生辰去叫算命先生看看...”
顾漠希冷脸:“听算命的?不要!如果说我们不适合那怎么办?”
游向晚一脸懵逼:“不适合,那就换一家啊,直到说我们超级合适为止啊。”
这不是明摆着吗?
可以,他气顺了,这个回答很游向晚。
又过半晌,游向晚忍不住说起另一件事:“顾,报道说,前一阵子顾老爷子中风住院了。”
顾漠希瞄她一眼:“是的,你想去探望吗?”
明明就是你想!
游向晚果断点头:“是的,我想去。”
顾漠希挥手,豪气地说:“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满足你的想法。”
游向晚去买了小礼物,直到近傍晚时两人才到医院。
两人在门口遇到刚荣休,失业的胡峰。
一段时间没见,胡峰虽然打扮得很精致,但竟然苍老了这么多,看着真的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
他弯腰,一丝不苟地说:“大少好。”
顾漠希用手指了指房间,问:“醒着吗?”
胡峰说:“刚睡下...”
话刚落,病房内澎一声响,听声音是一个杯子或者什么重物掷到门上,然后滚下地。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正在爆风中。
顾漠希指了指病房门,看向胡峰。
胡峰面不改色圆话:“可能又睡醒了。大少,我进去通传一下。”
说完,胡峰进去了。
看着门在眼前关上,顾漠希指着门对游向晚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一个死老头,脾气爆得很,还不想见人,我想他是没脸见人吧。”
游向晚莞然一笑,拉过他的手摇啊摇,没有放开,脸上极尽讨好。
很快,胡峰出来了,叫顾漠希进去,并阻止游向晚跟着进去。
顾漠希脸冷下来,拉着她调头就要走。
被力气很大的游向晚硬拉了回来。
“他不想看到我,我还不想看他呢。又没有你帅气好看。”她说着,尽可能说得凶狠,却憨态可掬:“这么一个老头儿,你不是不知道他倔,不是不知道他病着呢,你还和他计较?”
“进去吧,虽然外界说他的情况不严重,但还是...进去吧,看看他,问问他。”
顾漠希摸她的头,然后挺直腰身,神气地说:“我进去了,告诉他我要娶媳妇了。”
“告诉他,我过得有多好。让他自惭形秽。”
最终他进去了,她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