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姑娘?”红绫手里端着一碗仍在蹭蹭往上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眉眼带笑地便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轻敲响了房门。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回应她的除了房间内那死一般的沉静之外,便只剩下耳边晨风吹过之时,那窗棂微微晃动发出的‘吱呀’声响了。
没有听到绾婳的回答,红绫神色间不免存了几分惊诧,她记得绾婳平日里醒来准时得紧,今日莫不是生病了?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愈发担忧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起来,她犹豫了片刻,又道:“绾姑娘绾姑娘,您在里面么?”
然而又过了好半晌,她仍旧没有听到预期中的声音,心中的担忧又重了几分,她站在屋外踌躇了片刻之久,这才咬了咬牙,犹豫着空出一只手,转而直接轻轻地推开了房门:“绾姑娘,那我进来了”
红绫进到房间下意识地便往床的方向看去,床榻上的被褥叠得齐整,甚至看不出来丝毫的褶皱,然而她却并没有发现绾婳的身影,她疑惑地嘟囔了一句,这才又转眸朝四处小心地张望了一眼,仍旧空空如也,仿佛这屋子本就没有人住过一般,除了窗边的青藤,了无生气。
她心下一惊,以为是绾婳当真是出了什么事,正想赶紧去向容臻说明情况,想了想,便索性先把手中惯常的药碗搁放在了桌面上,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便瞥见四方桌面的茶杯之下压着的一张纸。
微怔了怔,红绫收回迈出房门的脚,转而走到桌旁,又往四周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人,便拿起那一张薄薄的信纸细细地看了起来。
“不好了!公子!”红绫一看顿时心下一惊,紧忙撒腿跑了出去。
墨迹早已干透,显然在桌上搁置多时了。
大老远的崇文便听到了红绫火急火燎的呼喊声,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便也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壶,三两步地走下台阶直直朝红绫迎了上去,恰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因用力过猛差点儿往地面摔去的红绫,语气中不无惊讶地问:“瞧你慌慌张张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小丫头平日里便冒冒失失的,他们也早已见怪不怪了,可今日她看起来却显然有些急切,难道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崇文垂眸想了想,却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他随即抬起眸子,望向正一脸淡然品茶的白衣男人,微愣了愣,又对红绫说:“慢慢说。”
红绫在他的搀扶下立刻站直了身子,来不及回答崇文的话,她随即三两步走到容臻面前,大大地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摇着手中的信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公公子,绾姑娘好像已经走了。”
“嗯。”容臻神色始终是淡淡的,语气也是,显然丝毫没有要伸手去接信的意思,反而当着几人的面颇为悠闲地品起了热茶。
公子这个反应是不是有些太淡定了?
红绫显然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微怔了怔,想到昨天夜里的那瓶药,她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瞟了容臻一眼,心道:难道公子早就已经知道了么,怎么听到这个消息,他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犹豫了好半天,红绫还是试探着问道:“可是公子绾绾姑娘的毒暂且不说,她根本就不认得出谷的路啊,万一不小心走丢了那”
红绫还没说完便被身旁的崇文一个挤眉弄眼的神色给打断了,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当她瞥见自家公子脸上那百年不变的寒冰脸还是堪堪止了口,最后不情不愿地站到了一旁,抿起樱唇,红绫这才稍稍缓了缓脸上的神色,嘟囔着小嘴,闷闷道:“是红绫多嘴了”
注意到小妮子脸上神色似是还显得有些担忧,容臻这才搁下茶盏不动声色地斜斜瞥了她一眼,随即挥了挥长长的袍袖,站起身,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带起一抹淡淡的药香,末了开口道:“担心什么。”
容臻说着,不自察地微微牵起了薄唇,神态悠然,他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挥了挥袖子,径直绕过两人大步离去了,只留下在场两个看得目瞪口呆的人儿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也回不过神来
想起方才那诡异的一幕,红绫和崇文机械地转眸,相互对视了一眼,眸底尽是遮掩不住的震惊,几度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瞎了!
他们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公子居然笑了!
天哪,来道天雷劈死他们得了,没有比这状况更诡异的了!
与此同时,大越国境昆山脚下。
“战乾,识相的话你最好乖乖把那包袱给交出来!”
浓密的树林之中突然传出一阵中气十足的暴喝,仿若来自地狱的凶徒差使,硬梆梆的声音极度粗噶难听,分外惹人厌恶。
就在树林深处,数十名手持兵器的黑衣高手正团团围着中央两名年纪约莫十九岁的男子,入目所见,其中一名锦衣男子身上已然多处受创,从伤口处滴出的鲜血甚至慢慢染红了他脚下的一大片土地。
然而与寻常人家不同的是,即便是在如此致命的高手围困之下,那名锦衣男子也依旧挺身昂立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遭的杀手,愈渐苍白的俊容之上始终不曾表露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惊惧之色,血腥的液体顺着紧握的弯月刀滴落在地,溅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花。
众人只在瞬间便迅速回过了神来,目光齐齐地落在锦衣男子背上的素布包袱之上,僵持了数秒,为首一名黑衣人突然长剑一抬,指着锦衣男子,道:“战乾,留下包袱,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闻言,那名被唤作司徒翊的锦衣男子脸上忽地浮起一抹冷笑,带着一种毫不遮掩的嘲讽:“隐月阁阁徒心狠手辣,死在你敖律护法剑下的冤魂更是数不胜数,怎么,今日难道要对战某格外慈悲不成么?”
那黑衣人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想要开口反驳,无奈对方说的却是事实,随即他索性扯下蒙住脸的黑布,已经没有蒙着的必要了。
此时,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黑衣人也走了上来,眸光冷冷地看向司徒翊,好似在看着垂死挣扎的困兽一般,冷酷、无情:“战乾,哪怕你认出我了又能如何,反正今日你定难活着逃出这片树林,识时务的话便乖乖将东西交出来,我兴许还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阿乾,你还是不要管我了,你自己”锦衣男子身旁的那名白衣公子闻言当即嘴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不希望自己连累到战乾,战乾武艺高强他是知道的,即便如今身受重创,但只要他想,一个人的话想要脱困绝非难事
“战某当然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但是,劳烦敖护法回去告诉你们阁主一声,他伤我三十名将士,除非战某今日将性命交代在了你们手上,否则,只要战某今日有幸不死,有朝一日定叫他血债血偿!”战乾朝白衣公子微点了点头,示意他退后,随即手中的弯月刀微微一抬,刀尖直指向为首的那名黑衣人,眸中尽是坚定的怨毒之色。
他能死,但是连珏不能!
敖律身为隐月阁的顶级杀手,所接任务不在少数,剑下冤魂更是不计其数,早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可不知为何,此刻对上战乾这样豁出去了的绝然目光时,心底里竟还是没来由地阵阵发起了寒来。
余下众人闻言也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全身戒备起来,警惕地望着眼前分明被众人围困却分毫不减气势的男人。
毕竟西岐三将名震天下,而作为三将之首的战乾武功更是高深莫测,据闻,他曾在宁王之乱中,只身闯入叛军阵营,以一己之力杀敌三千,如此胆识以及武功造诣,怕是放眼天下,能比此人更胜一层的除了他们阁主外,也就只有这大越土地的战神九皇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