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
绾婳闻言回过神来,唇边不觉染上了几分温和的笑意,一双晶莹透亮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在自己跟前站定的华服少年,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好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般,格外愉悦。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华服少年见到绾婳,仿佛见到了宝一样,伸出手,粗略地在二人之间随意比划了几下,发现自己竟比对方高出来整整一个头,便边索性屈尊降贵地俯下了身子,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小女孩儿,边笑着开口询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太子生性孤僻,从不曾主动亲近过任何人,父皇怜惜,便特意将这别月山庄送与了他,作以陶情解闷之用。
对这别月山庄,他记得太子可是宝贝得紧,平日里自己要来上一回还得要费尽心思征求他的允许不可,孰料今日在这儿还能见到除太子以外的人,还是个女子,这又叫他怎能不好奇?
这时,跟在少年身后的嬷嬷也紧随着跟了上来,见小绾婳如此不识抬举,也顾不了先缓上几口气,便立即出声厉喝道:“哪里来的贱婢,懂不懂规矩,四殿下在问你话听不见么,谁给你的胆子?”
华服少年闻言不由蹙了蹙眉峰,轻瞪了方才那说话的嬷嬷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这其中的含义旁人看不出来,当事人却显然是十分清楚的。
“绾婳。”小绾婳抬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心口不一的华服少年,随即抿了抿唇,她本就不打算与对方僵持下去,索性开口答道。
皇室中人到底是皇室中人,即便年纪再轻也免不了会有几分与生俱来的深沉心机。
她年纪小,可绝非愚蠢之辈,对于自寻死路这种缺乏智商的行为那是一万个的不认同,何况,她如今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仇人尚且还活得逍遥快活的,自己倒先一步丢了性命。
这小姑娘,倒是不一般。
夏侯曜直直盯着绾婳看了好半晌,这么想着,眸子里目光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问道:“你是太子请来的”
他顿了顿,斟酌许久,这才继续道:“嗯客人?”
一旁,谷原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位四殿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眸底深处闪过一丝隐隐的忧虑。
毕竟,不论是烜帝还是太子夏侯聿,甚至包括眼前的这位四皇子殿下夏侯曜,但凡是皇室中人,对他们来说便无疑都是潜在的导火索。
“聿哥哥!聿哥哥!”
还不等绾婳答话,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便从门口响了起来,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漪阳竟然又来找太子了!
想到这里,夏侯曜面色隐隐有些不悦,但他竟出奇地压抑住了心底里的这种不悦,只是暗暗地紧了紧拳头,蹙了蹙眉头,转而不动声色地慢慢转过了头,温润的眸光望向门口的方向,静静地等着。
不出意料地,不过眨眼的工夫,众人便只见到一抹天真烂漫的浅紫色身影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迎面跑来。
“郡”
“免了免了!”紫衣少女大咧咧地朝正向自己行礼的丫鬟婢女挥了挥手道,随即四处看了看,却很快耷拉下脑袋来。
似是想到什么,她抬起头,小手自然地攀上夏侯曜的手臂,急切地问道:“四殿下,你快告诉我,聿哥哥人在哪儿?”
下意识地将绾婳拉到了自己身后,夏侯曜这才看着她,无奈地笑道:“我说,你好歹是父皇亲封的漪阳郡主,就不能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么?何况,若是太子知道你又擅自到这儿来,肯定又要罚你了。”
漪阳郡主闻言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见夏侯曜仍旧一副铁了心与自己说教的模样,目光闪了闪,索性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视线落在同样正敛眉打量着她的谷原身上,漪阳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她目光一寒,怒目圆睁,当即娇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登徒子,竟敢对本郡主如此无礼?”
谷原此刻浑身上下衣衫破烂,衣角处还隐隐染了几丝斑红的痕迹,略显脏乱,在别人看来这样的男子或许很有一种血性的魅力,可是对此时以貌取人的漪阳来说,她反倒嗤之以鼻起来,认定谷原就是一个觊觎她美色、对她无力的浪荡子弟,一个名副其实的登徒子罢了。
谷原闻言眉头顿时不由得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他可从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逾矩的事情,难道看一眼也犯法了么?还有,居然说他是什么登徒子?就她这等平庸的姿色,犯得着他来觊觎么?
真是愈想愈气恼,他随即转头和自己小姐对视了一眼,眸底尽是幽怨之色,谁知绾婳只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她无能为力。
“登徒子!本郡主在跟你说话呢,哑巴了?”见对方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漪阳郡主顿时火气又不打一处来,她可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宠儿,平日里下至黎民百姓,上至达官贵臣,哪个不是对她恭敬有加的,骄傲如她,哪能忍受得了谷原的这种堂而皇之的无视?
“就是,郡主将来可是要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的,你如今对郡主不敬,那便是对太子殿下的不敬,小心诛你九族!”一旁的侍女见有好戏看,忙几步走了上来,纤长的手指对着谷原,添油加醋道。
未来的太子妃?那不就是夏侯聿的未婚妻?
绾婳眨了眨眼,突然很是同情夏侯聿,有这么一个发扬跋扈又蛮横无理的未婚妻,恐怕即便她不捣乱,他未来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郡主,别跟这些登徒子一般见识,还是把他交给侍卫吧,区区一个登徒子,还不配郡主亲自动手对付!听说太子已经往这边过来了,您还是先消消气,等会儿太子见到就不好了。”另一名侍女又接口道。
“是啊是啊,郡主,属下看这位小兄弟也不像是登徒子,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跟随在漪阳郡主身后的一名侍卫打扮的中年男人突然沙哑着嗓子开口了,他从方才进来开始便在不住地打量着这二人,那护卫打扮的男子眉目清朗,一看便知绝非一般人家的护卫。
侍卫眸光一转,随即视线直直落在了站在男子身旁的那名娇小的女子身上,风吹过,一缕长发扬到了她的脸上,侍卫顿时心中暗叹,这一身的破衫烂衣和污秽尘泥,竟都无法阻挡其夺目的风华哪怕一分半毫,直接告诉他,这个少女绝对不简单!
已经得知了郡主的身份,却依旧能镇定自若,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除非是有绝对可以脱身的把握,否则不可能会有如此一番风骨!
原本侍女提及太子之时,漪阳郡主冷峻的面容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柔和,娇美的小脸上浮起了一抹浅浅的蜜意,然而当听到身后侍卫的话,她精致的秀眉还是皱了皱,不悦道:“不行,就这么放过他,岂不是让人认为我大越皇族是任谁都能欺凌的?”
“对,郡主,不能轻易放过他!”方才添油加醋的侍女忙道,她都做好了看好戏的打算,这会儿居然说要罢演了,她可不同意!
那侍卫闻言蹙了蹙眉头,本能地对这名侍女生出厌恶,凭借他多年来的剑客生涯,他怎么可能会想不到侍女唯恐天下不乱的用意?
方才便算了,她现在还如此怂恿郡主对眼前深不可测的二人挑衅,分明就是在害郡主,可惜自己人微言轻,只好闭嘴不敢多语。
侍女见谷原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气焰不由得更加嚣张起来,秀眉轻挑,唇角边尽是趾高气扬的冷笑:“登徒子,你这下没话说了吧?敢对郡主无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话音未落,只听得那侍卫突然一声高呼:“小心!”
侍女的话突然被人强行打断,还不等她发怒。顿时只觉一股凌厉的风瞬间扑面而来,紧跟着便是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找死!”
几乎是眨眼间,那名侍女被这股突然而至的疾风生生地给怔在了原地,侍卫们只看到那穿着一身破烂的女子,不,准确来讲,还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儿手腕微动,一股携带着戾气的疾风便冲着他们袭面而来,脑子不由得轰的一响,心中升起了一种荒唐而现实的念头,
倘若这人真的同他们动起真格的,凭他们几个人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得齐齐浑身打了个冷颤。
这时,漪阳郡主总算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绾婳的身上,面色看起来有几分凝重和一丝隐忍的愤怒,她警惕地盯着绾婳,皱着眉开口问道:“你又是谁?”
方才侍卫见情势不妙,早早地横剑挡在了漪阳郡主的面前,此时见主子开口,知她大概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便又默默地退下了。
听见她的问话,夏侯曜显然身躯一震,不动声色地把绾婳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这才对着漪阳郡主笑道:“绾婳是太子请来的客人,漪阳,你别跟她一般计较,等会儿太子就要”
见识到方才绾婳的实力,夏侯曜不可谓不震惊,然而震惊之余,他也当即回过了神,神色复杂地看了漪阳郡主一眼,知道此时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这小丫头的性命,否则太子那里他可半点都没法儿交代。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绾婳武功虽好,但到底年纪小,内里却是一般的,方才她趁着众人不注意给谷原使了个眼色,谷原是丞相府暗卫的老大,内功深厚,二人合作默契这才会出现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余光瞥见夏侯曜的小动作,漪阳郡主不由分说伸出小手便使力将他推到了一边,转而两眼直勾勾地打量起一身破烂的绾婳,唇角边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颇为不屑地反问道:“绾婳?太子请来的客人?”
她绕着小绾婳转了几圈,神色愈发冷了几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乡野丫头,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半点儿规矩也不懂,怎么,仗着自己会几招三脚猫功夫想吓唬谁呢你?”
顺着漪阳郡主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看,绾婳这才有些后知后觉。不怪对方会这么说,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自然看不惯自己身上这件不知何时变得染了污秽泥土不说,居然还破烂不堪的衣裳。
昨儿个夜里,横竖没有想太多,大火已起,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谷原说得对,他们再留下去哪怕一分一秒那都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险。她本也想取些钱财,至少要换件衣裳,可到底拗不过谷原,便只好听他的话,脱去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沾染了血迹的外袍作罢。
他们是从密道离开丞相府的,为了保持隐蔽性,密道口原先曾被层层的灌木给紧紧包围了起来,加以掩饰的荆棘更是遍布了整一个出口,这身衣裳,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被扯破的吧。
绾婳看了看站在自己跟前,打扮得优雅大方,妆容得体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掩鄙夷之色的漪阳郡主,又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与乞丐毫无二致的破烂衣裙,随即不由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郡主~”方才紧紧跟在夏侯曜身后的嬷嬷这时也开口了。
只见她快步走上前来,对着漪阳郡主行了一礼,这才望向绾婳阴阳怪气道:“郡主,可不是么?对这别月山庄,太子爷可是宝贝得紧,若非得了他的允许,谁敢随意带人进来您说是不是”
四殿下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素来对她十分尊敬,若非眼前这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冒出来的贱婢,他又怎会破天荒地给自己脸色瞧?
况且,方才他的小动作别人不知,她刘嬷嬷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这贱婢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四殿下这会儿分明有心想要护着她!
她刘嬷嬷是什么人,她可是静妃娘娘跟前的大红人,如今区区一个贱婢都胆敢骑到她的头上来了,这叫她如何能忍?
想到这里,刘嬷嬷阴测测的目光蓦地直直扫向绾婳,却意外地发现对方也正毫不忌讳地看着自己。
那分明不该属于一个小女孩的凌厉气势竟叫见过无数大小场面的她也不由险险败下阵来,轻‘嘁’一声,随即便堪堪收回了目光。