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五:凶手
杨凌想不通,又去了郑天南的房内。
那小叫花轻轻把门推开,一拍手:“嘿,他们也不笨,这里应该还保持着凶案发生时的样貌。”杨凌一看,果然房内桌椅齐整,地面一大滩血印。
杨凌沉吟道:“凶案发生已经一日有余,却没有惊动官府。”
“那有什么奇怪的?当家的莫名其妙死了,多半是江湖仇杀,自己人都没搞清楚是怎么死的,当然不愿惊动官府,徒惹麻烦咯。还不如自个儿调查,他郑家家资数万,随便塞几个元宝就好了。”小叫花随口答道。
杨凌不再多言,也仔细观察起来。除了案几上依稀的掌纹颇为奇怪,其余并无发现。二人又检查了门栓、窗户,确实是由内至外反锁。
“唔,看来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发现了?”小叫花蹲在地上撑着下巴苦苦思索。
杨凌沉思着:“若能等到入夜,开棺验尸或能找到些许线索,此刻显然不妥。”他回头见那郑管家还在门外长吁短叹,不觉走过去问道:“老伯,当夜郑老英雄可有请什么人来屋中一叙么?”
郑管家皱着眉头,想了老半天,才说道:“老爷先查阅了账簿,之后便让我去取翡翠明珠,待我送来时,看到刘石从老爷房里出来,可那时候老爷还是一个人在房中,他让我退下了,我便就回房了。那时候,也就是戌时左右吧。”
杨凌点了点头,回房凝视着地上那滩血迹,细细回想着狄、郑等人的对话,忽的双眉一耸,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翡翠明珠究竟是谁取走的还不得而知,但显然龙远江是进不来的,这整个过程像是蓄意而为之。”接着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那柄带血的金刀,凝视挂在墙上的刀鞘,自语:“奇怪,既是被偷袭,理应就地反击,如何还有余裕去取墙上的刀呢?”
两人查不出什么,依旧回到大堂上。
此时狄、贺二人已拆了一百余招。
这厢狄肃英长剑一摆,直抢中路。众宾客中好手不少,一见狄肃英这招,不禁叹道:“好一招‘长空雁落’!”贺连单刀斜削,众人又是一声喝彩,只见他刀下撩往上,立时转守成攻。
“疑?”杨凌一愣:“这招不是锦衣卫刀法中的‘冻雷惊笋’么?这贺连如何会使的?”
两人劈刺削抹,总是平手。
狄肃英斗得久了,不觉焦躁起来:“我身为衡山派掌门大弟子,若胜不得这贺连,还有何面目再回衡山!”想罢,长剑更挥舞得急,把贺连逼得连连后退。
杨凌再看片刻,已知狄肃英武功略在贺连之上,一旦占了先手,数十招之内便可取胜。
果然,狄肃英连出三招,贺连单刀挡了两剑,第三剑堪堪从他颈边掠过,吓得他出了一声冷汗,刀法更显散乱。
又过数招,狄肃英大喝一声:“还不撤刀!”他一招“雁飞残月天”横削贺连手腕。郑菁眼见贺连不能抵挡,惊叫道:“肃英,手下留情!”狄肃英听她惊呼,心下一软,长剑撇开三寸,从贺连手腕边划过。
贺连一咬牙,右手单刀竟然直直朝狄肃英心窝插去,狄肃英此刻长剑来不急回转,只得侧身一避。贺连顺势一冲,身子掠过狄肃英,单刀横劈他脖颈。
郑菁大叫:“师兄!住手!”贺连哪里肯听,衡山门人道:“狄师兄小心!”他们虽欲相救,却鞭长莫及。众人见那贺连无耻抢攻,也都叫道:“狄少侠小心!”
狄肃英急忙一个铁板桥矮身,纵身急退,贺连见劈他不到,左手入怀一探。杨凌眼尖,立时叫道:“小心暗器!”只见贺连手一扬,一丛暗器电一般射了出来!狄肃英离他如此之近,如何避得开?“啊!”郑菁掩面,众人也都一声惊呼。
只听“啪!”的一声,一人飞身入场,一把折扇张开,竟然将贺连的暗器尽数挡了下来!
不消说,那人正是杨凌。
衡山门人吁了口气,众人同时感叹:“这人轻功,当真不凡!”
旁人哪知杨凌此刻却是百味陈杂:“唉,我怎么又出手了?若不出手,岂非又要见人丧命?唉!”
“贺连!你真他妈的卑鄙无耻使暗器!”“就是!我狄师哥手下留情,你却恩将仇报!”衡山门人大骂起来。金刀门刘石等却强词夺理道:“比……比拼暗器,难道不也是手段么?”双方各自争辩不停,众宾客各自帮腔。郑菁垂头无语,郑少夫人只是冷笑。
就这这时,忽听一声:“大家不必争了,我知道凶手是谁!”
众人一听,都转了过来,就连那个小叫花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杨凌。杨凌微微一笑,重复一遍:“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谁!?”众人急问。
杨凌展开折扇,缓缓说道:“要知道凶手是谁,就一定要知道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让我们来重新回顾一遍。”原来杨凌在灵光一闪的片刻间,忽的想通了一件事,于是整件事就顺理成章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叫花。
那小家伙随即会意,说道:“好吧,我来说!郑老师于前日亥时在密封的房间里遇害,死因是小腹重创,失血过多而亡。现场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单刀,门紧锁,但是窗是开着的,并没有被破坏。初步推断是密室杀人。”他顿了一顿,问道:“我没说错吧?”
众人点头。他续道:“我说,当时在场的有孙、马、楚等几位前辈,以及狄兄、贺兄、郑姑娘、郑少奶奶等郑府人丁,大家赶过去的时间,不过半盏茶,对吧?”
“那么请各位告诉我,命案发生时,各位是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他此言一问,便有人叫道:“难道凶手在他们几个之中?”
现场一时哗然。杨凌运起内功,说道:“请大家安静!孙前辈。”
孙百盛被他内力一震,一时结巴:“呃……让……让我想想,嗯,那时孙某正与马兄在西厢交谈,听到叫喊时一起冲了出去,出来时还碰到了楚兄,三人一同赶去的。”马兴德与楚岱也点头称是。
杨凌点了点头,看向狄肃英。狄肃英道:“戌时我与几个师弟在西厢商量何时回山,之后,我便回房中练剑。期间翟师弟有来找过我。”他身旁一人道:“是的。我找师兄请教剑法。”
“翟师弟走后不多时,便听到了叫喊,狄某急忙赶到菁妹处,见她无恙,便一起往现场而去。”
郑菁与杨凌对了一眼,脸一红,说道:“是的。”杨凌照例仍是问道:“那么请问郑姑娘,这段时间都在哪,又做了什么呢?”
“因为姨娘要为先父煲参汤调养,所以小女子戌亥时分都在姨娘的房里,帮忙照顾弟弟。”
郑少夫人冷哼一声:“没错。我煲好汤,送给老爷喝了,也就回房,那时好像戌时之末。刚回到房,就听见老爷的惨叫了。”
杨凌接着转向了贺连:“那么贺兄呢?”
贺连收起单刀,说道:“晚饭时我喝得大醉,由弟子们扶回房,那时一直都在睡觉,突然听到一声惨叫,这才惊醒,快步跑来。”
那小叫花冷不丁道了句:“嘿,师父都被打伤了,还有心思喝酒,真是好徒弟。”贺连涨红了脸,骂道:“我……老子我……借酒浇愁不可以么?”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哈哈。”
杨凌又问了几名刘石等几名郑府弟子。
孙百盛百思不得其解,问道:“这位小兄弟,凶手究竟是怎样进入到密室里,杀死了郑兄,又如何再这么短的时间里逃遁而去的呢?”
杨凌缓缓说道:“凶手其实一直在郑老师的房内,从未离开。”
“啊!”
“那么,凶手杀死郑老师后,他又是怎么逃走的呢?”马兴德问道。
“凶手十分聪明,他用一个巧妙的方法,让我们很容易忽略一点。忽略了这一点,我们就会被带到另一个误区,怎么也走不出来。”杨凌顿了一顿,笑道:“不知在场诸位,在下离开此地前往郑老师寝室时可有人留意到?在下归来之时,又可否有人留意到呢?”
“这?”楚岱道:“这里有这么多宾客,除非特别留意你,否则又哪里会知道?”
杨凌颔首道:“不错,这就是瞒天过海!因为当时众人心慌意乱,一冲进门,就发现郑老师遇害,夜间灯笼难以照明,自然没有心思去顾旁边的人是谁,更加不会去计算,身边是不是多了一个人!何况凶手本就是郑家之人,出现在那里,太合乎常理了!”
众人面面相觑,均在回想当时情景:“当时我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呢?”
那小叫花拍手道:“妙啊。于是凶手混在了来人当中,一起查看郑老师的死因,顺带还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结果发现什么也没有,于是从容离去,对吧?”
楚岱似乎难以置信,喃喃问道:“那凶手是谁呢?如果是郑府的人,为什么没有人有刀伤,也没有破损衣物呢?”
杨凌摇了摇头,叹道:“楚前辈,你错了,凶案现场那把刀,不是郑老师的刀。那是凶手留下的刀,刀上的血迹,也是郑老师的!”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因为凶手又用了一个更巧妙的法子,让他第一个手法变得更加的完美,那就是三十六计中的移花接木!我在郑老师的房内,曾将刀鞘取下,却发现了一个破绽。那就是,鞘重刀轻!”
“啊?”
“郑老英雄惯使金刀,据我所知,他的金刀在样式上与普通的刀并无二致,但刀身却是纯金所铸,十分沉重,因而江湖才有‘金刀镇天南,刀重五十斤’的说法。他的刀,可不是轻易就能仿造得了的!”他说着,取出了那柄带血的金刀,掌背在刀身上一拍,神功到处,刀身上的金漆寸寸剥落,这竟然是一把镀上了金漆的铜刀!
众宾愕然,杨凌又道:“当时郑老师身死,大伙儿也无心去察看他老人家的兵刃是否为人掉了包,同样的,因为凶手也用刀,他杀害了郑老师之后,把有血的刀留在了现场,而他取走了郑老师的刀,装作带着兵刃匆忙赶到,黑夜之中,又有谁会去留意,他手中的刀究竟是金刀还是铜刀呢!?”
“而当天夜里,郑老师曾有让一名弟子到他的房中,究竟为了什么事呢?”说到这里,杨凌已然看到人群中有一人神色惊惶,厉声喝道:“刘石,还不从实招来!”
刘石退了两步:“没、没、没什么啊。”杨凌见他转身想逃,立时一招擒拿手拿住了他的手腕,刘石右掌击来,杨凌把折扇一拦,顺势一滑,便抵着他的喉头。
楚岱怒道:“刘石,竟然是你杀害了郑兄?”
杨凌摆摆手:“不,他不是凶手。”
刘石颤声道:“对、对啊,我怎么会是凶手呢?”
“你虽不是凶手,却知道凶手是谁。”
“凶手是谁!?”
刘石看着大家恶狠狠地盯着他,不觉咽了口唾沫。
杨凌顺着他的眼神,朝贺连看去:“贺兄,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