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隆并未回头,只淡淡问道:“子高,何事?
这子高全名唤作梁子高,三十上下的年纪,是刘义隆的贴身随从。
梁子高道:“公子,谢公子和昙首公子正在青园寺后院厢房中等你。”
刘义隆神色一动:“谢涟?”
“是。”
“知道了。”刘义隆转身回了青园寺,绕过寺庙前殿,来到后院,行至一间厢房外,又转头对梁子高:“你在外面守着吧!”
梁子高点头应允。
刘义隆推开房门,掀起前摆,跨入厢房中,随手将门关上。
屋内端坐着两名年轻男子。一人着一袭儒雅竹纹青衫,举起一杯清酒正要饮下,此人正是王昙首。另一个则是一袭浅蓝儒衫,流云纹大氅,便是刘义隆之前说的谢涟。
谢涟见刘义隆进来,连忙起身拱手作揖:“刘兄。”
刘义隆拱手回礼:“谢兄,请吧!”
当下刘义隆与谢涟各自入座,那王昙首倒是无话,只顾自己饮酒。
刘义隆往自己杯中添了清茶,抬眼见谢涟只是坐着,既不喝茶也不吃酒,还有几分忧虑,便道:“谢兄来找小弟,可是为了谢驸马之事?”
谢涟道:“既然刘兄已经猜到,那我也不再拐弯抹角。相国将家父打入天牢之事,想必刘兄早已听闻。请刘兄看在你我相识一场,在相国面前为家父美言几句,放家父一条生路。”
谢涟的父亲,名叫谢混,娶的正是司马茂英的姑姑晋陵长公主。当然谢涟并非晋陵长公主所出,他是谢混妾室所出。这谢氏父子二人皆出自陈郡谢家,便是那与琅琊王氏齐名的谢家,且谢混还是那位在淝水之战中以少胜多的谢安之孙。
说起这谢混,不仅是驸马,在朝中也位居丞相,被打入天牢前任尚书左仆射。据闻谢混年轻时也是风姿特秀的一位美男子,人称江左风华第一,其姿色恐怕不逊于刘义隆,“禁脔”一词便出自谢混。
谢混为何会被刘裕打入天牢呢?起因还是刘裕北征长安差点被魏军围剿的事。
朝堂之上,皇帝司马德文其实并无多少权势,大权尽数掌握在宋公刘裕手中,然而朝中文武重臣,却还是分成三派的。
重臣之中,文有谢混、傅亮、徐羡之等人,武有谢晦、檀道济等人,檀道济与徐羡之是明确支持刘裕的,而傅亮、谢晦则不偏不倚,也不维护皇室,也不偏向刘裕,便是那传说中的墙头草吧!唯独谢混,他是明确维护司马德文,匡卫晋室的,因而他被刘裕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很正常,谁叫他这般蠢笨呢?学着他那位侄儿谢晦,好好做个墙头草不行么?
刘裕一开始不除掉谢混,一方面碍于他出身谢氏,须知王谢两家乃是门阀贵胄,家族之中在朝为官者甚众。另一方面,刘裕则是要兼顾朝廷局势与民意民心,朝中这般三足鼎立的局面于刘裕而言最是合适,他可在时机不够成熟之前不被老百姓唾骂窃国,又可以轻松自在地掌握权势。
然而,谢混竟然胆大包天,趁刘裕北征之时,为司马德文出谋划策,联络北魏,设局陷害刘裕,这可大大触怒了刘裕。因而刘裕得知消息后,先回南阳郡,斩杀了几人,又赶回建康,在东堂中立毙高墨,最后便轮到谢混了。
谢涟身为谢混独子,与刘义隆曾在诗酒会上见过几次面,彼此之间略知底细,算得上有几分交情,故而谢涟才会找上刘义隆,请他为谢混说清。
刘义隆神情凝重,只端起青釉瓷杯,略略呷了呷,并未答复谢涟。
谢涟见刘义隆不语,索性起身行至他面前,拱手行大礼:“无论如何,请刘兄帮帮这个忙!谢涟感,他万万不愿意看着自己父亲走上谋反的道路。所以即便谢涟不来求他,他亦是不想看到刘裕对谢混下手。
这其中复杂的关系,王昙首看不懂,他却懂。他只是不愿意沾染朝中政事,并不代表他不懂政事。
因为有了这些担忧,刘义隆才会在见司马茂英之前,以琴声吸引那位道生大师出现,希望能从道生那里得到一些劝说父亲的方法。可是道生却告诉他,清心才是根本,要使他的父亲变得清心寡欲又谈何容易呢?
当然,道生对他所说的那些预言之词,刘义隆却是没有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