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若要问起司马德文去了何处,自是去狱中探望他那位受苦受难的姐夫谢混了。

刘裕似乎并不防备司马德文去狱中见谢混。当值的狱丞一听皇帝来了,忙不迭恭恭敬敬将皇帝请了进去,就连皇帝要屏退他人,狱丞也十分配合地带着其他人离开监牢。

这位江左风华第一的谢混此时已是满面污渍,一见司马德文顿时泪湿衣襟,扑在司马德文脚边痛哭流涕:“陛下,老臣无能啊!”

司马德文亦是心酸不已:“不是姐夫无能,是朕无能啊!”

当下这对君臣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才想起还有正经事要商讨。

现如今,谢混暗通北魏意图围剿宋军证据确凿。刘裕拿准证据,即便要处死谢混也合情合理,可谢家却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况且谢混为官多年,又是皇亲,刘裕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司马德文与谢混吃准了这一点,打算从谢晦下手。只要谢晦这位手握兵权的右卫将军愿意站出来回护谢混这个从叔,那么谢混就还有一条生路。

这君臣二人商定之后,司马德文当晚便马不停蹄地出宫去了乌衣巷。说来也奇,司马德文深夜出宫竟不曾受到守门侍卫的阻拦。

司马德文此次出宫原想微服暗访,只见谢晦一人,不想竟惊动了整个谢家。一时间,整个谢家灯火通明,乌衣巷里明灯亮了半条街。

司马德文被人恭恭敬敬地迎到了正厅上座,谢家子孙数十号人黑压压全跪在厅外。厅里站了几个年长的和身居高位的,谢混从叔谢汪,谢混堂兄谢澹谢璞,还有谢混从侄谢晦谢灵运等均在厅中。

这阵仗大了些,司马德文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谢家之人倒是早早料到皇帝此行目的,也早早商量好了应对之策。

谢汪年长,待所有人叩首行礼,皇帝喊了免礼之后,他才走出来,跪地向皇帝请罪:“陛下,谢氏家门不幸,出了谢混那通敌卖国的孽侄。谢家愧对陛下,愧对司马家列祖列宗。”

于是,其后谢晦谢灵运等人跟着跪了下去,厅外的数十号人也再一次浩浩荡荡跪了下去。

司马德文听罢心中已凉了半截,谢家这是要弃谢混而自保啊!

也无怪乎谢家会如此选择,谢混在族中并无亲兄弟,其父谢琰早已过世,最亲的不过堂兄谢澹和谢璞,这两人与谢混的关系都十分疏远。再看谢晦与谢灵运,他们均是谢混从侄,血缘关系隔得更远了。

司马德文期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谢晦,毕竟谢家就他手握兵权。

谢晦何许敞亮之人,一见皇帝目光飘来,当即磕头道:“请陛下降罪谢家。”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喊道:“请陛下降罪谢家。”

司马德文心中只剩拔凉一片,谢晦已表态,他不会为了救谢混而得罪刘裕。

所谓降罪谢家,指的是降罪谢混一个人。至于其他人,已经主动承认错误,主动请罪,皇帝再降罪,便是不近人情了。

司马德文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建康宫,他只知自己离开谢家时心中无限悲愤。谢家这帮无情无义之徒,为求自保,连自己的族人都能舍弃。纵然刘裕权势再大,谢家若能一齐站出来,刘裕又能怎样,难不成还把谢家的人全砍了么?说到底,便是不敢冒这风险罢了。

翌日早朝时分,刘裕姗姗来迟,来时却捧了一柄银光宝剑。

太极殿中众臣议论纷纷,不知刘裕意欲何为。

征南大将军檀道济率先出言道:“相国所捧乃是胜邪剑啊!”

众臣一听,越发惊疑不定,便是坐在上头的司马德文心中也起了疑惑。刘裕早已胜券在握,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戏?

胜邪剑乃是春秋时期欧冶子为吴王阖闾所铸之剑,传至当朝,成为领军将军专属佩剑。这领军将军掌京城地区十万禁卫军,左右卫各五万,是个顶重要的军职,过去一直由刘裕一员心腹大将担任,今日刘裕却将胜邪剑捧上殿来,不知究竟有何用意。

刘裕行至殿前,跪地道:“老臣叩见陛下。”

司马德文不明刘裕意图,问道:“相国为何捧上胜邪剑?”

刘裕道:“陛下,谢混暗通北魏,此罪不可赦。高墨等人已伏诛,倘若因谢混出身谢氏,便网开一面,如何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此言一出,谢晦谢灵运等当即出来下跪请罪:“谢家有罪,请陛下降罪。”

司马德文坐在龙椅之上,内心一片凄凉,到底还是救不了谢混。谢混一死,这朝堂上还有谁会维护他这个皇帝?

刘裕高高举起胜邪剑:“陛下,老臣愿以胜邪剑换一个公道。”

司马德文一听,心中立时一动。刘裕的意思,难道是以京城十万禁卫军的兵权换谢混一条命吗?须知刘裕虽手握七十万大军,可都驻扎在北方。京城这十万禁卫军直扼皇帝咽喉,司马德文若能拿回这十万兵权,便有了极大的喘息余地。

刘裕给出的条件,不出所料地让司马德文心动了。

只是,兵权拿回来之后,又该让谁担此要职呢?司马德文身边可信之人已尽数被刘裕诛杀,最后仅剩一个谢混,也同样命不久矣。

正当司马德文沉思之时,檀道济、徐羡之等刘裕心腹纷纷站出来请旨:“请陛下赐死逆贼谢混!”

司马德文的目光再次飘向了刘裕手中所捧胜邪剑,终于启口:“传朕旨意,赐谢混毒酒。”

刘裕匍匐一拜,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随之一起下跪,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将胜邪剑呈至司马德文面前。

司马德文拿过胜邪剑,极力掩饰此刻内心。

刘裕道:“陛下,请为胜邪剑指派一位领军将军。”

司马德文只觉一切恍如做梦,刘裕竟然当真把十万禁卫军兵权交出来了。

中书黄门侍郎傅亮出列道:“陛下,臣以为,领军将军一职应由右卫将军谢晦接任。”

征南大将军檀道济立即出言:“不可,谢家刚刚出了谢混这通敌叛国之徒,怎能再委任谢家之人担此要职?依臣之谏,谢混之罪理应祸连全族,晋陵长公主应与谢混和离,谢混独子谢涟应发配他乡,谢家其他人皆应依次降职。”

傅亮道:“檀大人,谢家历代子孙为我大晋尽忠尽孝,何必因为一个谢混就全族连坐?”

尚书仆射徐羡之亦道:“傅大人此言差矣,通敌叛国是要诛灭九族的,檀将军之谏已是网开一面。”

司马德文盯着手中胜邪剑,暗道决不能听从徐羡之和檀道济之言,此二人为刘裕心腹,他们所说的话便是刘裕之意。但不论如何,还是理应象征性征询一下刘裕的意思。

司马德文道:“朕以为,谢混之罪牵涉直系即可。命晋陵长公主与谢混和离,另行指婚,谢混独子谢涟发配边疆充奴,其余从族可不必受罚。相国以为呢?”

刘裕道:“陛下英明。臣闻王氏练郎人品出众,善医术,乃江州刺史王弘堂弟,自幼由王珣抚养长大,又与晋陵长公主年纪相仿。不若将晋陵长公主指婚王练?”

司马德文心道,听闻刘裕老狐狸与王弘私交甚好,原来是想给王弘堂弟配个公主,只要能拿回兵权,配个公主又能如何?

司马德文哈哈笑道:“相国此谏甚好。”

傅亮出言道:“陛下,那领军将军一职?”

司马德文道:“就依傅大人之谏,由谢晦接任领军将军!”

谢晦匍匐大拜:“陛下,微臣愧不敢当。”

司马德文道:“爱卿不必再推辞,上殿来接胜邪剑!”

谢晦终于不再推辞,“微臣遵旨!”

司马德文退朝之时心情大好,只觉司马家的江山又坐稳了。谢家刚刚因为刘裕损失了一枚谢混,而刘裕又对谢家百般打压,有意褒王贬谢,谢家必然敢怒不敢言,这领军将军之职由谢晦担任最是合适不过。只要掌控了京城十万禁卫军,刘裕便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嚣张!

司马德文行至东堂正殿,正见自己的皇姐晋陵长公主立于东堂正殿里满面凄苦地看着他。

晋陵长公主已换了一袭白衣素缟,头戴白花。三十多岁的年纪仍如芙蓉花一般娇媚,面上苦笑更添几分动人心魄之美,她一步步逼近司马德文:“陛下,你赐死奴夫君便罢,奈何将奴另配他人?”

说来也极是讽刺,当年晋陵长公主与谢混之婚乃是司徒王珣一手促成,而今王珣已死,晋陵长公主被迫与谢混和离,却又不得不嫁给王珣一手养大的侄儿王练。

司马德文心中有愧,只得一步步往后退:“皇姐,朕、朕也没办法!都是刘裕逼的。”

晋陵长公主悲戚一笑,“谢混他对你忠心耿耿,到头来,竟不比上一柄胜邪剑。陛下,你好生自私。”

司马德文忽然怒从心生,喝道:“朕有什么办法?朕要保住司马家的江山,朕要保护自己的孩子,朕有什么办法?”

晋陵长公主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那奴的两个女儿又该怎么办?她们的舅舅下旨杀了她们的父亲,还要眼睁睁看着母亲另嫁他人。”

司马德文低下头,缓缓道:“皇姐,朕对不起你……”

晋陵长公主凄然一笑,默默转身离开。

司马德文呆滞地伫立在大殿里。

不知过了多久,内侍进来通报:“陛下,赵夫人求见。”

这赵夫人正是二皇子司马元青生母。

司马德文不耐烦地挥手:“不见。”

话将说完,赵夫人已经闯进殿里,扑在司马德文腿边,哭喊道:“陛下,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司马德文霎时气愤不已,冲着赵夫人怒吼:“谁让你闯进来的?滚出去!朕不想见到你!”

赵夫人一时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颊上。

“滚啊!”司马德文怒火冲天地踹了赵夫人一脚。

内侍来到赵夫人跟前,“赵夫人,请吧!”

赵夫人捂嘴哭着奔走。

司马德文挥挥手:“你也走,朕想一个人静静。”

“喏。”内侍引身退出大殿,并为司马德文关上了殿门。

司马德文凄凉一笑,跌坐在地,喃喃道:“没一个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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